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不同风》吉祥的猪

3、梨花竹筒（二）

　　从客栈到路遥镇的路不短，若是单靠脚力，日夜兼程也须三四日的时间，但看着那只值一个马腿的十两碎银，还有这没什么人迹的西坡栈道，何欢除了步行，也别无他法。
　　更何况，自迈出客栈开始，身后便一直尾随着几只散着杀气的“跟屁虫”，还须想办法甩掉才是。
　　何欢向来不愿与人动手，哪怕只是切磋，这一点就师父的话来说，是充分传承了他老人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优良传统，但回避在很多时候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特别当回避使用的“工具”不是马匹，不是马车，而是“双脚”的时候。
　　西坡的树林，几道人影借着树阴悄然地横跃在树枝与树枝之间。人影长短不一，胖瘦不匀，但都是不见光日，并且杀气腾腾。
　　“喂，那人呢？”似一阵晚风拂过，几个人影从树冠背光处落下，激起地表的枯叶一阵翻腾。
　　“刚才不是还在这吗！怎么一眨眼…”树上人一落地，便各自左右观察起来，高矮胖瘦，正好四人，穿着虽不相同，手上利器却皆为刀刃。
　　“那小子哪去了？”说话的是一个瘦矮如小老头一样的男子，虽是身形矮小，话语间的声音却是沙哑苍老，一块黑布蒙着右眼，左眼瞪着环视四周，满目煞气。
　　“我看八成是藏起来了！这小子在客栈时就不老实！”粗狂的嗓门，接话的是一个肥头硕耳的大汉，那大汉一身膘肉，敞露肚腩，一道二指多宽的刀疤从左脸一直延伸到胸口，亦是双目凶煞，眼神如恶鬼饿急了要吃人一般。
　　“藏？哼哼，凭我们四人，难道还搜不出他？！”只听另一高瘦的男人冷哼一声，一挥刀刃，身旁一个赤红着脸的小个子一下便蹿了出去，没入树林的暗荫之处不见了踪影。
　　刀风悚起，如一道宽长的旋风，袭过树干，旋起几丈枯叶树枝，连带地表的泥土沙石，都一齐以那三人为中心，向外袭去。一时间，风飒鸟鸣，树摆枝落，夹着枯叶泥石碰撞的声响，以那三人为中心的十米开外皆是一片唏唆狼藉。
　　“切！”一阵不满的啖唾，“老大，就这样那小子还是没出来···”三人中那个高瘦的男子甩了甩刀，轻蔑地看着那些被袭断的树干。
　　“说不定被我们的刀风击中，正憋着伤等死呢···哈哈···”一旁的肥膘大汉声如洪钟，笑声更是震耳欲聋，却经不住另一边的矮瘦“老头”一阵冷咳。
　　“咳咳···那小子没那么简单！要是仅凭三两下就能把他杀了，那人也不会选他去办···”
　　“哦？看来诸位是认识那个托我办事的人了？！”
　　“老头”的话未完，便听身后传来一声清晰的问话。
　　三人一惊，齐齐回头向身后望去，只见距离三人一丈开外，一个粗衣麻布的青年叼着根牙签似的树枝，一手甩着一截树藤，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那眼神，真如同在看街头卖艺的杂戏团一般。
　　“小子，你可算出来了！让老子收拾了你！”那肥膘大汉一挥大刀向何欢冲去，刀风划过地表，又一阵杀气腾腾的飞沙走石。
　　“铛，铛”
　　两声钢硬的撞击声，大汉只觉手中大刀一沉，还未近了那青年周身，便被一树藤隔空而袭。那树藤本也不粗，但大汉却觉得手中大刀似还不及那树藤来得坚硬，一挡一击之间只觉得像大刀撞上铜墙了，而且还是一堵会移动的“铜墙”。
　　“小子，你这藤条是什么兵器？”两记击挡之后，大汉便未再贸然上前，只眼盯着青年手中晃动的藤条，眉间尽是不服与懊恼之情。
　　“藤条？”相比那大汉，青年的神情倒是轻松得很，一面摆晃着藤条，一面看着那三人，露出一个还不算“太丑”的假笑，“你说这根啊？刚刚树上摘的！怎么，你要？”青年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一边还真将藤条递了出来，“要就过来拿吧！”
　　“…臭小子，你耍老子呢！！！”大汉怒斥一声，身后那矮瘦“老头”一个没来及抓住，大汉便已一个箭步挥刀向青年砍去。
　　只听“叮”一声，大汉一个扑空，眼前早不见了那青年的人影，手中大刀却与一弯扭的东西猛烈相击。那撞击力道本应没那么大，却是集中于大刀中央。瞬间，大汉连刀带人飞出数米之外，大刀脱手，一下飞入几丈之外的树干之中，穿入树干直没刀柄。
　　“啊？···”大汉一脸惊愕地看向对方，胸口剧烈起伏，刚才的一击显然通过刀柄也给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将之前的暴戾和杀气都打得无影无踪了。但直至趴摔在地上，肥膘的大汉都未搞清楚那看似毫无特别的藤条，是如何变得犹如千斤重鼎般的力度。
　　“嗯咳，还打吗？”
　　在距离大汉几步开外，高瘦的男子和那矮瘦的“老头”眼看着这在眨眼间便已分胜负的战局，又眼看着青年走到被大刀穿入的树干旁，毫不费力地将已没上刀柄的刀抽了出来，然后面带微笑，递给正趴倒于地的大汉。
　　背脊的冷汗，矮瘦的“老头”看着这个周身毫无杀气，神情一脸轻快的青年，咽了口口水，深吸一口气，拱手道：“这位好汉，刚才是我们多有冒犯！在下和几位兄弟在此向您赔不是了！”说罢，便是深深一躬。
　　一般聪明的领头下面都会有一两个笨些的跟班，就如这趴在地起不来的大汉，还有那个在“老头”身后的高瘦男子。
　　只见那高瘦男子虽也如矮瘦“老头”一样拱手一躬，但显然是迫于“领头”的压力，诧异与不服尽显于脸上，面对“仇人”的时候，他更习惯于上前一刀砍尽恩仇，而不是憋着气“赔礼道歉”。
　　“我本也不想现身，”何欢甩了甩那根“新鲜”采摘下来的树藤，“但听你们在说‘那人’，敢问大爷，你们说的‘那人’，可是托我办事的那个女子？”
　　“大…大爷？”
　　若是何欢能多关注一下那个矮瘦“老头”的表情，一定会发现他那微微抽动的眼角，，还有哭笑不得的眼神:“好…好汉，我虽声音苍老了些，但其实也只四十出头…还算不上老字辈……”那矮瘦蒙住一只眼的“老头”用他沙哑的嗓音，努力辩解自己的年龄。
　　“…哦…误会了，不过你看着确实…”何欢想了想，还是将“比较老”三个字吞了回去，“那你们谁先回答我的问题，那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托我之事与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
　　一时间，矮瘦的“老头”、高瘦的男子，还有已经跌撞着爬回两人身边的大汉，都是面面相觑。
　　“怎么，不好说？”何欢扬了扬眉毛，手上的藤条呼之欲出。
　　“噢不…不不…说，说！”第一个表态的是那个“老头”，一旁的大汉本能地往后闪去，只有高瘦的男子站在一边对何欢怒目而视。
　　“其实我们也不知那女子是什么人，只知道她和掌柜有来往！”“老头”拱手抱拳，一副坦诚相待的模样，“那女子本就看好好汉您，但又不知为何不好出面，便找了掌柜帮忙…这些，也是我们偶尔得知的！”
　　“那她找掌柜帮忙，你们又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还打算在这伏击？”
　　“这…这个，我们以为既是托了掌柜出面，那这单子的买卖价钱一定高…所以…”
　　“呵……”何欢冷冷一笑，这“老头”满口胡诌，却连个像样的谎话都编不出。
　　“掌柜在柜台跟我结价的时候你们没听见？！大爷，那个女子是什么人你们是知道的吧！”
　　何欢话语一出，便见“大爷”身侧的那个高瘦男子已一步向前一手大刀横劈过来。
　　“大哥，你跟这小子废话什么！我们兄弟几个合力把他杀了，那单子就是我们的了！”说着便已一摆大刀疾使两道刀风，向何欢逼来。
　　“铛，铛”两声清脆的撞击声，刀风还未触及何欢面前，便已被化解，几段断开的藤条落在离何欢脚边不远处。
　　“哼哼！”高瘦的男子冷哼一声，大刀已劈至“敌手”面前。这一招一式之间，男子已有八成把握，手中没了武器，他一点不怕那人的反击。
　　但也就在大刀眼看就要劈到那人脸上之际，高瘦男子正在得意之时，刀前的人，却突然没了……如凭空消失般的，没了。大刀依旧劈下，集着惯性和男子全部的力道，一下在地面劈出一道深深的裂口，震得地面都是一颤。但也在这大刀劈下，地面颤动之际，一道银光如鬼魅般从高瘦男子身侧划过，掠起一道凉风擦过男子的脖颈。
　　“呃…”
　　高瘦的男子急忙转身向另一边闪去，但脖颈上的疼痛告知他一切已晚。
　　“你…你……”高瘦的男子捂着脖颈，踉跄了两步便跌坐在地，一脸难以置信和惶恐地盯着那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青年，还有那把泛着寒光的短剑。
　　“一个普通的单子值得你们这么来抢？”青年冷冷地反问，短剑发出低沉的剑吟，直指捂着脖子脸色已然煞白的高瘦男子。
　　“大…大哥…救，救…”高瘦的男子绝望地望向距离他们一丈开外的“大哥”，他实在没料到，这个在客栈看着一无是处的人，竟能在三招之内破了他的刀法，还在他脖颈处留下一道险些致命的伤口…或许，只要青年再用力一点点，他现在便不可能捂着伤口颤颤发抖，也不可能感知不断流出的鲜血，取而代之的，会是一具毫无生气的尸身。
　　“大…好汉……”
　　那个“大哥”只是伫立在那里“观望”，背脊的冷汗已渗透了外衣，眼中分明想要救人的神色，本能却阻止了他，一旁的肥膘汉子甚至往后退了两步。何欢嘲讽地看着他们，脸上已然没有了之前轻快的神情。
　　“说。”短剑发出一阵剑鸣，高瘦男子一阵颤栗。
　　“是…是我们偷看掌柜的信……才知道这单生意，可能与江湖遗落的武功秘籍有关……”
　　高瘦的男子几乎带着哭腔回话，而另外二人还是楞在那里，一杵，那“老头”大哥才战战兢兢地回道:“好…好汉…我二弟他说的都是真的…望好汉手下留情…”
　　这话语说得太没底气，听得何欢不由又一阵冷笑:
　　“你们偷看掌柜的信，信里了可提及那女子是什么人？”
　　“…这…这倒没提及…”
　　何欢冷眼看着脸色煞白的高瘦男子，拱手躬身毕恭毕敬的矮瘦“老头”，以及那又后退了两步的膘肥大汉…人啊，有时还是不能太嚣张，谁知道你的对手到底是怎样的呢。
　　“还有一件事，”何欢看着他们，话语稍作停顿，而后不经伸手拍了拍自己挂在腰间的钱袋，语气不冷不热地继续道，
　　“你们谁有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