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亦生欢浊意流年》琼川

38、38懂

　　38懂

　　她端坐在一间闺房里，嬷嬷特意给她安排的，软塌、刺绣枕，实木桌、贵妃椅，这些可是她从不曾用过的高级品，手抚着丝绒床帘，光这一条简简单单的帘子就要花去五百昂司，五百昂司，是她半个月的工钱。看吧，出阁，就会有这些好处，她为何还要抗拒？

　　但她囡女，就是那么一个因为剩下的流花糕吃着就津津有味的人——这些华丽的外物并不能俘获她的心。

　　一会儿，嬷嬷进了屋，面色也重了，扔下一个口袋，她捡起，打开是一些钱。

　　“五万昂司，姑娘们和我一起凑得，够治你的芊了吗？”嬷嬷冷着脸，也恼她一时意气用事：“你为了他竟然这般冲动——”

　　“谢谢嬷嬷。”抱着口袋，她盘算着还差多少，五十二万——似乎也不是那么遥远。

　　苦口婆心道：“他可是惹了肖径府的二公子，你别受了连累。”

　　囡女望着嬷嬷，泪渐渐湿了眼角：“是我连累了他——如果不是我把五小姐的镜子送了他，他也不至于失了眼睛。”说完这些，这些天以来，她埋在心里的自责苦痛悔恨一并倾斜，泪止不住的掉。

　　一番话下来，嬷嬷也猜了个大概，囡女重情重义，现在一定恨着她自己，狠狠得责备着，嬷嬷不再多说，抱住了颤抖着的囡女：“囡囡无过——囡囡无过——放了自己——”她抱着嬷嬷大哭出声。

　　恸哭一气后，抹了抹泪，哑着嗓子道：“眼睛肿了吗？”

　　嬷嬷为她擦去两颊的水珠，蹭了蹭：“花赏的化妆师闲着呢，我叫他过来。”

　　花赏的化妆师，她有些印象，尤其那双粗手，深刻了些。化妆师穿着一件简单小褂，皮肤黝黑，手里拎着化妆箱，见了囡女有些不自在：“是囡女姑娘吗？”

　　“聆音，现在我叫聆音。”她转过身，对那人说道。

　　花赏的工作效率之高，让很多人咋舌，尤其是采筱，竟然用了半天做了她半个月的活。彩灯挂了附雅楼，鲜花铺上了，红布悬了出来。囡女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声竟在京城这么大了，一时之间附雅楼的看台被挤个满。

　　一旁听着小渊姐姐的风凉话：“哼！一天装什么清高！最后不是还要出来卖！”小渊姐姐对囡女的厌恶有好几层，最重要的一层，她一直以为囡女会到附雅楼做个清倌，如果来了附雅楼，那真真是添了翼，谁成想竟要出阁卖初夜，算盘落了空，再加上囡女和嬷嬷亲近，格外气愤，嘴巴也就毒了。

　　以往这种话，绝对是会怼回去的，现在她没那个心情，只盼着拍卖会快点开始。不过这话落在了采筱耳朵里，可就没那么忍气吞声了，拔高了嗓音：“哼！人在怜伶阁谁都装不了清高！清倌怎么了？清倌就干净，附雅楼成天跟寻芳苑抢男人，脸都不要，装什么装！”也是气急。

　　小渊姐姐脸刹那就气白了，嘴唇抖着，挖空心思想找点骂人的话回敬，这才发现在附雅楼呆久了，骂人的话全成了附庸风雅的虚词妄言，哪句都用不上，只能干瞪眼睛。

　　囡女阻了采筱：“采筱！好了——”

　　采筱嘟着嘴：“切！”

　　忙完的花赏走了过来，对囡女道：“你都准备好了？”

　　“嗯，可把你忙坏了——”花赏额头都是香汗，囡女拿出手帕为她擦去了。

　　“花赏，你的化妆师的水平，真是一言难尽，这蓝色眼影死亡色吧！怎涂在囡女眼皮上厚厚一层！”采筱说着，还不忘拿手帕给囡女擦了擦，嘴上也是不饶：“囡女，你自己的化妆水平就很高，为何要用别人？你那点绛妆和落梅妆现今都是流行了！”

　　她自己是色盲，也不能此时说出来，只好陪着笑：“你不知道自己给自己化容易发挥失常吗？花赏这个化妆师我觉得还不错的。”

　　“哪里不错？！这厚重的眼影，我看哪个男人敢拍你！”

　　花赏脸色有些不好，囡女赶紧打圆场道：“那这样吧，我重新化一个最新原创的妆容，你们等我一下吧。”尽管她看不出颜色，但是能从那化妆师的手法上就感到这个妆容的失败。

　　今天她只能成功——她要高价卖掉自己！

　　“那个化妆师赶紧换掉吧！”采筱冲花赏撇撇嘴，并没有看出人家已经鼻子脸都变了色。

　　囡女去洗脸的间歇，采筱吃惊的看着对面看台拥挤的人群，坐的地方都满了，很多人都是站着的：“咂咂！不会是全京城的男人都来了吧？”

　　问之惬赶到附雅楼的时候，人山人海的，根本挤不进去。他在门口让小厮进去通传，这个功夫，见到了一脸阴沉的出爻，如同幽灵般闪现在眼前。出爻那双原本有些微红的眼圈，更加的黑紫了，整个人阴郁得仿佛梅雨天的空气，气压低得处处阴霾。

　　“你都知道了？她自轻自贱，你又何必——”

　　出爻并不理会问之惬的话，低着脸，也不言语。

　　虽然出爻并没有实体，但是问之惬依然感到了四周因为这人凉意阵阵，于是苦心劝他：“她能为那个戏子做到如此地步，你也不必太过为难自己，都不值得的——”

　　“聆音倔强，心意决了就很难改变，她对那人的确上心，我阻不了。可是如果我回到身体，她也不会被逼到这样的境地。”

　　听完这话，问之惬才确定自己这位好友对那个女人是真的动了情，而且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深刻如此。

　　“你怎么就——，到底是何时，对这个浣衣奴情根深种了呢？为什么偏偏是她？”问之惬就是不懂，出爻这人心思深沉，戒心极重，别说动情，就是动气都难的这么一个谦谦君子。

　　“我的孤苦，唯有她懂。”出爻看着附雅楼的方向，眼里全是惆怅，原本还有些星星点点也凋谢了。

　　现在的出爻，他是劝不得的，问之惬深知，一旦偏执了，出爻就会比任何人都难驯。

　　用冷水把脸冲个干净，抬起脸，镜子中的她素面朝天，那是她一直以来的真实，现在她要用各种颜色去覆盖它，遮挡它。她拿出化妆包，里面的化妆品是从嬷嬷那里借来的，当那个化妆师开始给她打粉底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人并不是专业的。可他是花赏的化妆师，自己又不便拒绝，只能硬着头皮让他胡乱得瞎弄。

　　紫色的裙子，还是要配金色，才会出挑——

　　化完后，走出洗漱间，迎面走来一人，让她吃惊，随即别过脸，继续往前走。

　　“你决心如此吗？”出爻出声，就算内心千番痛苦，他的语气依旧维持温柔。

　　“你做你的孤魂野鬼，我做我的卖笑姑娘，也好，岔路多了，总是要分道扬镳。”她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不出高低情绪。

　　他笑着，却是在哭：“就因为我是孤魂野鬼，所以什么都帮不上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下面的话他说不下去，梗在喉咙处，噎得半句话都没有。

　　这是她最怕的，她宁愿他误会是她狠心，是她无情，也不愿他由此痛失了自我：“不是的！与你无关！我不要你的帮忙！只是我的自甘堕落！问之惬不是说过吗？我就是一个贱奴，吃不得苦——”

　　他看她急切得想要过来摇晃自己，愈发对自己失望：“聆音，我不该犹豫的——”说完突然就消失了。

　　她当然知道他要做什么，跑过去想要抓住他，却抓得一团空气，等到问之惬走来时，她已经泪流满面而不自知。

　　看她泣不成声的样子，问之惬也猜到出爻应该是刚走，本想责骂几句的话到了嘴边，也没了后续：“我不知该说你什么，是疯子还是傻子？你明明是天上神祗，却甘愿在人间当个卑微的浣衣奴，为了一个浓妆厚彩的戏子，竟把贞洁都放弃了，囡女，我真是不懂你——”

　　“在你眼里，他是戏子，在我眼里他是唯一知己，此生挚友，他懂我，你终归是不会懂的——”

　　问之惬无奈的一笑：“你们竟说了相同的话。”

　　囡女忽的激动，抓着问之惬的双臂道：“你去阻止他！他这一生，不爱束缚，我不愿他为了我而失了自由！”

　　看着着急的囡女，问之惬突然就恍然了：“你真的懂他——”急急忙忙去寻出爻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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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期预告：太过残忍，慎重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