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木樨》西隅非

2、回忆碾作尘

　　晏清和长松他们一起吃了些饭，期间并不怎么说话，倒是伯母零零碎碎讲了不少事情。长松和伯父本来话也很少，也跟着唏嘘了一下。
　　伯母眼底满是怜惜，说道：“毛妹是个好孩子，从小就讨人喜欢，小时候她大伯经常驮着她上街。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见着她，人人都说她死了，她妈妈不相信，我也不大信。或许你能再碰到的她，一定替我告诉她不要记恨家里，一辈子过的舒心顺畅才好，其他的都不必放在心上，不要让自己不痛快。。。”晏清听着这些话，差点忍不住，于是借口去锅里盛了碗汤。伯母家里灶台还是一如既往地干净整洁，想起小时候，家里三个孩子都更加愿意在伯伯家里呆着。
　　家里一直没什么钱，小时候过儿童节，她和晏泠每次都很紧张，在她眼里，别人的儿童节就是一个儿童自助节，不用想钱的事情，只要花就可以了，大部分孩子的家长，都会跟着去参加活动，像这样的活动，自己的父母从来没来带他们去参加过，包括晏泽。印象中，只有学校表彰大会的时候，父亲才会出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大家去介绍，他是成绩前几名的学生家长，接受来自周围家长艳羡的目光。晏清和晏泠心里酸溜溜的，他们像没有人要的孩子，巴巴的看着来来往往的父母牵着自己的孩子。晏清也会幻想自己的父母是不是会突然间出现在这个场合，像变魔法一样给他们带来很多的好吃的？
　　所以那一天当大伯父骑着自行车在人群中出现时，他们心里的是紧张的激动的，大伯父看着两个孩子不觉有点微微的心疼，两个懵懂年纪也是应该歪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孩子，就站在校门口，一会看看校园里，一会看看马路上，大伯父将车停好，拉两个孩子的手去吃了午饭，临走时一人给了五块钱，晏清和晏泠高兴不已，晚上返家时，买了冰棍带回来，当他们将冰棍交给大伯的时候，冰棍已经化成了水。
　　晏清低着头扒了两口饭。饭菜都是大伯母的拿手的，一条红烧鱼，一个辣椒炒肉片，一个小白菜猪肝汤，还有一个木耳黄瓜炒鸡蛋，另加一个豆角茄子。四菜一汤，往年父母不回老家，偶尔她自己回村里，就直接住在大伯家，吃喝大伯母都会给照顾的妥妥帖帖，夏天的时候，伯母会给她摇着扇子，讲一些母亲也很少提及的旧年往事。大伯母简单朴实，讲故事没有那么精彩跌宕悬念起伏，只是简单的文字描述，却穿插着岁月更迭的沧桑。如今再听她讲述自己家的事情，晏清觉得，就算简单的文字，依然能感受说故事的人心里究竟是怎么样想的。伯母是心疼她的。
　　“伯母，晏清她家。。。？”
　　“毛妹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那年她走后，老大的病就恶化了，过了不到小半年就过世了，后来泠泠也离开了家，淑琴精神恍惚，好在泠泠经常寄一些钱和用品回来，吃的喝的她自己也能做，就是不怎么出门，我们上家去，她也不怎么说话，后来又过了半年，泠泠回了趟家，说是抱回来晏清的骨灰盒。淑琴这一次病倒了，泠泠就带她去城里住了一年，她自己又非要回来。这一年都是自己单独住在这里。”晏清也知道姚淑琴那种性格也是，离得远一些没什么不好。
　　“伯母，谢谢招待，我走了”晏清轻轻地鞠了一躬。伯母看她的眼神，有一瞬间像是看岔了，她微微的怔了怔。
　　晏清没有让长松送，她沿这条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马路慢慢踏步。
　　靠近山边的地里，晏清亲手埋葬了她的第一只狗第一只猫，从此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养过狗和猫。蜿蜒着从山谷里过来的河道两旁，零散着摆了几块石头，那里她和晏泠，还有很多的小伙伴在这里洗过衣服，石头还是那几块，只是样子似乎都变小了，河道改了，位置也变了。旁边是自己的菜园子，已经不种菜了。地里杂草丛生，荒芜一片。
　　听见手机响，晏清看了下，是微信订阅号的推广，她往下滑动的时候，看到了赵榆的头像，她默默点开他的朋友圈，看见的依然是六月份那条。
　　“你好，Miss陈”配图是两人的结婚照，晏清心里溢满了各种情绪。
　　“她得到了最好的你，所以你一定要幸福，才不枉此生惦记你很多年。”
　　她也曾年轻过。他们也曾是少年。
　　那一年晏清17岁，赵榆16岁。晏清只记得那一年夏天特别热，冬天异常冷。那一年的花开的很晚，雪下的很早，四季变化没有那么明显。好像时间也过更快些。
　　“晏清，下课帮我买点干脆面，饿死了”胡杨萍懒洋洋摇了摇晏清，旁边的赵榆用手肘也捅了捅她，“帮我带面包和矿泉水”。然后目不转睛的抄笔记。
　　班主任很有意思，调桌位的的方式和其他的的班完全不一样，全班60个人，分成三组，每组三列，所以每个人有两个同桌，晏清坐在中间，桌位是每月根据月考成绩排名序号再次更换。胡杨萍、赵榆和晏清分别是班上的1号2号3号。晏清对于自己能考上这样好的学校还是第三名很惊讶，毕竟分数出来的时候老师告诉她，全县第160名的时候，她也没有什么概念。老师像保护灭绝动物一样保护着这三个人。晏清也不知道大家都是怎么学习的，似乎赵榆和胡杨萍都很爱睡觉。他们依然保持了年级前三名的成绩。而晏清在吃力的学习希望尽量不拖后腿。
　　下课铃声终于响了，赵榆抬起头看着晏清，说道：“还不快去买面包！一会付钱又要排队。”晏清很无奈啊，怎么就不能给个机会自我修复一下元气呢？晏清一步一回头的走到教室前排叫住了室友徐琪琪。这是一个女生上厕所都要一起的年代，晏清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打扰琪琪睡觉的机会。琪琪在寝室可没少闹腾她。
　　寝室住了6个人，晚上10点断电，9点下自习，有一个小时时间洗漱，而洗漱需要排队，所以学校寝室环境不是特别好，有一大半同学是走读生，晏清班只有两个寝室，总共才12个女生住寝室，寝室里徐琪琪和晏清关系最好，他们两个是上下铺，晏清记得第一次见她，是报名那天，那个时候还没有排座位，她坐后面，顶着一个厚重的眼睛，晏清回头看她，细滑白嫩的皮肤，眼睛大大的，脸小小，却戴了一副厚重的眼睛，长得很可爱，还有点婴儿肥，笑起来眼睛像弯弯的月亮，典型的南方姑娘，清纯又干净，晏清看她脸以为是一个小巧巧的家伙，没想到当她站起身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个姑娘比班上还未发育的男同学都高~
　　晏清话不多，大都时候都是听众，可是她不说话并不代表她不嘴贱。她觉得自己是倒是很典型的天蝎座-腹黑女。听着徐琪琪一直吐槽她同桌，晏清没有说话，快到小店门口的时候，她突然说了句，“我看他长得还挺帅气，说不定是个潜力股，我建议你现在好好培养一下。别到时候后悔。”晏清多以后发现，倒是一语成谶。
　　赵榆是个极其闷骚的人，他和晏清除了嘴贱是臭味相投，其他没什么共同点。
　　晏清扔给赵榆两块面包，瞄了一眼他，发现他正在看科普杂志。赵榆觉得有道犀利的眼光穿透过来，他抬头看了看晏清，然后指了指图片，笑道：
　　“你知道吧，螳螂在完成□□的时候会把配偶吃掉，黄鳝在幼年的时候的时候是母的，长大之后就会蜕变成公的，所以有时候□□的对象可能。。。”
　　“来来来，你再给我讲讲其他动物。。。”
　　“晏清，你可以啊，你敢问，我就敢说，但是你敢听吗？”周围人开始起哄。
　　晏清并不害臊，心想谁还没上过生理卫生课啊，不过只是那么多人起哄，她顿时有点尴尬。随后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赵榆，赵榆想也不想就接了，到他手上的时候，忽的砰地一声，炸了，赵榆恍恍惚惚突然发出尖叫：“晏清你是不是人！”惊吓只是前奏，随后而来的是巨臭。满屋子弥漫着鸡蛋屁的臭气。大家一瞬间就都逃开了。
　　“臭气弹熏死你，哈哈哈，”晏清飞快的跳开了。
　　“晏清，你。。。”赵榆之前一直觉得，晏清的名字很好听，三个字的名字叫起来会有点生硬，两个字叫起来有点亲密的感觉，而晏清这两个字听起来就让人觉得神清气爽，可是此刻他觉得，这两个字吼出口的时候完全不足以表达他的愤怒。。。于是脱口而出：“臭晏清，死晏清，神经病晏清！”胡杨萍抬头看着他鄙夷的说：“行了，行了，撒娇不是这么撒的。。。”
　　晚自习的时候，晏清这个臭气弹的始作俑者突然问赵榆：“你害怕那种巨大的生物吗？”晏清指着手中的画道：“巨物恐惧症-也就是非常害怕巨大的东西，看见轮船、飞机甚至是大云团都会晕倒。巨物恐惧症常见特征是，看见一些平常的物体既兴奋又恐惧，如果盯着它们看太久，就会在它们身上看出脸来，但却忍不住看各种照片来折磨自己。。。”
　　赵榆提了提眼镜看着她说：“您看见自己不会害怕？”晏清砸扔了一本数学书过去，赵榆顺手转起书来，无缝转接。晏清摇了摇头说道：“唉，我怕徐琪琪（因为此位同学长得实在是太高大了）。”
　　晏清喜欢看书，一般都是小说类，书是对面书店借的，普通的小说3毛钱一天，紧俏的书需要5毛钱一天。晏清每个月的生活有三分之一用来看书了。赵榆喜欢看科普杂志，杂文，对于悲春伤秋的小说没有任何兴趣，每次晏清上自习看小说的时候，他就会先鄙视一下，“我告诉你，看多了这些你以后是找不到对象的！”
　　“为什么？”
　　“小说的男女主角光环都太过强烈，生活中哪有那么多极具戏剧色彩的人物？”赵榆斜着眼睛看她。
　　“怎么就没有？”
　　“好，张无忌，生活中有么？就不说他会武功这些吧，就是他做人说话的方式，生活中哪有这样的人？最可笑的是小说中，居然有那么多女儿为他前赴后继，还有杨过，杨过就更加不用说了！”
　　“我又不喜欢张无忌，也不喜欢杨过，为什么要找这样的人？”
　　“那你喜欢谁？”赵榆八卦之心油然而起。
　　“我不喜欢谁。。。”
　　“那你看这本书做什么。。。？”八卦的背后是抬杠。
　　“我看书就一定要喜欢谁么？”
　　“呃。。。”
　　晏清尤其喜欢武侠小说，武侠小说里面呢，最中意的是金庸武侠，“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她每本反反复复看了三遍以上，男主里头她最喜欢胡斐。其他的男主，像杨过，耽误的女二太多了，十个手指都数不过来；韦小宝就更不要说了，袁承志最是可怜，不能看清自己的心。张无忌和袁承志很像，似乎是被江湖道义，家国恩怨推到那一步的。或许她也没有喜欢谁，只不过是在程灵素死的时候，书里那一段胡斐的心理描写感动了她吧。
　　晏清不是个美女，程灵素和她相似，即便是爱，也要爱的有尊严有担当，而胡斐想起她时，仍然是挂念的很有分量：
　　“再过几天，这些青草都变黄了，最后也都死了。他们倒可以在这里常伴二妹，我却不能，二妹今年只有十八岁，明年我再来看她，她仍然是十八岁，我却一年年大了，老了，到最后还不是同这些青草一般？‘无忧亦无怖’有什么好，恩爱也罢，不是恩爱也罢，总是‘无常难得久’！”
　　晏清还是少年，少不经事，并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可是这种愁绪却在她心里久久未能散去。她总是想，人活一世，总归是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做的，不光是爱情亲情友情，但是所有的感情和事，记得的长长久久铭记不忘的那就是最好的。程灵素是一朵开在胡斐内心深处的一朵花，她映衬了他和她最美好的时光。
　　晏清手里翻着书，耳朵上挂着耳机，播放的是梁静茹的歌。
　　赵榆看见她这么认真的看着小说，和她说话也没有回音，就将晏清的耳机摘了下来，一边挂在了自己的耳朵上。
　　“没结果的故事才最美最不容易让人遗忘，那就像是生命里的点缀。。。。”赵榆看了看晏清，心想，这都听得什么，没结果才最美？那就干脆不要开始好了！开始了那就要一个好的结果啊！要最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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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很多故事，依然觉得懵懂的且双方都暧昧的感情，好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