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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店小二之死(二) ...


  •   朝阳曦晨,路遥镇内,一个红色的身影翻墙跃瓦奔跃在屋檐瓦砾之上,穿梭于镇内横竖的大小街巷,这红影速度极快,横越于屋宇与屋宇之间身法脚步都是敏捷,点跃间只就屋顶上几片碎瓦发出轻微的响动,连下面屋内半梦半醒的住户人家都毫无察觉。
      红色的身影之后,一个布衣气定神闲尾随其后,脚步看似不快不慢,身法也就不轻不浮,脚下一顿一跃踩得屋檐瓦砾片片嘎嘣脆响,却就是离那红色身影不远不近不偏不离,正好一尺一丈。
      公鸡啼鸣,门业开张。
      临街的客栈,体态发福的掌柜无精打采地搬开夜间关店用的门板,搬了两下,又是哀叹一声,喊来了本在酒窖打下手的劳工帮忙接着搬。这年头,生意难做,油水不足,脑袋与肚子都略显圆润的掌柜微驼着背,无奈地坐在柜台之后。
      从昨日捕头到访问话开始至现在,店里留宿的客人不增反减,也不知是哪里听了风声,行商的不约而同都退了房,其他留宿的怕惹了命案也都草草结账离开,一时间,门庭冷清,来去无人。
      掌柜的哀叹了口气,将信将疑地开始后悔自己以前没对店小二好点了…如若不然,现在说不定还能拜一拜求个生意兴隆之类的…
      “…掌柜,后院的柴房,还要打扫吗?”一早被从酒窖唤出来帮忙的伙计看着柜台后气色不佳,心情不佳的掌柜,小心地寻问道。
      “对了,还有那人!”掌柜一个激灵,自昨日捕头问话之后,就没见那人了!都说做贼的心虚,前天就是他叫的小二出去办的事,莫不是…真的畏罪潜逃了?!
      掌柜的心中有种显而易见的破案感,其自豪度好不亚于发现隔壁酒铺假酒掺水举报后的洋洋得意。
      可惜这自豪还没完全显露出来,就被刚大堂的伙计一阵惨叫泼灭了:“啊…啊啊啊…掌掌掌柜柜柜…”伙计几乎是带着哭腔地发出一连抖音,脚下发虚,一手微抖着指向门外。
      空旷的客栈大堂,棕红色的门槛镶嵌在地上凹槽的地坎中。传闻红色的门槛不仅能挡住外面漫入的雨水,还能挡住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掌柜有些奇怪地走出柜台往门口看去,神色倏地怔在了那里…棕红色的门槛外,一个衣衫褴褛披头垢面的乞丐捧着一只破碗,正呲着牙对着门里的人咧嘴笑着…那一口犹如黄石般的牙齿滴落下浑浊的液体,隔着一门都能闻见怪异的腐朽气息。
      “一两买运,二两消灾,三两灭祸,四两捡命…”衣衫破缕的乞丐混淆着口齿,对着客栈大堂里的人嘟喃道,一双瘦如骷髅的手颤着碗里的两枚铜钱,瞪着一双蜡黄无神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门里的两个人。
      掌柜只感喉口一阵缩紧,竟一时喘不上气说不上话来。那乞丐看着没什么不寻常,除了一身难闻的气味叫人作呕,掌柜的本能倒吸着冷气,只觉得那人身上有种莫名的阴森,似那双蜡黄的眼睛之下,是一张滴着口水的血盆大口。
      体宽肉胖的掌柜艰难地咽了咽喉,额头不知什么时候布上了细汗…这大热天的,门槛里的人却觉得自己的背脊都凉了。
      “掌柜的,这人你认识?”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客栈掌柜徒地一惊,本能地伸手要去拉扯一旁呆立的伙计,却不料脚下一软,竟差点要摔了。
      “…你,你,你…你不是在那吗?!”掌柜瞳孔一缩。
      身后,一个布衣扬眉有些好奇地看着大热天还一头一头冷汗的胖掌柜,一手在那人臂上提了一把:“啊?”一身布衣的人一脸莫名其妙,松了手再往门外看去时,红色的门槛外哪还有什么人影。
      这一出不过是大早上一个短暂的插曲,何欢左手按着隐隐作响的短剑,右手提着个正张牙舞爪的红衣小孩,看着一脸懵圈神色怪异的掌柜,还有空旷得有点冷清的大堂,发现自己不过一天没露脸,客栈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客栈大堂,一盆稀饭,几个小菜,一个布衣撩着白米就小菜,一个红衣小孩就着小菜配稀饭,两人隔着方桌面对面,大眼瞪小眼,小眼瞥大眼。两人一旁,一个身着官服的捕头腰配官刀,正襟而坐。这气势,谁看谁知道。反正掌柜的是识趣地退到大堂后面离他们最远的那个角落去了。
      “说吧,姓名,年龄!竹筒的画稿是不是你偷的?”吃完了早饭,布衣的人一手托着腮,一手点了点桌板,气质上颇像个想要收贿的混混,好在眼里演着戏,目光还是明朗的。
      “哼!就一张破画稿,又不值几个钱,小气鬼!”看着不过十岁上下,一身红衣皮肤黝黑的小孩不屑地一撇头,气势上一点不输给那布衣“审讯”的人,一双圆亮的眼睛竟还透出些鄙视。
      “偷东西还这么嚣张!”何欢毫不客气地伸手一拍那小孩的脑袋,神色是一副“叫你嚣张”,手下却只用了一分力,“说吧,你那三个叔叔叫你跟着我干什么了?”
      “啊?你怎么知道…”小孩一撩脑袋,本还忿忿不平的样子闻言又是一阵惊讶。
      “呵,从我赢了你那三个叔叔开始,你就一路跟着我,是谁派来的猜也该猜得到了。说吧,老实交代,这位捕头大人后面还有事呢!”何欢吃着掌柜“好心”赠送的干果,示了示一旁的捕头,对着小孩扬眉一笑。
      “……”这年头,大人都这么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的吗?红衣的小孩坐在凳椅上,看着对座那人吊儿郎当,又一副脸皮很厚的模样,感觉有点刷新了三观。
      “小兄弟,你若知晓些什么,望如实相告。”赵捕头坐在一旁面露肃然,看着眼前这两人更是剑眉微皱。衙门一早公事繁多,若非这布衣昨夜突然不辞而别,赵捕头心觉怪异又直觉何欢定会回到客栈,百忙之中才趁着空隙到客栈“例行”巡察。
      按理客栈一大早被捕头登门造访,客栈外难免被人围观和议论纷纷,但店小二死状凄凌怪异,客栈“逃”了一批客人后便是门庭冷清,眼下大堂也没什么人,三人挑了一张靠边的方桌,也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还你!”红衣的小孩伸手甩出一张被挤压成一团的纸,“这纸是我自己要偷的,跟叔叔们没关系!我小猴一人做事一人当,现在东西还你,咱两扯平了!”名叫小猴的小孩伸手一摊那稿纸,上面本就朴实无华的勾线似被水染了一层,已花得不能看了。
      “小猴?这也是名字?”赵捕头是第一次见到这画稿,本听那布衣描述心中还有几分怀疑,可见到了实物,却实在是平淡无奇得令人起疑,被水染花了的勾线几处断裂,勉强能看清上面一只竹筒的形状,看起来与普通的盛酒的竹筒无异,仅那朵如花萼般娇小的梨花图案看着精致一些。
      这般平常无奇的东西,却是店小二惨死的原因?
      赵捕头神色审视地望向一旁布衣,只见那布衣依旧一手托着腮,一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然后神采奕奕地继续问向那小猴道:“那你可知这竹筒有什么用?你的叔叔们又是为何要你跟着我?”
      话语出,那红衣的小猴一脸鄙夷:“谁叫你欺负我叔叔的!我在树上可看得一清二楚!你要是不欺负他们,他们也不会叫我这么跟着你!!!”小孩的声线尖脆又理直气壮,听得何欢一脸尴尬,忙向赵捕头解释这孩子什么都不懂,别听他瞎说,又回眸“瞪”向那小孩辩道:“要不是你那三个叔叔想拦路打劫,我至于要出手?!”话虽没错,但何欢反正一点也没从小猴的眼中看出对这个真相的理解,反倒是更加敌意地怒视他。
      赵捕头在一旁等得有些无奈,古有两小儿辩日,大概也就眼前这番场景了。片刻后,待桌上的干果□□得一干二净,捕头握了握腰间刀柄,终于忍不住沉声道了句:“二位,衙门今日还有要事,若不介意不妨去衙门论解。”话出,也不知那两位争得哪种牛头马嘴,客栈大堂的那角顿时鸦雀无声…
      小猴咽了咽喉口,总算第一次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了衙门当差的不苟言笑和强大气场。
      “小兄弟,你偷盗他人财物理应押送衙门,但念在你年幼无知,若能坦诚相告,在下可答应你不再追究此事。前日,你可有见过这间客栈的店小二?”赵捕头不是何欢,一对剑眉刚正,眼窝深奥,目光深沉不露痕迹,从小猴仰视的角度看,更显高大威严。
      小猴不自觉地又咽了咽口水,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
      “你是何时见到小二,可有见到小二除了何兄弟外,还接触过何人?”
      赵捕头一脸严肃,无论对待地痞流氓,还是不到冠帽之年的孩童,那张板刻的捕头脸,左右没个笑容。何欢在一旁静谧无声,心叹:“嘿,小孩!这下你惨了!”
      午时的客栈,本该是人来人往吃饭的点,但因里面那一身官差佩刀的捕头,和一出还没有破获的命案,本就没什么人入住的客栈与外面人来人往好是热闹的大街形成鲜明对比。
      靠墙一边的方桌前,小猴划着炭笔画出一条歪歪扭扭的曲线图。炭笔画的线路,白纸做的底,上面几处不规则的形状视作屋顶,一条条斜线和曲线构成一张穿街走巷的路遥镇地图,加之几处红点是落脚或者躲藏的屋顶,如此便是那日跟踪店小二所经所见的路线图。
      哪怕赵捕头再是阅历丰富,也料想不到这个叫小猴的看着不出十岁上下的小孩,会一路跟踪店小二去了黑市…
      路遥黑市,无光无则,无法无律,连地方官府都不敢轻易踏入,更不用说一般的江湖中人。前去黑市的,若非买卖见不得光,便是实在有难求之请,谁也说不清黑市里到底有什么人,谁也没有办法查清里面到底发生了多少事,又有多少人去了那里有去无回,亦或形同尸鬼生死难辩…总之,江湖中黑暗无光的地方之一,便是路遥黑市。
      “你一直跟着,店小二没发现吗?”布衣的人微微蹙眉,神色复杂地看向眼前的小孩。一个一般江湖中人都可能生死难卜的地方,这个小孩死里逃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没被发现,但也跟丢过两次…”小猴回道,“一次是在一个屋顶拐角,一次是在一米铺边上。”小猴伸出手指指了指线路图上画着两个红色圆点的地方,从图纸上看,上面交错的道路与其他无异。
      “在这里的时候,我看见那小二往左边拐过去,本应该穿过巷子到隔壁那条街的,可一眨眼的工夫人就不见了,再找到他的时候,已离了那条巷子二三十丈了…还有这儿,本来那人正在米店旁,看他又左拐进了巷子,我才跟过去就发现那人没在巷子里,找了半炷香的工夫,才发现他都过了两条街了…”
      何欢看着一只小手在纸上点着,心思却已跑去了黑市。店小二为人胆小,虽也爱财,但仅凭他给他那五两上街打听的钱,断不会让他甘愿去往亡命的黑市…那会是谁,又是以什么缘由,促使这毫无武功,又心思胆怯的小二冒然去往黑市…杀了小二的人,可也是黑市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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