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三天又一年》王帅奇19

6、卖房买房

　　“什么？”我心里一紧，像是触到了电门。
　　“我晚上经常出来，我妈已经怀疑我了。”
　　“我会安全地给你送到家的，保证不会让你有任何意外。”
　　“我知道，可是我妈不让我晚上出来了，更何况，我侄女明天就开学不在家了，我出来的话怎么给我妈说呢？我以前晚上从来没有这样出来过。”燕子有些生气，也有些委屈，同时把脸掉到一边，故意不看我。
　　“可……可是！燕子，我真想在晚上这样跟你约会。”我说的似乎有些可怜。
　　“我也知道你会安全送我回家，我也知道你会在我锁上门的那一刻，才会放心地转身离开，但是我已经给我妈撒过好多次谎了，我再借口晚上出来，她都已经不相信了！你要我怎么办？”燕子有些焦躁，满心的委屈。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见面呢？”我担忧地说，心里翻涌着我能猜到的最坏的那种结果。
　　燕子沉默无声，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蠕动着嘴唇说；“以后我们晚上不见面了！要想见面的话，星期天的下午吧，上午我在家，还要干家务，基本上出不来。”
　　看着燕子回家的背影，我把电动车的大灯开到最亮，光束打的很远，听到了那熟悉的一声锁门声之后……我没出息地让眼角有了泪痕，也许这样一别，就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晚上了吧。
　　头顶上皎洁的月亮，洒下一片水银般的月光。我在桥头呆呆地站着，两只脚，像生出了树根，牢牢地抓根在这个村庄，这个桥头。
　　那天晚上我们彼此回到家，似乎谁都没有睡意，在微信聊天中，我跟燕子又一次聊起了结婚这个话题。
　　燕子；你有想过咱们俩结婚吗？
　　我；想过。
　　燕子；但是，说真的，我没想过结婚！虽然我有时候挺向往结婚的。可是我想有打算的去结婚。
　　我；比如说？
　　燕子；比如说两个人要结婚，房子和车子我觉得是必备的，然后结了婚，在没有条件的情况下，如果是我，我不想要孩子，因为我不想孩子生下来也跟着我受苦！所以，我觉得一切都还是计划着来比较好。
　　我；……

　　说实话，我已经很难回忆起那天晚上我们聊天时运用的准确词句了。但我努力地让我那晚的真实感受，尽可能多地兑换成通俗易懂的文字表达出来。我承认，我对于驾驭文字的这种痴心妄想，已经持续了整整十年，而这一次，我依旧在文字面前蒙了羞。
　　当我一次地听到房子是叩开我跟燕子幸福大门的敲门砖时，我对房子单一的住宿功能表示着悲哀，也渐渐明白，人们对于物体背后更深层次东西的追求，已经远远大于物体表面。我活在当下，就得认当下的命，这是规矩，是一种抗拒不了的规矩。
　　不过后来的我已经想明白，从某种程度上说，人类社会的不断进步，需要的正是这种优胜劣汰最基本的生存法则。已经从大学毕业四年的我，应该肩负起承担幸福的责任，正如我曾经说过的，我一直都是一个对未来抱有体面幻想的人。我想开体面的车，住体面的房，甚至跟体面的女生牵手，结婚，生子。我不知道我这个想法能不能被社会千锤百炼之后给自己一个交代，但我已经下定决心，在以后的日子里，自己得给自己一个交代。
　　几天过去了，房子的事燕子没有再提及，我跟燕子的相处，也并没有因为房子而发生不愉快。聊天的过程依旧让我们彼此很开心，燕子还是会在手机里给我炫耀刚出锅的猪蹄，或者色泽鲜亮的红烧肉，亦或是刚刚从蒸屉里拿出的折皱均匀的包子。
　　对于房子的浅尝辄止，我已经深深地记下，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对它放松警惕，之后没多久，我就把买房的这件事，告诉了我的好朋友国喜，国喜的媳妇梦阳也在场。听我说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国喜跟梦阳面面相觑地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国喜先发了声；“要不这样，你在老家的那套房子，现在能卖了吗？”
　　我有些不解，国喜口中说的那套房子，买了已经有七八个年头了，原本是父母打算让我结婚用，可因为婚事一直没有定下来，那套房子，也就一直空着。
　　“对呀，你可以把你家里的那套房子卖了，再添点钱，在我们这的小区买一套，这离咱们市里头也就五分钟。我们这20万可以付全款。但在咱们市里头，30万只能首付，要是在省城郑州的话，30只能付一个90平的首付，想想差距有多大。”孟阳从国喜的话语里，听出了味道，也替我出着主意。
　　事到如今，我觉得国喜的这个办法未尝不可。一方面我回家跟家里人商量这件事的可行性，另一方面，国喜去自己的小区里，询问还有没有空闲的房子，并且价格多少。
　　回到家，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自己的妈妈。妈妈跟家里人也都犯了难，本来村子里的这套房子，买的时候，已经算是竭尽全家之能事，得来已经不容易。这个时候，又要再卖出去，从情感上就有些不舍，但事已至此，也就同意了。
　　接下来我要说服的就是我的爷爷奶奶。因为我的爷爷奶奶从小就疼爱自己，我的婚事，自然也是爷爷奶奶格外操心的事。在我把卖房子的想法告诉爷爷奶奶之后，两位老人却是异口同声地拒绝了。
　　理由是；“要把这的房子卖了，买市里头的，那装修不还得花钱？至少十万块钱，要结婚的话，彩礼钱不就又是一大笔了吗？还有以后的房贷要怎么还？”
　　在争取过几次之后，依旧无果。我有些灰心，那种被热情高涨起来的幸福感，瞬间又跌落至谷底，同时也理解家里人为我多余的设想。于是我转身准备离开。
　　在我走出屋门的那一刻，爷爷奶奶突然又把我叫住；“小奇，你等一下！要是实在没有办法了，那房子卖就卖了吧，只要你能把婚结了。”对于爷爷奶奶的疼爱，我一直深感有愧，我不知道这种强烈的内疚感能持续多久，我只清晰的记得，那天看到爷爷奶奶的眼角，藏有泪水，我不知道是为了我有可能近在咫尺的婚事还是对于将来再也不属于我那套房子的留恋。
　　回到家，我发现镜子里有个木讷狼狈的我，我想笑笑，给镜子中的那个我一个安慰，可表达出来的效果却是阴差阳错的哭了。我体会到人类脆弱的本性，在亲情无端的浇筑下，任何的坚强都是昙花一现。
　　第二天，我跟燕子约了老地方见。见面之后，我兴奋地对燕子说；“你说把我家里的那套房子卖了，在国喜家那个小区买房子，可以吗？国喜家的房子离咱们市里可近了，坐公交车的话，就五分钟。嘿嘿，改天我带你去国喜家，体验体验，怎么样？”
　　听完我的话，燕子原本灿烂的脸上，似乎变得有些低沉，说；“买国喜小区里的房子？把你老家的这套房子卖了？”
　　“嗯嗯，对呀，国喜说了，他们小区里的房子全款二十多万，跟市里的首付差不多，如果把国喜小区里的房子买一套，以后咱们就可以不用还房贷了，这样，以后咱们的生活能相对轻松。”
　　燕子被我突如其来的想法所惊到了，缓了缓神儿，似乎有所动心地说；“那要不就按你说的，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去看看国喜家那的房子？”
　　“那明天怎么样？”
　　“明天不行，明天我得带依依去咱们镇上打预防针，我嫂子去市里了，明天下午才能回来。”
　　最后我跟燕子约定这个周末去国喜他们家的小区里看房子。我把燕子送回家以后，赶忙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国喜，但原本兴奋的心情，在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之后，又发生了变化。
　　原因是国喜他们小区的房子，从最开始的20万，现在已经涨到了28万。最重要的是，目前这个小区里已经没有空房子了。
　　“没有空房子了，还比原来的预想多了整整八万块钱。”我坐在国喜的对面，自言自语。
　　“要不这样，你回去跟你女朋友商量一下，真不行的话，我爸还有一套小户型的房子，90平。那是他们作为这个小区股东的分红，你要是要的话，我跟我爸商量商量，让他养老的那套小户型的房子卖给你。”国喜向我敞亮着最后一张底牌。
　　“那怎么行？”
　　“那怎么不行？事到如此，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顿时整件事，似乎又峰回路转了。
　　我回家，迫不及待地要给燕子打电话，在我拿出手机的那一刻，燕子先一步打电话过来说；“小奇，你确定家里的那套房子你要卖了吗？”
　　“对呀，都商量好了呀。”
　　“我觉得你们老家的房子不能卖，假如卖了的话，我们以后从市里回老家了，住哪？总不能跟你爸爸妈妈哥哥嫂子住一块吧，家里人多，自然事儿就多，到时候婆媳关系的处理，会相对麻烦。还有就算把家里的房子卖了，能卖多少钱？卖完房子的话，去买市里的房子肯定要装修，装修又要花很多钱，装修完以后，结婚，彩礼，也要花钱，结完婚以后，肯定很快都会有小孩，生小孩养小孩又要花很多钱，30万，30万，能打得住吗？”
　　“30万，能打的住吗？”这句话像是理直气壮的魔咒，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那天晚上，我丝毫没有倦意，躺在床上，像是躺在针毡上一样难受。有几次，我的手指都已经触碰到了枕边的手机，但又触电般地缩了回来，幻想着，这个时候的燕子，已经熟睡了。
　　我索性起身，去另外一个屋子里拿出一个方形铁盒，里边装的是自己曾经的一部分手稿和十年前自己喜欢的一个女生的回信，十年了，这张信纸被我用胶带粘了一层保护膜，生怕自己在反复看的时候，给信纸弄褶皱了，此时看着回信上娟秀的小字，我竟然无比怀念十年前的我们；
　　小奇；
　　你没收到我的回信吗？那么可能是寄丢了，我收到了你的三封信，你的那个礼物我也收到了，我很喜欢，谢谢。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告诉我，到时候我送你礼物。
　　怎么样？现在在学校还习惯吧，快一学期了都，我在冬至给你写信的，你那天吃了饺子没？我们学校有一个科学艺术节，表演节目，制作音乐欣赏的片子，这是传统，好像还有个元旦晚会吧，好期待……
　　今天好冷喔，我出去转了一下，回来时，耳朵都快冻掉了，还刮着风，刺骨的疼，冬天真的来了，注意身体，别感冒了，虽然冷，但我还是喜欢天空很高很蓝，阳光虽然没有温度，却很明亮。爬山虎的叶子全落了，一根根的枝条悬挂在楼上，好像是定格下来的瀑布，被爬山虎遮盖了多半年的‘学生宿舍楼’几个大字，终于露出来了，如释重负地轻吐一口气，学校很小，但有图书馆，上面也都是爬山虎，诉说着这里的古老与沧桑，我喜欢这个学校，老师们也都很好，希望你也可以喜欢你的学校。
　　昨天晚上我看到一颗很亮很亮的星星，开始以为那是飞机，（郑州的晚上经常有飞机从天上飞过，一闪一闪的）但它一直没有动过，我诧异，怎么会有那么明亮那么耀眼的星星，把月亮的光芒都夺了去，因为满天只有这一颗星，而且真的没有月亮。
　　在这儿晚上会泛起一种雾状的红，像伦敦的雾，是因为光污染太严重的缘故吧，但许多晚上都能看到月亮，还有星星。从月亮的变化中，可以大致猜出日期，晚上下了自习，我便倒着走回宿舍，一直一直看着月亮和星星，宿舍楼外面的墙壁上有一个灯被爬山虎的枝条包围着，明亮却不刺眼，很美丽很温馨。
　　起床铃声难听死了，像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在声嘶力竭地嚎叫，不过也是，不难听的话，我们就不会起床了。
　　星期天只有一天，作业很多，不想写，我老是睡懒觉，下午就坐在床上看着太阳落到楼后面，然后叹息一天又过去了。真是越来越快。转眼间，高一过了快一半了，我要学文科，你呢？好了，写到这吧，噢，还有，祝你节日快乐！
　　我把这封信件看完，眼前清晰地浮现出十年前的那个她来，已经十年了，简直就是过眼云烟。
　　我又拿出自己的手稿，眼前仿佛看到了曾经为了梦想而努力的小孩儿，那个在灯光下伏案写作的小孩，那个对未来抱有无限美好的小孩……一坚持就是十年，我统计过自己应该写了有300万字了，而对此讽刺的回应就是一个字都没得到过出版社的赏识，我曾经怀疑我对自己的认知，是不是犯了人类自以为是的通病。不得不承认，此时我有些感伤，于是从屋里走出来，看着天上的月亮，继而又想到了月亮下的燕子，这种对平行时空下的幻想，总是夹杂着某种善意的诀别跟意外的相逢。
　　我曾经对着自己写下过的300多万字说着；不写了！再也不写了！太难了！实在是太难了！
　　可过不了几天，我就像烟瘾发作一样，忍不住地又坐在电脑桌前，打开笔记本。这种出尔反尔的举动，就像是在体内不断搏击的的两股洪流。最终又让我的□□跟灵魂，重新交织出喋喋不休的文字，循环往复，似乎没有尽头。
　　当房子的计划夭折之后，买车这一想法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