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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岁月不可偷 ...

  •    这个学期晏清一家人就开始住在医院后山的老房子里,晏泽正月初六就南下务工了,家里多出一个房间,晏清问晏泠要不要一个人住一间,晏泠不愿意,姐妹两个就还是住在同一间,两个人的关系更近了一些。如果没有宴国庆,可能日子会更好过一点。两人周末不用着急的回乡下,那么自然就不用周末下午返校,她们可以周一一早再去学校。这样近,也不会迟到。
      晏清最讨厌周末下午的阳光,很多年以后和晏泽聊天的时候,聊到‘你有没有哪一刻觉得突然特别悲怆?’这个话题时,晏泽说:“我最讨厌星期天下午返校的时候,夕阳西下的那种感觉,”晏清当时眼睛一亮,果然是一个妈生的!有一种知己相逢的感觉,虽然他们已经住在一起十几年了。
      晏清就想起那些个周末自己一次次离家的画面,星期天下午如果没有阳光,那是再好不过,哪怕下雨,哪怕风暴,都不及缓缓落下的夕阳,映衬着斑驳的墙面,把院子里的枣树影子越拉越长来的让人更加难过,心就像被拴在枣树上了,随着影子越拉越长,也越来越稀疏。风和雨都不足以让她害怕,让她害怕的是美好的日子,宁静的岁月,壮丽的日落一点点消逝。
      小时候春节去大姨家,母亲因为家里有事情,第一次让她们在大姨家住,晏清惶惶不安,晏泠则是哭着一塌糊涂,死死抱住姚淑琴的大腿,姚淑琴没有办法,只好带走了晏泠。
      农村里的下午宁静又安详,或许因为那天阳光正好,南方往常冬天凛冽的寒风也没有光顾,晏清突然十分的想家,她趁大家午休时一个人悄悄地出了门,凭着记忆往家的方向摸索。十几里路,去的时候是搭顺风车去的,返程已经没有车了,晏清一门心思想回家,走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她终于看见了自己家老旧的大瓦房,心里突然放松下来,脚步也轻快起来,路过的邻居问她从哪儿回来,她说从大姨家回来,大家都不禁咂舌,自此人人都知道晏清是个有主意有胆量的孩子。
      从晏清大姨家回来最短的路程需要翻两座山,姚淑兰带晏清他们走过两次,山顶离山坳有两百米高,南方丘陵虽算不上陡峭,但是冬天山上没有多少植被,被人走出来的山路光溜溜的,作为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能选择去这条路已经是很大的不易,那时的她,心里从未有过恐惧,就像是在探险,每走一段路都回想一下,用记忆去验证自己走过的路是不是正确的那一条。满山各种野生的树木,在冬日里显得独立又萧瑟,不再是郁郁葱葱的样子。可在晏清的眼里这是她的世界,一个不被人打扰的世界,晏清流连在她自己构建的世界里,她偶尔侧着头从不同的角度去观察着这座山,有时候也会躺在树干上看一会儿上空,太阳透过树叶,将没有躲藏好的余晖光怪陆离的打在晏清的脸上。晏清很享受这样的经历,这让她以后每逢心绪不能开解的时候,就会去爬山,一个人走长长的路,看绵绵的风景,她敬畏每一座山,相信山神也能庇佑她。
      回到家中的晏清,在大门口的时候,直接就被长松哥带到大伯家,晏泠也在那里,她在看电视,长松看这两个孩子看着电视,就关起门出去了,晏泠这才悄悄地告诉晏清,晏国庆招惹别人老婆,被打上门了。
      晏清一点也不诧异这种事情的出现,她听过的关于晏国庆的故事数不胜数,晏国庆自己倒是对这些毫不在意,似乎与很多人有染,在他这个年纪是多么骄傲的事情,人人都知道姚淑琴厉害,尤其是在这个方面,她认为所有的关于晏国庆的流言都是非议,而不是事实,以至于当别人和她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几乎都用她最擅长的骂人方式去解决。晏清不知道,姚淑琴是怎么做到去这样说服自己的。她是不想听,还是不敢听,还是真的相信他是不会做这些事情的。
      虽然晏清知道家里从来不是可以躲藏的地方。她更不愿意在家里见到晏国庆,往年晏国庆都在外面工作,常年不回家,以后怕是要经常在家的。这次的事情虽说她看似不会相信,但是她能做的就是将晏国庆绑在身边。后来晏国庆便经常在城市周边做活,看似工作很积极,但是却极少拿工资回家,回家的时候大多数状态是醉酒。
      晏清,站在医院的病房门前,使劲鼓起了勇气,推开了那扇门,今天姚淑兰还没有下班,晏泠和同学出去玩了,她接到姚淑兰让她送饭的电话,就做了饭过来,没想到自己需要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场景。晏清握了握手里的餐具,把饭放在了旁边的桌上,她一刻也不想多呆,就要出门了,恰好看见姚淑兰推门走了进来。
      “你们吃过了嘛?”
      “吃过了,我先回去了,晚上你把饭盒带回来。”
      走出医院,晏清深吸一口气,就这几分钟,她背上都是汗,空气里消毒水味渐渐消失。扑面而来的医院附近小餐馆里炒菜的味道。这让她感觉心安一点。
      晚上姚淑兰回来的时候晏清晏泠正在院子里引炭火盆,房子其他家具是没有搬走,但是空调被拆走了。屋子湿冷湿冷的,晏清只好拿了炭盆出来,通常这个事情都是姚淑兰做,所以晏清姊妹俩花了好长时间也没有燃起来。
      姚淑兰到家便去帮忙,晏清催促着晏泠去洗澡。这样就不会那么冷了。自己就在旁边递引火的松枝,她突然问了句:“妈妈,你觉得你和晏国庆之间是爱情吗?你们怎么在一起的啊?”大概是晏清懂事之后开始,她从不叫晏国庆父亲或者是爸爸,姚淑兰问过她几次,有几次她忍不住想要说出口,最后都没有勇气说出来,自那次姚淑兰翻了她的日记本以后,晏清再也没有想告诉她的欲望,日记记得那些内容,她一定是看到了,她当时也盼着她能感受到一点什么,可是没有,她就那样想要撕了那个本子。
      姚淑琴怔了怔,好像也是陷入了回忆,她拿了打火机,点着了引火的松枝,放在炭盆上面,火光映衬着她45岁的脸,眉眼间,流露的浓浓遗憾。晏清觉得,姚淑琴她年轻的时候也一定是个相当漂亮的姑娘。可是现在看她,岁月肆无忌惮得爬上了额头,眉眼间尽是浓浓的倦怠。
      “或许你并不认同我和你爸的相处模式。。。可。。。”姚淑琴拨弄着炭火,轻声的说道。
      “那个时候你爸和我在一个学校读书,我是读书成绩不错,但是性格太强势,在学校里总是得罪人,你爸挺照顾我,我对他印象不错,后来学校推荐去师范读书的名额没有我,所以上完高总以后,我就回农村了,你外公就开始给我说人家(物色对象),你爸家里成分好,是农民,我们家成分不好,你外公就想着把你爸说给我,那个时候我是不同意的,你爸家里三代单传,父母又极是溺爱,性格也很张扬,到处风流,长得虽说挺好的,但是性格实在是不如人意,这样的人,很少有会照顾人,会心疼人的。”母亲又加了一把松枝,晏清轻轻地问到:“那你后来怎么又同意了?”
      她看了一眼院门外,说到:“外公身体不好,太公年纪大了没人照顾,虽然说你爸家是农民成分,但你爷爷当时在镇上办公室里工作,晏家又有人在粮站工作,家里条件不算太差,总不会饿死我,你外公劝说了几次,我也就同意了”姚淑琴用铁钳子拨拢了一下松枝,又说道:“你奶奶是不同意我和你爸在一起的,你爷爷常年在外面,也不怎么管家里这个事情,你外公同意了以后,我就开始多留意你爸,他也许也是有想法吧,就经常没事的时候来找我,帮我挑挑水,砍砍柴什么的,后来就顺利成章,你爸跟家里说了,就找了媒人上门,后来你奶奶也就没管这个事情。”
      晏清想想姚淑兰这么多年过来的生活,她觉得他们没有一个人从这段婚姻中得到好处,姚淑兰有操持不断的家务,晏国庆有收拾不完的烂摊子,姚淑兰不是在给他收拾烂摊子就是在收拾烂摊子的路上。
      “那您这些年确实是过得不怎么好,在我眼里,你们不像是能对的上的螺杆和螺丝,你和晏国庆之间更像两个人搭伙过日子,而他还是依仗你的那个。”晏清心里这么想,之前也没少对这件事请表示不满,不过是用白眼和叹气去表达。少有像这次一样直接用言语形容出来的时候。
      “你爸是挺自私的一个人,我知道,我错信了他,这也是命,当初刚嫁进来的时候,你奶奶让你爸和她住,我自己一个人住一个房间,三年没同房,你奶奶却怪我生不出孩子,有一年大年三十你爸没有回家,你奶奶拿着拐杖戳我的脊背,说我管不住你爸,连孩子都没得生,我当时只想哭,心里当然是难受的,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没有反驳,却任她这样作践!”
      姚淑兰顿了一下,又说道:“你爸人生都是被你奶奶给毁了的,那年你哥哥出生,家里也是父慈子孝的,晏泽长得也很讨老人家喜欢,老太太刚刚得了大孙子,每天也是乐呵呵的到处串门,偏偏那天下雪,她一个70岁的老人家非要出门就算了,偏要等到家家都落锁睡觉了才想起回来,她让人回来跟你爸说,去接她,你爸去接她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回来上药,再去医院看下,应该很快可以恢复,但是你奶奶回来就一直说他,埋怨我,你爸为了显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没去医院看,省得你奶奶又要埋怨。结果过了几天,他膝盖开始溃烂,到医院一看,没得治了,虽说腿还保留着,但是不能恢复了,你奶奶因为这件事情就又再次怪到我头上,你爸单位刚好是那个时候调动,因为他在医院没去上班,他就失去这个机会,这以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做什么事情都不上心,工作工作丢了,庄家庄稼他种着种着就死了,做生意也总是被人骗,回家来不是喝酒就是睡觉,可是我知道,他是病了,他以前那样一个得意的人,突然变成了个瘸子,他不甘心,但是又没学会面对。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很好的,样貌齐整,说话风趣,写的一手好字,会吹口琴。。。。”
      晏清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她回想这个男人在她记忆中跌跌宕宕的人生,想起了老师说过的一句话:“家长在教育孩子的过程中,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行为方式,要知道一个不好的家长可能毁掉的不止一代人,而是好几代人,良好的家庭教育受益的也不止是一代人,而是几辈人,所以同学们。。。。”
      “毁掉的不止一代人”晏清想想,这个词还真适合晏国庆,和那个已经死去多年的老太太啊。多好,离世这么多年,依然有人用这样特殊的方式去记住她。
      晏清觉着姚淑兰可能会成为第二个奶奶,她现在的情绪宣泄方式无一不是得了奶奶的真传,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晏清讪讪的自嘲的扬了扬嘴角。晏清已经很久没有听她说过这么多话了,她像一棵已经苍老的树,正努力挣扎着想往外吐露着内心的腐朽。她自己的自欺欺人,成就了她现在。
      晏清清楚自己一定会离开这个在她还不是很懂事的时候心里依依不舍的家,想把一切都算的清清楚楚,不要让他们任何一个人记得她,她自己也不想记得自己的伤疤。可是往事就像,眼镜蛇冲她吐着长长的信子般,威胁着她,让她一动也不敢动。
      长辈们的过去,不是她能转圜的,只是长在这样的家庭里,她也很累,那个时候她以为她是青春期的悲春伤秋,30岁时去看心理医生,医生告诉她父母不健全心里状态导致他们随意的情绪宣泄,对她造成的影响太深远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就像阿德勒说的:“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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