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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96饮鸩止渴 ...

  •   96饮鸩止渴

      一想到自己蒙着一身脏污,脸还红着半边,如此狼狈,却让最不想看到的人看到了,扭过脸,和谁置气的绕着东裕就要走开,被他一个回身牵了胳膊。这次,他未再出言讽刺,拿出帕子,为她弹去了灰尘,从他的一举一动看来,东裕定然是知道了始末,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之前她从不觉得自己凄惨,可在这人面前,突感自己的悲凉,一茬一茬的,舞动着。

      她第一次明白,那时东裕说过不希望她同情自己的话,纵使自己再如何惨不忍睹,纵然世间所有人都怜她,同情她,唯独这个人,眼前这个弯腰为她拍去尘埃的男人,是她最不想让他亲眼目睹自己的狼狈不堪。

      “我自己可以——”想要去抢手帕,被他躲开了。

      认真看她,问道:“你自己可以?”

      你可以自己拍尘埃?还是可以自己一个人承受这些?他未明说,她却懂了。

      看她一时傻住,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于是他继续道:“你自己怎么能看到身上哪里脏了?哪里需要弹掉?哪里需要摘个干净?你真的知道吗?”

      一连串的反问,让她错愕良久,她不知该如何作答。

      “大人!咱们回府吧!”

      栽毁的声音惊醒了囡女,东裕看她一双杏眼,不知所措着,像是迷了路找不到方向的小鹿,换做以前他定然举起枪照着鹿的额头就是一发子弹,毫不犹豫,可此时,他疼了,他知道自己如果打了那一枪,自己一定会疼,也许疼在腿上,也许疼在肚子上,也许疼在心口,他找不到那个痛处。

      他走过去,手掌捂在她红肿脸颊边,轻声道,如同哄着:“算了,别想了,睡一觉就都忘了。”然后上前一步,把她的脸放入怀中:“别让坚硬的心,软了——”

      明明这个人就是一个邪气外露,让人见了脚底生寒的人,她却觉得自己是饮鸩止渴,竟觉得他的怀里如此温暖,让她舍不得离开——

      看他俩那份亲昵,栽毁虽是少年郎,却也是该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脸也红了,悄悄走了开。

      东裕见她不挣扎,于是顺手牵了她的腕,对车里的家丁道:“你们回去吧,我步行送聆音大人回府!”

      他俩走到大街上,二点的大街,哪还有半个人影,她低着头,也不说话,也不挣开他的手,弯腰瞧她侧颜半天,然后起了身,一扬头发道:“现在,正是怜伶阁最热闹的时候。”

      提到怜伶阁,心里亮堂了,她回视了东裕一下,他马上懂了:“走吧,东裕公子要和他的未婚妻去逛逛京城最热闹的夜场!”

      领着自己未婚妻逛烟花之地,亏他想得出!

      “不过你这个样子——怕是会被打出来。”他上下打量,终于那个总是刺她的东裕又回来了,她倒也不恼只觉得熟悉了些。

      “这三更半夜的,哪里去换衣服?”

      “跟我走就是了——”

      她不再多言,全然信了他,把自己的一只手腕交在他的掌心上,任她握着,他前行她就走着,他拐弯她便随着,也不知前方对方要带她去何处,也不顾这人布置的是陷阱还是机关,等着她往里跳,已然无谓了。

      初夏的夜,其实不比早秋的夜暖,风是凉薄的,可是这人的手是温的,从他指尖泄露出来的暖意缓缓的递入肌肤处,然后一点点渗透到四肢五脏。忽的想起六岁时与嬷嬷一起出街,那天人很多,熙熙攘攘的,嬷嬷转身问个价的功夫,她就走丢了,六岁女孩个子小,只到大人的胯骨处,没人注意到这么一个小女孩迷了路,她也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时的自己,那个弱小无助的自己:“六岁时,与嬷嬷走失了——”

      他听得,转过脸看她,见她一脸的死寂,也看不出喜怒哀乐,不带多一分的感情叙述道:“我喊着嬷嬷,一边喊一边走,越往后越害怕,就哭了,那天的夜空也像今天一般萧索,别人都是开开心心的说笑着,唯有我一个人在惊恐不安着,大人的脸在我眼里既陌生又冷酷,无人理我这样一个穿着穷朴的孩子。”

      “后来呢?找到嬷嬷了吗?”

      她摇了摇头:“不记得了,也许是嬷嬷找到了我,或者是我找到了嬷嬷,太久了。小孩子很奇怪,也许她不会记得小时候开心的事,唯独对那些难过的事记忆犹新。”

      “没有母亲的我们都不得不坚强,可能你比我要幸运一些,你坚强的时间比我要推迟点。”他只是随口说说,却想不到引来她的兴趣,囡女歪着脑袋问道:“你母亲是怎样的人?”

      他凝视着她的脸,似在找着什么,思量许久,张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住了口,换成另一句:“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

      这话拐着弯的骂了她,东裕的母亲因为误闯藏书阁而毙命,他应是在警告自己莫要问得太多。可她实在太不甘心,这人对她了如指掌,她却对他知之甚少。也许只是长久的揣测,或者是她的灵机一动,突然说道:“她是不是与我有些相像?”

      瞬间停了脚步,他凝固在原地,很久都不曾转脸看上她一眼。她心中纳闷——不会是怯了吧?去看他,正握着拳,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牙齿咬得腮帮都抽了筋。她正要追问下去,他疾走两步故意逃避一般的,她紧追两步,眼前霍然一亮——眼前竟是一个夜市。

      她从不知京城竟有两点的夜市。依旧熙熙攘攘的人群,从眼前走过来走过去,走马灯一样的,她的记忆被生硬拉入那天夜里与嬷嬷的失散,手腕再次被攥紧,她抬起头,看见了他雄厚的脊背,宽敞的肩膀挡在眼前,他头也未回的轻声道:“这次,你不会丢了——”

      声音不大,在那些叫卖声中有被淹没的危险,但是她听到了,真真切切的听入了心里,她未摇头,却在心里点了头。

      等到了怜伶阁的时候,已是四点。正是寻欢作乐的尾声——

      她身着一身男装,也不知在哪里找了一撮胡子贴了,横着进了大门,见人下巴就一扬,一副有钱大爷的揍性,竟一时无人认出。往桌子上一拍,开口就叫采筱作陪,小厮第一次见她,对生客都不会太照顾,应付道:“采筱姑娘有客人呢——”

      “什么客人!让她陪我!”唯我独尊的口气,大得快把棚顶穿个洞,幸好东裕虽脚程慢,也进了屋,小厮见了东裕马上赔了笑脸道:“原来是东裕公子的朋友啊!我这就去叫采筱!”

      东裕斜她一眼:“你这在怜伶阁打工这么多年,一点经验都没有吗?生客哪有资格见头牌?”

      囡女二郎腿一翘,也不管那个,道:“穷人翻身么!壮壮气势而已。”

      很快,采筱进了屋,先给东裕施了礼,囡女马上腰板挺直,锊着自己那一小撮胡子,学着以前见识过的纨绔子弟样子,粗着嗓子道:“这位就是采筱姑娘吗?”

      采筱抬眼瞧她,盯她脸蛋一会,气不打一处来,上来一把扯掉她的胡子道:“死丫头!上我这儿装大爷了!”

      那贴胡子的胶水连着肉,一扯疼得她咧了嘴:“轻点!我的好妹妹!”

      把那假胡子往她眼前一扔,采筱也顾不得东裕还在场,直接指了鼻子道:“你们京卫司为何今日抓了问廖!”

      囡女也是因为这茬才想到回怜伶阁哄哄采筱,起了身,按着采筱的肩膀,好生陪着笑:“我今个儿不在司里,手下想赚点小钱,我真是什么都不知道,晚上就让问之惬把人领走了。”

      见囡女态度诚恳,知道以她现在的身份大可不必对自己说好话,采筱也不是那没有眼力的人,见好就收了:“你这丫头!还算有点良心,多回来看看我们——我叫花赏过来。”旋个身子转到门边,然后朝她眨了眨眼:“现在大家都叫她花赏姐姐了,接替了嬷嬷,已经成了怜伶阁的主事。”

      听到这些,囡女心里宽慰很多,也跟着采筱的倩目笑了:“别忘了我的流花糕——”

      “死丫头!你来了,要多少有多少!”说完,开了门出去。

      一路目送采筱出去,直到门合了,她才把笑容收了,东裕始终在旁边不歇气的观察她,然后总结陈词:“在这儿,你是最放松的吧?”

      被他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的确在这儿就像回了家脱掉工作服然后换上宽松睡衣,很舒服很惬意,如果东裕不说,她还未曾意识到这一点:“可能在我心里,怜伶阁是家。”

      “让你舒服的一定是人,某个人,也许是朋友,也许是恋人。我亦如此——”最后一句,他特意加重了语气,然后视线停在她的脸上,她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先是一惊,随即想到这人擅长开自己玩笑,也就不做他想。

      与其相信这人喜欢自己,不如相信他恨自己来得更轻松。

      她没回应,他也在预料之中,未追问,随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正巧花赏进来了,先是对东裕施了礼,然后对囡女使了个眼色,她马上跟了出来。

      “西房有两位贵客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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