《言笑晏晏》锦时因

3、第 3 章

　　清晨我是被学校外面的鸡叫吵醒的，说是清晨实际上也就4、5点钟，天倒是亮透了，透过窗帘照亮了室内，我在床上翻了一会还是吵的睡不着，加上这屋的蚊子实在是太多，暑气又慢慢蒸上来，没办法我只得换上衣服从楼上走到了操场。

　　东边还是一片橙红色，太阳慢吞吞的爬上来，湖南的夏天只有这一会儿的凉爽，学校还是静悄悄的，本地老师还没来，现在住着的只有我们三位支教老师，我绕着操场走了两圈，又向教学楼走去。二年级的教室在一楼，我推开破旧的铁门，就是歪歪扭扭摆着的桌椅了。说是最大的村小真不为过，我整个班级有31名学生，而我在其他校点的同事一个班不过5、6名学生，多的也多不过20名，一下子管理31名学生，让我还是有些忐忑。一楼的另一间教室是晏老师的四年级，再往前走的楼梯拐角有一个小小的图书室，书籍大都是捐赠来的，样式还算多，我甚至看到了几本我小学时喜欢的读物。

　　“怎么起这么早？”晏老师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参观，我向宿舍楼望去，发现他正站在二楼自己房间前的走廊里，我走过去站在楼下跟他聊着天。

　　“太吵了，鸡叫，实在睡不着。”这一晚我大概憔悴了不少，先是半夜围绕着我的蚊子，又是清晨鸡叫，我此时只感觉头重脚轻。

　　“下午再补觉吧，慢慢习惯，上午带你们去镇上添置些东西，再买几本参考书，明天就开学了。”我仰望着晏老师，他明显是刚起床，走廊的墙高到他的腰际，正好露出他穿着稍旧白短袖的上半身，是一件领口已经洗的有些松懈的上衣，他的腋下夹了两支黑色的拐杖，在白衣服的反衬下格外明显。

　　“玉米碴粥吃不吃？”我正打量晏老师的时候，他又开了口。

　　“好啊。”我随口答道，我两手空空的来了，确实丝毫没有储备粮。

　　“洗漱一下半小时后下来吧。”晏老师抬起手摆了摆，然后转身回了房间，我看着他拄着拐杖有些颠簸的背影消失，然后到一楼的水龙头边洗了个脸，水凉凉的，洗完脸瞬间精神了许多。

　　等我换完衣服下楼，晏老师的厨房已经都是玉米的甜香了，我以为的玉米碴粥是买的成品，谁知是他自己用料理机搅碎的玉米粒煮的粥，玉米的香气完全激发了出来，一锅粥黄澄澄的，非常漂亮。晏宴换了一件深蓝色的POLO，也没拄拐杖，站在流理台前切着一根川味香肠，又从架子上的坛子里夹出了一碟泡菜，一块方正的腐乳摆在瓷碟里。

　　我与晏宴对坐，用筷子夹了一块黄瓜泡菜，酸脆爽口，滚烫的玉米碴粥放在勺子里轻轻地吹一吹，送进嘴里是更加浓郁的甜香，微微的颗粒感舌头一抿就送下了喉咙，川味香肠口感劲道，微辣，正适合下饭。

　　“晏哥，开学我能跟你这儿吃饭吗？”我小心翼翼的提出来一个过分的请求。

　　“可以，我一份也是做两份也是做，以前也有支教老师跟我一起吃饭的，等下再问问小青要不要一起吃。但是先说清楚，你要负责刷碗整理灶台，每次赶集日我们要去买食材，就轮着付款，因为咱们都是义务来这里，一个月补助也就900块，所以还是要算清楚的，可以接受吗？”我忽然开始喜欢晏宴有话直说的性格了，不管他额外有什么收入，来到这里我们的基准就都是一样的了。

　　“完全可以，做饭之前打下手我也可以，我不挑食，吃啥都好吃。”我忙不迭的举了个OK的手势。

　　“快吃吧，今天镇上有闹子，等小青起来咱仨一起去，闹子就是这边话集市的意思。”

　　“晏哥，方言你都会说了？”

　　“我在这儿都生活6年了，方言不会说，但是能听得懂，会几个词，比如闹子是集市，洗高是去玩，懂子是傻子。”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多科学，懂子是傻子的意思。”晏宴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纹路就深刻起来，有时我觉得他是温和的，有时我又觉得他是严格的。

　　晏宴开了一辆沃尔沃，底盘有点高，他让我们两个坐副驾驶一个，来给他调手机，我就开门上了副驾驶，他上车的方式不一样，是先打开车门侧坐在车座上，再把两条腿伸进车里，我不好意思细看，就装作玩手机的样子。镇子离我们村不算远，开车十几分钟，走的话大概要一小时，所以在村子里有晏老师一辆车我们就方便很多。镇上因为有集市，非常热闹，晏宴把车停在路边，带着我们慢慢往集市深处走。他走的不快，左腿还有些拖沓，但却很稳，边走边看看路边的菜。我和小青看什么都新鲜，湖南集市上各种颜色的辣椒和辣椒制品，辣椒里塞了肉裹着面下油炸，卖农具的，卖种子的，卖竹编簸箕的，热腾腾刚出炉的包子，鸡蛋鸭蛋，现杀鸡的，红薯干小咸菜咸鱼干，各种水果炒板栗，还有一个卖红糖糍粑的小摊，我们两个经不住诱惑，买了一袋边走边吃。一路上遇到了很多晏老师认识的村民，都叫他一声“晏老师”，有的还塞给他一把菜，塞两个水果，晏老师也一路介绍着我们，“这是何老师，这是言老师，新来的支教老师”，村民们就也热情的叫着我们，还真诚的叫我们去家里吃饭。晏老师一路都笑着应了，遇到熟悉的还问候几句家里的孩子，我们手里的菜也越来越多。

　　逛了两圈晏宴似乎有些疲惫，天气也很热了，走路就更慢了些，我和小青接过他手里的菜，也不再四处张望。镇上的书店晏宴是常客，他推门一进去老板就热情的叫着晏老师，买了几本教辅还有一箱四年级的课外阅读书到货了，四年级有40几人，一箱书实属不轻巧，我有些担忧的看了看晏宴的腿，他蹲下身似乎很费力，所以是直接弯腰把纸箱子提起来抱在了怀里，我在旁边虚虚的托了一下。

　　“没事，我能拿，帮我拿车钥匙把后备箱打开吧。”

　　“好，钥匙在哪儿呢？”听了我的话晏宴一愣，向下瞟了一眼，“算了，我自己拿吧。”

　　我忽然理解了他把车钥匙放在了哪儿，没等他放下箱子我就把手伸到了晏宴的裤兜里，车钥匙很容易就摸到了，但手下另一种触觉却让我吃惊了一下，我面无表情的拿出钥匙按开了后备箱，晏宴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把书放好坐回车上。回学校的车上我一直在想那种坚硬又冰冷的触觉是什么，我偷偷瞄了一眼晏宴摆的端正的腿，我想我刚才摸到的，该是他左腿的假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