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木樨》西隅非

6、当时明月在

　　大年初一那天早晨，村里的大伯过来了，给晏清他们送来了腊肉和鸡蛋，晏泽没有告诉家里的其他人，只是年三十晚上给大伯打电话时，说发生了点事情，一家人在市里面过年。没想到大伯清早就赶着第一趟早班车来市里了，晏清很感动，拉着他坐下来给他倒水喝，晏泠也在一边陪着老爷子说话，大概是觉得瞒不住了，晏泽给大伯说了晏国庆的情况，老爷子立马就要去医院，晏清晏泠拉着老爷子坐下，忙说道：“大伯你先坐会，我们给您做碗面吃，吃了面晏泽再带您过去！”老爷子只能坐下了。
　　沙发旁边炭盆劈了啪啦的滋着火星，老人家坐在火盆旁边，晏泽看着已经花白头发的大伯，心里有点酸酸的，在晏泽心里，这么多年晏国庆没有为家庭尽过责任，也没有扮演好父亲的角色。晏泽却在成长岁月中将伯父看成了最亲近的人，伯父充当了父亲的角色。晏泽不经为大伯感到难过，而后又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讥笑了一下自己的父亲晏国庆。
　　很快汤面就上桌了，每人碗里一块大骨，一个荷包蛋，点缀了几片青菜叶子和葱花，春节期间碰上这样清淡的面条，大家都食指大动，很快吃完了面，晏清和晏泽陪着伯父去了医院，晏泠在家收拾屋子准备写作业，到了医院以后，晏清把吃的放下，看着晏泽姚淑琴和伯父在病房里聊了起来就走出病房来。她看了看手机，发现赵榆给她发了信息。
　　“今天初一，你们去亲戚家吗？”
　　“我们没有呢，”晏清回复道。
　　“你就在家呆着呀？”
　　“没有，。。。”晏清本来已经打出了在医院几个字，又觉得这样不合适，就删除了，然后编辑道：“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就是问一句你嘛，初三和初四有没有时间出来玩？徐琪琪他们也上市里来。”
　　“我可能不太方便，你们去吧。”
　　赵榆有点气结，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哪里说错话了，或者是没有注意到说话的语气，他感觉得晏清说话语气很冷淡，文字是能够看出语气的，只是此时此刻的晏清，还没整理好情绪，自然回复的时候是机械的。
　　没过一会儿，手机铃声响起，晏清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是赵榆，犹豫再三还是接起了电话。
　　“你，你刚刚说不太方便是什么意思啊？”
　　“上回我跟你说过家里出了点事情，所以没办法，不是不想去，我也喜欢和你们呆在一起，但是这段时间恐怕不行。。。”晏清想稍微解释一下，又觉得这事情没有办法解释清楚，赵榆听见了晏清说话是有点着急，像是在解释，心情就好了很多，尤其是听到晏清说那句“我也很喜欢和你们待在一起”他自动忽略了“你”后面的“们”字之后。心情很激动。
　　“你们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在市二医院这边，上回和你讲过了的。。。”
　　“我是说具体地址？”
　　“。。。怎么，想来打劫啊，家里没有钱，就剩两个会吃饭的姑娘！”
　　“呃。。。不抢钱，送钱，送点钱过去可以么？
　　“可以的，你准备带多少？少了不让进门的？”
　　“一块五。。。”
　　“呃，。。。”
　　“可以买三个茶叶蛋呢。。。”
　　晏清心里其实是暖洋洋的，热心市民赵先生的电话让她心情好很多。她发现他们的聊天好像很奇怪，但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果不其然，初六的时候赵榆就上市二医院门口等着了，他心里清楚既然是住医院附近，有可能是家里有人生病了，晏清不打算告诉他，可能也是不想任何人知道，就自己一个人穿着厚厚的红色羽绒服带着口罩在门口晃荡。
　　太阳很大，阳光照着人刺眼，医院的院子里都是出来晒太阳的病人，赵榆紧了紧自己的口罩。往年的冬天并没有今年的那样寒冷，老话说得好，“下雪不冷，化雪冷”，大雪过后的城市，忙着脱去厚厚的白绒服，却让人冷的只能动起来。
　　晏清和晏泠老远就看见这颗引人注目大红花，高高个子的少年，面戴口罩，一面跺着脚，一面看向医院大门口。
　　晏清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赵榆看见是她，眼睛一亮，就摘了口罩，刚准备打招呼就听见晏泠在旁边问道：“这是你同学吗？”
　　“不，不仅仅是同学”赵榆看了看晏清脸上疑惑的表情又说道：“还是前同桌！”
　　晏清给了赵榆一个白眼，赵榆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说道：“你妈妈给你生了这么好看的眼睛，你却拿它们来翻我白眼？”
　　“呃。。。”
　　“我是赵榆，你是晏泠吧，你姐姐跟我经常提起你，你比你姐姐漂亮！”
　　晏泠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这个时候晏清就觉得赵榆实在是巧舌如簧。
　　“姐，我先进去送饭，不打扰你们俩聊天。。。”
　　晏清把饭盒递过去给了晏泠，赵榆走过来看了看她，两个人一起走向院子里。
　　“你们家。。。？”
　　晏清也就和赵榆略微说了下情况。赵榆对于这种事情也不好开口，两个人也就没再说什么，围着院子转了转。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放心！”
　　“没事。。。”
　　赵榆很快意识到，晏清似乎对于现在的状况不是很在意，他看了看晏清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出来，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姑娘心里都在想些什么，换做别人，大概也会担心，也会抱怨，也会惆怅，可晏清就像是这件事情并没有发生在她身上。在赵榆眼里，晏清是聪明的，内心非常清楚，却嘴上不说出来，比如现在的情况，一般的人可能会像无头苍蝇一样焦急，烦躁，可是晏清没有，晏清淡定的像是这件事情没有发生一样。晏清则和赵榆想的完全不一样的，晏清不是淡定，是她很早之前就假想过这样类似的事情发生，她会怎么样。她会怎么样呢？她没有对晏国庆做一些类似于拔管之类的事情就已经很不错了。
　　“马上要开学了，你功课复习的怎么样了？”
　　晏清提起这个，大概知道这人要开始问她期末考试的事情了，期末考试晏清的排名又下滑了不少。她也发现了自己在化学和生物上实在是没有什么天赋，晏清心里想：这孩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是赵榆不打算绕过这个话题，见晏清并不想回答，就说道：“我可以帮你复习的，只要你用心，肯定是可以赶上来的，我们现在才高一而已嘛，还有两年才高考，时间多着呢！”
　　“我可能不会选择理科吧，”晏清说的是可能，但是心里早就已经放弃了理科，化学和生物是她天敌。
　　赵榆没有说话，但是心里有点不痛快，可是这是晏清的选择，他也不能阻止，就像他也没办法学好历史和地理是一样的道理，他只不过是内心希望自己能够和晏清继续在一个班里念书，想到这赵榆又觉得自己挺自私的，不该因为自己想这样就替别人做选择。
　　“恩，那你可以多看看文科的内容，到时候分班也可以进一个好一点的班！”赵榆也不再劝说晏清留在理科班。便转移了话题。
　　“你说刘毅会不会是瞎说，他居然和我说，胡杨萍那天没有拒绝他送她回家，实际上是对他也有意思？”
　　“我觉得刘毅不是瞎说，可能是他想太多。。。人家胡杨萍眼里明明只有学习！”两人聊了一会，晏清看见晏泠拎着饭盒过来了，就和赵榆告别了，走之前，赵榆注意到晏清脖子上他送的那条围巾，心里嘿嘿笑了。
　　春节很快就过去了，这个冬天却没有那么快就结束，来自太平洋上的暖湿气流和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不断在晏清所在城市的上空切磋，两股势力势均力敌不相上下，阴雨连绵，雨雪交加，以至于这个开学季，班上有一半以上的同学感冒了。
　　晏清也毫不意外的感冒了，上课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多。生物化学课基本上用来睡觉了。三月阴雨连绵，冷飕飕的风灌进教室来，也带了高一下学期第一次月考的消息。即便是再冷，也要参加考试。
　　月考后发成绩单，晏清考了三十多名，她的座位更加的靠后了，赵榆和胡杨萍还是坐在一起，另外一个同桌也还是阮之和。一样的场景还是再现了，这次依然是赵榆拖着晏清的桌子，只不过拖往更后的角落了。
　　“晏清，给你的”
　　“嗯？”晏清被前桌推了推，慢慢的抬起了头。前桌是刘毅，他是个带着厚厚镜片的清秀男孩。晏清想到了那张照片，笑了笑接过了纸条。
　　“从那边传过来的！”小眼睛贼兮兮的看着她。此刻的刘毅还戴着小小厚重的镜片，校服能装下他的2个身体，个子也不够高，一副六年级小朋友的样子，很多年以后再见刘毅时，身高一米七八的高个子男孩穿着西装偷偷站在学校木棉树下等着胡杨萍下课的时候，她差点没有认出来，并且发现周围还有很多学姐学妹上去搭讪。
　　她打开那个翻山越岭传过来的小纸条，上面是赵榆的字迹。
　　“把上次借你的笔还给我。。。”
　　晏清把笔包在纸上，写上赵榆，传过去了，不一会，纸条再次传过来。
　　“明天我要去书店，要不要给你带点什么？我帮你买？”晏清想了想，并没有什么需要带的，还是写上了几句话：
　　“带点钱行不?”
　　下课后，赵瑜坐在她旁边，递给她一些零钱，慢吞吞的说道：“我也没有多少，这些够不够？”
　　晏清看着他真诚而又小心的脸，问道“你自习今天有安排么？”
　　“怎么呢？”
　　“没什么，我们去操场散个步吧？”
　　“几点？”
　　“7:30。。。”
　　“可以，足球场靠马路球门见。”
　　“好！”
　　赵榆吃完饭，去超市买了一些零食，作为前同桌，他还是知道晏清的爱好，于是泡了一杯热奶茶，慢慢向学校操场走过去。
　　此时的南方正在尝试着迎接春天的到来，晏清的愁绪像黏腻的麦芽糖一样粘在心上抹不开。天已经完全黑了，只有篮球场有灯，姜文凌在篮球场上，看见赵榆，冲他打了个招呼，“来，上场啊，”话没说完，看见他拿了一手的东西，“哟，您这是给我们送吃的过来呀？”
　　赵榆一把让过，侧身站去旁边，“你们好好打球！”姜文凌手停在半空中，歪着脑袋看着他！
　　“这是要上哪儿去呢？”
　　“你有事没事，没事就继续打你的球！”
　　赵榆在操场远远看见晏清低着头踢着脚往球场走过去。他突然从后面杀到晏清面前，晏清差一点撞倒他，赵榆抬起两只拿着吃的和奶茶的手，说道：“你要往哪儿撞呢，我这热茶，泼你一脸就不好了。。。给。。。”赵榆递过奶茶。晏清接了。一时间两个人也没什么话说。
　　“晏清，你走路的时候能不能抬头挺胸，低着头对发育不好，阻碍上半身血液流通。。。”赵榆试图挑起一些话头，但是看着她的脸，却又不想说下去了。
　　“嗯”
　　赵榆看着脚尖，正倒着数步子。
　　“你为什么倒着走？”
　　“我奶奶经常这样走，她说，老人家这样走，可以预防老年痴呆症呢。”其实赵榆心里想的是，他这样走是因为晏清这样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他的脸啊。
　　“你离那个时间是不是还有一段时间啊？怎么也得四五十年后吧，着什么急？”
　　那一天他们走了很久很久，操场变得无边无际，这让晏清想起了之前那个没有和赵榆说过得梦，似乎他们现在是走在梦里，只不过是旁边有了个赵榆，沿路走过来的其他人她依然看不清楚。只不过梦里有路口，而操场是没有的。晏清想：有些路是永远走不完的。
　　赵榆递过来一直耳机，晏清戴上了，听见是从来很少听的爵士风格的歌曲，男歌手的嗓音低沉散漫，晏清很喜欢。
　　走着走着晏清发现两个人虽是一个朝前，一个后退，脚步却意外的一致，节奏也踩得很准。她抬头看了看赵榆的眼睛，赵榆也微笑的看着她，说道：
　　“左脚前，右脚后。。。来，手拿来，跟上。。。”
　　晏清抬头看了一眼他，嘴角上扬着问他：“你在干嘛？”
　　赵榆面不改色道：“跳舞啊”，两个人同时大笑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同学聚会的时候，唱同桌的你，还是会哭的稀里哗啦。。。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