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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49悲悯 ...

  •   49悲悯

      鸣神塔——

      看每个尖角上挂着的风铃,她突然想起自己曾在这里遇到过梦游的国后。那晚,她站在塔下,似在听着铃声,想到今日竟在自己面前落泪,一国之母如此,也是一时情难自已吧?当时为何要给国后化一个初恋妆?大概是对美人迟暮的一些感伤?她自问,也是无解。

      为她掌灯的侍从,依旧是上次在公主殿遇到的那个,这次比上回还热络了些,也算是熟人了。

      忽闻一阵琴声,她侧耳,一段曲下来,确认是《鸣神怨》。

      “这么晚了,谁在弹琴啊?”

      侍从看了看方向:“如果是从大后殿传来,那么一定是东裕公子了。”

      她站在原地,没有移动脚步,那曲与自己弹得不同,听了,让人有种脚踏沙石,漫步于荒漠的感觉,似是一个迷路许久的人,寻着水源。她不知为何东裕能把一首哀怨的曲子演奏成这样,他是在掩藏心事还是在埋葬忧愁?不得而知。

      又或者是在纠正我弹奏的错误?

      听了一会,进到塔楼,塔楼向来不是供人居住的场所,一般都是祭典上用来烧香拜神的地方。她不知道国后让她们住在这儿的用意何在,幸好,里面安排妥当,床被、洗漱用品一应而足,还备了几件换洗衣物,尺寸与她俩没有太大出入,这样看来并没有什么亏待。

      她进屋时,薇拉并未睡着。

      “师父怎么还未入睡?”

      “数酬金的时候,数精神了——”

      这是什么失眠理由?囡女哭笑不得,把她的被单铺好,然后才铺自己的。

      “我有个好东西给你!”薇拉神秘说道,然后从衣柜里掏出一个酒瓶,晃了晃:“怎样?与师父一醉方休!”

      抢过酒瓶,囡女诧异:“你从哪儿弄来的?”她记得来时她们只带了一个牛皮纸袋,那袋子可不像能装下酒瓶的样子。

      不理会她的疑问,估计来路是不明的,薇拉道:“喝吗?”

      “怎么弄开?”

      听到囡女这话,薇拉哈哈大笑,她估计早已忘记,自己这位爱徒是受着伤呢——

      酒过三巡后,薇拉并不迷糊,反而清醒异常,说出来的话也是有了深度:“你这几日跟着我,可有收获?”

      “弹鸣神怨可以驱邪,眉心一针,算吗?”

      连连摆手:“算不得算不得!让你弹鸣神怨是为了缓解你拦长皇子的尴尬,让你给陈凝王扎针是为了锻炼你的胆量——”

      “什么!”囡女差点从床上跳起来:“您让我做这些是——”这么荒唐的吗?后半句她生生咽了回去。先不说弹琴,单说让自己拿陈凝王练手?!人家那是国主的亲弟弟!当今十万禁军的都统!全国上下所有女人的梦中情人!

      她想都不敢想,如果自己那一针,扎歪了,出爻有了不测,她俩的下场如何。

      “为医者,有些胆量是必须的,有时还要与权贵做些抗争,你一直做的很好。”薇拉笑着说道,看着囡女的神情皆是满意:“我没有看错——”

      “其实我——”酒下了肚,说话就不再谨慎了,开始把心里所想的话盘托而出:“并不配当一个医生。所谓医者仁心,我没有仁,只是一个自私胆怯又现实的人。”

      “我见过太多人太多事,这世间人心凉薄,要说自私,你不是,你只是以自私掩无私罢了——”薇拉倾身问她,眼睛虽迷离,但是言语却清晰:“你会同情弱者吗?”

      这话题让她的心沉了,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用力往桌子上一拍:“我也是弱者,哪里有资格同情别人?!”脑中浮现的却是小鱼坐在看台上,孤苦伶仃的样子。

      接过囡女的酒杯,薇拉给自己倒了一杯,缓缓摇动着里面的清酒:“同情,只是一个人的无用善心,而悲悯,则是对一群人的救赎。弱者,同情他人,强者,悲悯天下。你可知?”说完,仰头把酒倒入嘴中,一滴不剩,然后朝囡女倒了倒空杯。

      她觉得师父这话太深奥难懂,摇了摇头,坦诚相告:“我不懂。”

      “你会懂的——”接着她又满好一杯,递入囡女手里,示意她喝净。

      接过酒杯,她犹豫了,忽的抬眼望向薇拉,问出这许多日以来她一直想问的话:“师父,为何你要收我为徒?你曾说的那些,是真正的理由吗?”

      “医者不同于常人,不仅要冷静、要理智、要聪明,要胆识,还要有仁心。一位悬壶济世的医者,必然是最接近神的人——”薇拉说着,露出温和的笑意,瞧着囡女,其实两人年龄差不了多少,囡女却觉得她比自己,经历了很多沧桑,更如同自己的长辈。忽而她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扔给囡女。

      赶紧接住,是一本封面早掉了页的书籍,不厚,但是破烂,看来是被翻了无数回。

      “学医,少说也要六年,幸好你有些根基,慧根深植,可教可教!我在诫兰滞留的日子不会太久,我不在你身边时,有了疑惑便在这里寻。”拍了拍书本,她又抿了一口杯子,自是惬意:“水至清则无鱼,浑浊一点,有何不好?”她意味深长的瞧着囡女,含着内双的眼向上挑着,似内藏乾坤:“你聪明外露,不过是想与人保持距离,何苦呢?又狠不得下心,空折磨了自己。”

      她以为,这世间,最懂自己非芊,不会再有第二人,想不到,师父她比芊了解的更要多。这人表面浑浑噩噩,粗枝大叶,无所顾忌,实际上洞悉一切,却从不轻易展露。

      “师父走了,芊的眼睛怎么办?”

      “你那瞎子,扔在哪里都无人要吧,算是懂事聪明,我带在身上便是了,一年后我定然完璧归赵。”

      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芊没了双目,就只是个废人,怜伶阁不留废人,她也没有本事护他周全。一年后,她想到了那个期限,到那时,自己或许已不在人间——

      这样想着,酒瘾便上来了,她一杯接一杯的喝,那边薇拉的话也开始胡言乱语了起来,没得再听:“等我回了比昆国,造一个飞机给你那瞎子,他喜欢飞,就让他飞——”

      “看看我今年赚的钱,亲爱的小徒儿!师父要发家了!师父给你买坦克!买航空母舰,可好呀!”

      “徒儿,你怎么不看为师呢!看看我啊!”然后就开始耍起了酒疯。囡女也懒得理她,取走她手里的酒杯,把她放平在床上,盖好被子,赤着脚出了塔。

      她曾不胜酒力,沾酒就醉的,可也不知怎的,今日就突然开了窍,千杯不醉了呢。

      夜风下,风铃阵阵,好像它们每一个都在唤着一个名字,她不知那名字是谁。仰头看去,这塔层层叠叠,一眼无边,墙面皆是大红色的。在这金碧辉煌的宫墙里,格外显眼,也格外惊艳。

      “夜里风凉,怎么不多穿点?”

      听闻身后有声音,转过脸,竟是国后,正要跪,被她一挥手免去了:“双膝是用来跪拜爹娘的,你还是留着些吧。”她披着雪白披风,走到一个柱子前,道:“我这岁数长了,眼也花了,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你帮我看看。”

      囡女走近了国后,一股浓重的酒味薰了过来,她捂着鼻子道:“喝酒了?”

      国后身上也沾了酒味,酒精作用下的囡女,愈发放肆了来,在她肩上一嗅:“您也喝了吧?”

      “你——”

      不理国后是否生气,大步走到柱子前,俯身上下查看,视线所到之处,都是剐蹭的痕迹,没有一个字迹。她回过身,竟看到国后期盼的眼,头脑混沌,意识也是糟乱,用词也没了分寸,直来直去:“国后,您想看什么?没有一字——”

      她大概也是知道的,这里的字早已被人抹去,松了劲,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被囡女一把牵住了胳膊。她回头看向囡女,泪眼婆娑,手抚上她的脸颊,似在摸着别人,囡女道:“我今日的妆,可让国后在宴会上大放异彩?”

      国后摇头:“你走后,我擦掉了——”

      “女为悦己者容,那个人不在那里,是吗?”酒能壮胆,如果等她明日醒酒,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一定想给自己抽个嘴巴。

      这是杀头的话,国后却并不介意,笑了笑,大概是因为她也醉了,两个醉鬼,谁说了什么已经不记挂心里,反而自己说了什么才重要些:“如果不是醉了,你肯定不敢如此说。你这女娃,心思灵慧,能一摸到底。难怪乔儿对你上心。”

      她晃了几下,飘到国后跟前,问道:“那你对我上心了吗?”此时的她早已分不清国后的那个表情是怒是喜是悲,只管自说自话:“那日,你为何来怜伶阁看我?那日是你吧?”似是怕她否认又添了一句:“我知道是你——”礼数什么的,尊卑什么的,早已九霄云外。她这副醉生梦死的德行,倒也和她那混不吝的师父有几分相像。

      国后眼色渐深,张口欲要说些什么,被囡女食指按在了唇上:“嘘!别说!我不想知道!”

      她摇晃着走到花沿边,盘腿坐下:“你不说,我便不知,可以继续我的逍遥。”明明在笑着,却有几分苦涩掺在里头,不知是何味道。

      垂下手,国后看着她,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心疼?心痛?谁又分的清。想到这里,一甩披风,出了去,再也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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