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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迷局(四) ...

  •   茶楼的小二和掌柜只见楼上的捕头面色沉凝,大步流星地下了楼,跨出茶楼门外,不多时,街上便是十几个官差行步匆匆地往赌坊的方向去了。
      茶楼雅间,何欢喝一口凉了的茶,听闻雅间外茶客们一时新奇的议论声,扬了扬眉,漫不经心道:“姑娘现在不走,过会儿就更难走了。”
      轻笑,彩衣的女子拾壶为对座的人重斟一盏,轻语道:“公子是担心我走不了,还是不希望我继续留在这里?”
      “姑娘觉得呢?”布衣的人放下茶盏,浅笑望向对座那人,清潋如滟,美人如画,却是清冷如许,何欢勾了勾起嘴角,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可惜,脸上神情却似玩笑般笑笑道,“以姑娘的武功和财力,江湖中愿为姑娘办事的人应笔笔皆是。只为找寻一只盛酒的器皿,姑娘为何要去聚富客栈雇人,且还挑了我这样的无名小卒?”话语微顿,持着瓷盏的纤指微地一停,一双水眸隔着茶盏望向布衣,清透如潭,却深不见底,“姑娘以前可是认识我?”本该送入口中的温茶只沾了唇边,便又放回茶盘之上。羽睫如帘,彩衣轻地哼笑一声,起身离座。
      “待公子找到那只竹筒,或许就有答案了。”

      赵捕头再回茶楼时,看到大堂的掌柜和小二一脸欲言又止,便心道不妙…果然,二楼的雅间内,一壶空了的冰玉茶壶,几碟空了的点心碟,还有两杯空了的茶盏,和一杯已经凉透的清茶。茶几上,一张字条简明扼要,书写四个大字:茶钱未结。
      赵捕头的脸色算是铁青到了极点,再坑也坑不过何欢的厚脸皮赖账,再无语也无语不过这个布衣竟然不打招呼就放跑了嫌疑人之一—那个女子。赵捕头铁着脸结了茶钱,看着钱囊一点点少下去,好在捕头平时立功较多,衙门再怎么苛抠也没有抠门捕头的饷银,甚至还特意多发了一些。只是眼下那女子不见踪影,连带那个布衣的何欢也不知去向,捕头心里揣测的同时,还是有些不快,毕竟那女子来路不明,周身虽毫无杀气,但身手却已非常人,而那布衣的来处似也有些问题,虽然捕头心下认定这布衣并不会与非作歹之人为伍,但衙门一旦听闻风声,便难保再抓一人充抵凶犯。
      赌坊的后院,闻讯而来的赌坊老板满头的冷汗。大热天的,老板却是一个劲地哆嗦。
      徐五的尸体被几个衙差从后院水井中打捞上来,炎炎夏日,这尸体却是泡涨得没了形状,只一块块发白肿胀的皮肤勉强能看出这人生前的模样。衙门的仵作看了眼尸体就一阵干呕,不是这被井水浸了几日的“人”有什么问题,而是那些卷着皮肉,形如鱼鳞的刀痕,几乎如切菜般从徐五的脖颈之下,一直蔓延到腿根,在肿胀发白的皮肤下,深至筋骨,森森瘆人,且一看就有种似被蛆虫爬过、咀嚼过后的视觉感,看得几个捞尸的衙役都忍不住到墙角去呕了一阵。
      这事儿本与赌坊老板没什么干系,但徐五死状可怖,且被抛尸深井,前者的凶手是那两个鬼面鬼魇所为,那抛尸井中,又是谁干的?
      赵捕头立在徐五的尸身旁,剑眉不禁又蹙成一个深印的“川”字,一双鹰眼扫视在场赌坊里出来的人,最终停留在那吓得发抖的赌坊老板身上。
      “徐五是何时失踪的?”赵捕头踱步至那老板身前,身形伟岸,目光肃严。
      “回回大人,大,大概几天前吧…小的也记不清了!”
      “哦?记不清了,那为何你手下的小二倒都记得清清楚楚!”赵捕头伸手一挥,一个衙差立马递上一份笔录,上面清清楚楚都是赌坊小儿们的口述,关于徐五是何时不见的,最后一次见徐五是在什么时候,在做什么…所有的笔录,都是在这边后院打捞的时候,那边也同时开始,且记录详尽。
      “…这,这…大人,是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放肆!”那递过笔录的衙役一声呵斥,赌坊老板猛地一个哆嗦一下吓跌到了地上,哀嚎道,“大人饶命,大然饶命!人不是我杀的!是我那天夜里看到他死在院子里,怕惹祸上身,才出此下策把他丢进了井里!!!大人饶命啊,这徐五,真的不是我杀的…!!!”
      “带去衙门。”
      “是!”
      赵捕头眉宇微蹙地俯身检查地上的徐五,一旁仵作已戴好遮布,手套,小心地检查,看到捕头低身翻看这泡尸,面不改色心不跳,还时而问上一两句,不由打心里佩服。
      半个时辰后,徐五被运回衙门,仵作还须进一步检验才能判定死因,尽管死因再是明显不过,但这遍体鳞伤的伤口,初检之下还是很难判定究竟是哪一处才是致命伤。
      另一边,赌坊里的人也都乱成一锅粥,无论是自家老板被抓了,心里一下没了底的赌坊小二们,还是自觉饮了那后院水井里的水,恶心不堪的赌客们,总之,只一下午,原本闹哄哄的赌坊便宣布暂停营业,关门大吉。
      徐五找到了和赌坊暂时关门的两件事何欢都是后面才听说的,听说的来源不详,但反正不是赵捕头告知的。
      那彩衣女子离开踱步迈出雅间的时候,何欢正假装喝茶。待那女子走下楼去,这个看着百无聊赖的人算着楼梯上的脚步声应是完尽的时候,才突然起身一个轻功加箭步地飞出茶座,从二楼直接跃至了一楼。却还是迟了一步。就茶楼掌柜的话说,那女子只才拐出门角罢了,但何欢追步出去,却怎么也找不着那女子的身影。
      跟人跟丢了不算掉面子,更掉面子的是连人的影子都找不到…何欢用了一秒,便决定在雅间留下字条,自己脚步一点从二楼窗格跃至庭院,然后哼着调儿地从后门离开…好歹,暂时是躲过捕头的询问了。
      赵捕头在衙门石牢里一番审讯,别的没什么,倒是审出不少赌坊诈局骗钱的事,加之毁尸灭迹一罪,赌坊的老板那一脸绝望之色显之于表。
      路遥镇午后的晴空总是万里无云,衙门的石牢道了傍晚才终于空档了出来。
      客栈后院的一角,一间没有点灯的小破屋木门敞开,里面一张铺了草席垫褥的木板床,一张短了一条腿的四方桌,还有两张旧背椅。床上,有一人头枕着双手,一脚翘搁,正半眯着眼盯着屋顶的房梁看。
      小黑屋还是那间柴房模样的小黑屋,客栈的掌柜陪笑地劝说这位布衣的客人挪去普通客房,却被何欢也是毅然谢绝。搬去普通的客房,就没有掌柜特给的免费的茶水,免费的早餐,还有打了对折的房钱。
      路遥镇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热闹的,太阳下山,外面的夜灯陆续点上,摆摊和各种吆喝叫卖声便接连不断地传来。只一赌院墙之隔,应着外面人来人往,喧闹嬉囔不断,里面倒显得幽静许多。
      何欢懒懒地伸了个懒腰起身,从软巴巴的枕头下拿出一张画纸,踏着眼看就要掉了的门框跃上屋顶。外面热闹的夜市景象几乎尽收眼底,驻立在街边的夜灯下,穿着各式的商人、旅者游逛在琳琅满目的夜市街面,有卖玲珑翡翠的,有卖各色瓷器的,还有卖朱红丹霞手串的,当然夜市的小吃也是绝少不了。街边的商铺关了一些,但商铺门口的小摊小贩却是更加丰富多彩,热闹不比白日的少。
      但眼下,那屋顶上的人虽是心动,却毫无心情去逛一逛走一走这繁闹的路遥镇夜市。
      映着月光,一张简陋的画纸摊在何欢手里。上面一个个方格排布在画纸各处,沿着一条条粗粗细细的线条,左弯右拐,最终形成了一张手绘的地图。何欢拿着地图微微皱眉,无论从路线上,还是从经过的店铺上,今日一下午走街串巷、翻檐越顶,应都是没错才是,可偏偏来回两趟,寻问的店铺个个都是不记得、不清楚,走过的宽街窄巷也都无迹可寻。莫说无人知道那个梨花竹筒,就连近十天前遇害的店小二,也大多不被人记得…
      月白风清,布衣的人呼了口气,一种不明言语的违和感油然而生,分明线索就在眼前,但它却像在捉迷藏,让人寻不着,摸不到。
      “当当当当当”,一阵铁棒敲击声从墙下传来,何欢一个清醒,俯身望向院外。
      “瞧一瞧嘞,看一看咯!扁的核桃圆的犄,千里挑运胭脂翕,倒兜的烟嘴不塞火,好妙一眼就见分晓!”院墙之外,一个卖货郎唱着调门儿搭着摊,一边将货箱里的杂货一样样摆出摊来,“瞧一瞧嘞,看一看咯!”这人卖的东西琳琅多样,唱的词也是滑稽,扁的核桃,圆的犄角,怎么听怎么都是与实物的形态反着的,但偏偏就这样的吆喝,倒是吸引来不少路过的人,个个都是饶有兴趣地过来观摩一番。
      何欢也是围观者之一,这布衣的人收了小猴画的地图,想着与其闭门造车,苦思冥想,倒不如先看个热闹…嗯,送到门口的热闹,不看白不看。
      卖货郎一边吆着调儿,一边不忘对着围观上来的顾客们夸一夸自家摊子上的物件,果不其然,只一会儿的工夫,两箱的杂货就只剩了一半。“走一走瞧一瞧咯!”生意颇好的卖货郎一嗓子吆喝,又引来数个路人。
      何欢夹在人群中观摩这挑担卖货的颇有套路的生意经,不由心中感慨:“要是那只梨花竹筒也在其中,那就真是万事大吉了!”
      “异想天开咯。”正“想入非非”,只听身后一声沙哑的嗓音,何欢神色一顿,闻声往后望去。
      一盏夜灯的正下方,一副画着八卦图案的旗挂歪歪斜斜,却是不倚不倒斜立在地上。旗挂下面,一张小小的板凳四平八稳,上面一个闭着眼的老道士,一身宽大陈旧的宽袖道袍,一顶灰色土气的方形道帽,左手掐指,右手搭膝,看着似煞有其事地正默算些什么。
      若不是边上人太多,何欢早要笑出声来了,这模样,要不是这张黄脸太过熟悉,这聚福客栈的掌柜看起来还真像个有模有样的坑蒙拐骗先生。
      布衣的客人负手上前,眼中带笑,一手伸摆到那算命先生面前,毕恭毕敬道:“掌柜的许久不见,不知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一声冷哼,闭着眼的“算命先生”摸索着抚上眼前那位客人的脉搏,狠狠一掐:“少侠出了客栈,可是忘了规矩?”漠然干瘪的嗓音,何欢莫名打了个寒颤。
      “掌柜的,又要棺材本儿啊?”
      “薄棺够了,碑还得雇人修!”
      “……掌柜的,我可以不要碑…”
      “……要不要由不得你!”
      “……”
      路过的行人只见街边的算命摊子边,一个布衣青年满脸苦笑地拽着一个绣着锦花的钱囊,一手还摊在那眼瞎的算命老头面前,钱囊的另一端,算命老头只手端着,一手还搭着那年轻人的手腕,连连摇头,看似那年轻人命途多舛。
      走过路过的行人闲暇倒不觉得那算命先生古怪,倒有几人觉得那年轻小伙子舍不得钱财不想破灾了,再加上何欢脸上的苦水,还真似有如其事。
      “掌柜的,您待别的门客也这么抠吗?”被拽走了钱囊的人干脆席地而坐,托头撑膝,一脸无奈地望着假瞎的掌柜道。
      “人家可没人托我去买消息,还要自个儿送的!”掌柜的掂了掂钱囊,扯了扯嘴角,总算露出一个不算太冷漠的神情,简称“还算满意”。
      雇人的女子午后才走,客栈的掌柜后脚就来。
      何欢扬了扬眉,眼见这黄脸老头微抖着手捂住衣襟钱囊的位置,眯眼笑了笑,靠近了小声道:“掌柜的,托你打听消息的,是不是那位女客主?”
      “盲人”掌柜闻言眼皮底下轱辘一转。
      “她,是不是没付钱?”
      掌柜的嘴角一抽,干净利落地吐出一个字:“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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