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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梨花竹筒(三) ...

  •   江湖人评价侠士作为,总少不了锄强扶弱,铲奸除恶等一说;评价恶人、混混、不入流之辈,便是仗势欺人,趁火打劫云云。
      何欢掂着从那三人身上搜刮下来的三十两,继续走在前往路遥镇的小道上,虽然也不确定是不是“不小心”干了件“趁火打劫”的事,但若要是再来一次,他大概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把那三人身上的银子都搜刮干净,毕竟,在关乎生存的金钱和名声之间,吃饱饭才是第一大事。
      树荫下的小树林,高瘦的男子颤栗地用不知从哪扯下的一块破布紧紧地按住脖颈的伤口,膘肥的大汉在一旁用布条将捂着伤口的破布固定住,瞎了一只眼的矮瘦“老头”站在一旁,眼中的戾气和懊恼熔成一抹恼羞成怒的神色。
      “猴子!”矮瘦的“老头”以一种恼怒的语气吼出这两个字。
      一道红色的身影从树冠之间闪现,不过眨眼便已落在三人之间。一个身着红衣的小个子站定在矮瘦“老头”身前,竟比那“老头”还矮一些。
      “叔叔!”
      红衣的小个子一脸稚嫩地向这个叔叔一拱手。
      “好猴子!”这被称为“叔叔”的“老头”满意地摸了摸“猴子”的头,似真向对待小猴一般的赞许模样,“刚才那人你看清了吗?”对待眼前的小个子,“叔叔”的口吻突然变得耐心温和了许多。
      “看清了!”小个子一脸懵懂,点了点头。
      “呵呵,看清了就好!”“叔叔”的脸上露出一抹欣慰,转而严肃道,“叔叔要你去跟着那人,不许出声,不能被他发现!那人干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都要想办法传书给叔叔,做得到吗?”
      “好!”小“猴子”想也不想,一口答应。
      “去吧!”
      只一眨眼,红色身影便又消失在树林之间。
      若说人在江湖最为难的是什么,一为人情,二便是温饱。萧条的林间小路,连临时摆摊的茶水铺都没有,何欢听着肚子“咕咕”的抗议声,真心觉得这趟单子实在太便宜那女“客主”了。
      从“聚福客栈”到路遥镇,单凭脚力须三四日,若用上轻功便再缩减半日,若能有马匹,便可再缩减一些,但现在非但没有马匹,饿着肚子连轻功都没力气用了。
      一两银子,何欢心安理得地躺在一堆枯柴上,吃着卖柴人给的干粮,喝着卖柴人给的水,任由牛车慢慢悠悠驮着他和木柴往前走。日落西山,辘辘向前的牛车行进在崎岖的小路上,枯瘦的赶车老伯,嚼着嘴的老黄牛,还有一车的枯柴,配上落日黄昏的一缕余晖,在何欢眼中形成了眼下最美丽的风景。
      若说世上没有巧事,何欢倒也不信,但若事事都巧,便有点太刻意,好在赶车的大伯是真的在山中捡柴,趁着天没黑往外运,为的是赶上明日一早卖柴的生意,这让何欢稍稍放心了些。当然,还有那一两便愿意载人一程还配送口粮的善心,也着实令何欢感动不已。
      牛车到了最近的村口时已是夜里,何欢硬是假装薄脸皮谢绝了老伯要他留宿一宿的好意,昧着真心谎称自己亲戚也在这村里。天地良心,何欢又一次尝到了做“好人”自己受苦的滋味,但毕竟,大伯是无辜的,奈何自摆脱了那三个持刀的兄弟之后,便能察觉到身后一直有人尾随,在没弄清那人目的前,何欢不想打草惊蛇,也不想连累无辜。
      七月的路遥镇,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副繁热的景象。这个离近关口不大不小的镇子,人口密集,经商买卖不断。集市、夜市、黑市,客栈、青楼、酒家,古董、字玩、名画,兵器、暗器、药剂,只要你有足够的银两,这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
      时值正夏,夜里的凉风带走一丝酷暑,路遥镇的街上又焕发出另一片灯红酒绿。夜市的摊子早已摆了一路,连杂耍唱戏的台子都趁着夜色赶紧的张罗自己。闹市的街道,无论白天黑夜,都给人一种不得安宁的热闹感。但这热闹感对于初来乍到的人来说,可能犹如“受刑”。
      何欢躺在小院一角的后屋内,努力不让自己被外面的吆喝声、锣鼓声,还有时不时的欢笑声打扰。一墙之隔,一边是夜市繁景,一边却是破旧小屋,一个喧闹,一个却想休憩。
      这已是到路遥镇的第二日,鱼龙混杂的地方,不谈黑市的掌柜会是什么德性,就连街边看着老实做生意的伙计都难免精明许多。若不是小二看他实在一副没钱的模样,大概也不会推荐他下房-二两一间,贵,但比五两一间的上房便宜多了。如此,这看着废弃了很久的柴房,总算又派上用了。
      白日集市苦寻两日,别的没什么收获,倒是见识了这镇里人的生意经,或者说,何欢怪那女“客主”为何不在竹筒画案上涂上颜色。画是简单勾笔的画,看不出乌竹应有的乌黑,但除了不怎么想搭理这“没钱人”的,几乎所有的店家都拿出了看似与这竹筒相关的东西,梨花扇子,梨花木雕,梨花首饰,更有甚者,还让何欢等了一刻钟,拿出了一个崭新的一看就是刚刻上去的梨花图案竹筒,若不是雕刻得实在歪扭,何欢也很想就这么拿走装入袋中滥竽充数…好在店家金口一开,五十两,把何欢这个作死的想法彻底抹灭了。
      何欢自暴自弃般地躺在床上,任由时光流逝。虽说自幼被师父“坑害”无数,但人有时候还是要天真一下,若这件事背后真的有人在推动,而梨花竹筒又是关键之物,那与其此时出去没头路的找,不如躺在床上好好休整,说不定就有“好心人”送上什么线索呢。该出现的,无论何时,何地,总会出现。如此一想,何欢便更有理由安心地休憩了,除了墙外的喧闹声搅得他不得安宁外。
      若说天上会掉馅饼,那这个馅饼多半也是别人吃剩的。“报应”总比想象中来得让人措手不及。
      正午的阳光暖洋洋地透过破了的窗户,撒进何欢的小破屋里。这夏日的阳光,暖得让人稍稍活动一下便出一身汗。那无风无荫薄瓦破砾的“柴房”,光是站在门口便已让前去叫门的店小二闷热得有些受不了。
      “客官,您今儿晚上还住店吗?”店小二热情响亮的声音在破了洞的木门外响起。对于这没钱住上房,却舍得二两一晚住这废旧柴房的这位客人,店小二时时留意不让自己用看待“智障儿童”的眼光去打量这个“十年难得一见”的“金主”。
      何欢翻了个身,接受着阳光的洗礼,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得好沉,沉得有些昏天黑地,沉得连自己何时入眠都不记得了,沉得到起来时脑袋都晕晕乎乎的,甚至连房间里的闷热都无从感知。
      “什么事…?”房内传来客人慵懒的声音。店小二擦了擦头顶被太阳晒出的热汗,无奈只好重复一遍刚才的话语:
      “客官,掌柜的要我问您,您今儿个还住…”
      小二的话还没喊完,破门便被里面人猛的打开,那打来的力度,让小二都不经担心这被白蚁蛀了多年的门会不会就这么掉了…
      房内的何欢是被店小二的叫门声惊醒的,醒来那种昏沉的感觉让他一个惊觉,脑中闪过迷香二字,然后忙一摸腰间,还好,钱袋还在,银两还在,再一翻行李,契约还在,再看桌上,那张勾勒了形状的梨花竹筒画纸却不见了。
      “客官,您…”
      店小二还是专业的,在房门被突然打开的时候,那张标准的陪笑脸正灿烂的挂在脸上…但下一秒,这张陪笑的脸却僵在了那里…因为,店小二发觉自己的布衫正被眼前的客人紧紧抓住,且连衫带人的都有被临空拎起的趋势。
      “客…客官,您息怒…您息怒,有话好说……”
      一脸惊愕的店小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什么情况?哪怕是阅客无数的小二,也觉得画风转变得未免太快了。
      “客官…您,您这是…”
      店小二第一个反应是,这位客官大概是吃错什么药了…
      “说,昨晚有没有人进我房间?”
      何欢心里有股怒气,但是一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是哑的。
      “没…没有啊…”
      店小二的双脚踮着地,已然一副被拎高的模样,双手扒紧那人的手,虽没有“垂死挣扎”,却也是本能地左右摆动身体,妄图脱离这种不安的处境。
      “没有?!”客人的双手没松反倒抓得更紧了,“那满屋子的脚印怎么说?!是你包庇那人还是你们这就是家黑店?”
      “……”店小二被问得一脸懵,“黑…黑店…?客官…您,您这无凭无据…可不能乱说啊!我…我这给您的价钱…是,是高了,但…但您也不能…就这么污蔑啊……这…这…”
      “……呼……”抓着布衫的手突然地松了,店小二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上,一脸委屈地抬头看看那个站着的人。
      “说吧,就这间破房子,你们平日里报价多少?”看着跌在地上正揉着尾骨的小二,“客官”蹲下身,用几近亲和的口吻微笑地问道。
      “大…大概一两…或者,一两不到吧…”
      果然,威逼之下吐真言,何欢不禁感慨这人善被人欺的年头,然后,眼中流光一闪,和善地扶起地上的小二,微笑着将五两碎银塞到他手里,并按住他的手腕轻轻用力道:
      “小二,给你五两,帮我打听点事儿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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