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亦生欢浊意流年》琼川

19、19陪

　　19陪

　　下院这边灯已经熄了，但是寻芳苑那边还灯火通明的，下人们都调去了寻芳苑帮忙，据说那边来了某位贵宾。她不知那贵宾何人，竟让怜伶阁出动了上上下下的人，甚至惊梦园那边的几个角儿也都出动了。

　　她给同屋的识香留门，做奴婢的，没有几个不是浅眠，她也如此，心里有了惦念的事，就格外不想睡。出了门，坐在石凳上，拿出琉璃簪，轻言道：“如我老了，丑了，你依旧这般年华，可愿陪我？”这种话，她明知是假的，明知自己仅有一年寿命，却有时也忘了，或者假装忘了。说出来，就是安慰自己罢了。

　　白日和芊闲聊时，她动了某个心思——不出阁以前是因为应付不来形形色色的男人，而此时，她有了牵念之人，更不愿意去侍奉其他男子，只愿在这怜伶阁，有扇门为她开启、有张床等她歇息、有个桌摆她碗筷，有个人陪她白发，如此而已。

　　想着，愈发期待那般的日子，她本是个沉静的人，他人不招惹绝对不会自找麻烦的主，处处留心处处谨慎，不过为口饭吃，却也活得坦荡自若。两臂抱在一起放在桌上，合了眼，似睡非睡的样子，忽的，感到有什么绕过了颈项，停在了另一边的肩头，如若从后搂着。不禁动了一下，不出所料的背后响起她每日心系的嗓音：“我以为你睡了——”然后他把手臂从她身前收了回去。

　　连忙睁眼，但不敢很快转过身，让内心的波澜安静一会，才慢慢回头看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伫立一旁，手背在身后，面露笑容：“我见你与那琉璃簪聊得兴起，便没打扰。”

　　一想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那些内容她都不敢回想，都是面红耳赤的，知道他在调侃自己，她也既羞又恼，恨不得眼前有个地缝够她钻进去，藏得好好。

　　“事主就在你面前，怎么沉默了？难道琉璃簪能答你？我不能——”他坏心四起，可不打算轻易饶过她。

　　这种话，让她当着出爻的面问出口，不如当场给她一刀，况且，她也知道，出爻是不愿被圈养起来的，他和自己终归是不同的，而她的满足又与他不同，只需这人心里有她，会时不时的见一面，就够了。

　　并不贪多——

　　“这种问题你不必答复，如若我垂垂老矣，一脸褶皱，腿脚不便，也是怕被你见到的，躲还来不及呢！”她转过身子，并不看他，低头把玩着琉璃簪。

　　对她这番话，他并没有立刻答，转而蹲到她身前，抬头瞧她——她小嘴撅起，两腮鼓鼓的，眼睛有些呆萌的。他心里喜欢得不得了，笑容逐渐放大道：“那我也需要聆音这样好手艺的化妆师，给我化个老人装，可行？”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想到这样的不可操作，心里一阵酸楚，却没摆到脸上，笑意满满的望他，视线落在他的青丝、眉宇、眼波上，详细的勾画，像是手持画笔，又无处着笔。举起手里的发簪，到他俩的中间，道：“你不在，它在呢。”

　　出爻越过发簪，看向囡女，那一刻，心里纵有千百种悲哀，也被她化了——他想要，马上，伸出双臂拥她入怀，让自己的体温消了她的所有委屈。此时此刻，拥抱不是最需要去做的吗？可是他——

　　连触碰到她都不可能——

　　囡女眼见各种神情在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反反复复，心疼得不行，伸出手包裹住了他的手，其实这样，和握住空气并无差别，但是在囡女心里，她已经抱住了整个他：“没想到，你的体温竟是凉的呢，我得，是不是有些过热？”

　　重重点头，和一个乖巧的好学生一样，他道：“聆音的身子最暖，出爻知道。”

　　“现在的出爻就是最好的，对聆音来说，已经足够。”

　　这世间，无人懂得出爻，除了聆音，唯有聆音——

　　醒来时，天已微亮，身上竟披了一件外衣，眼前站了一人，背对着阳光，看不清脸，她猛地站起，衣服落地，那人弯腰捡起，送入她手里。

　　那人个子很高，稍稍侧了一下身，这才把脸亮了出来——那是一张邪气外露的年轻容颜，自带一股寒气，对这个人，囡女一刻也不想多接触。盯她半天，他张口问道：“你就是囡女吗？”

　　“您找谁？”看他穿着一件丝质紫色外衫，下穿一条白色条裤，中长发，微微卷着，麦色肌肤，眼角上挑，眉毛也跟着一并上扬，唇薄，鼻薄，下巴尖细，这种面貌的男子是最招女子疯狂的，但她本能的就是想远离，本能告诉他这人的危险不可招惹。

　　他鼻子哼出一声，甚是不屑回她，然后转身离开了。

　　扶着石桌站起，坐着睡了一宿，腿都麻了，这才想起，昨夜和出爻说了很多，然后，也不知何时趴在桌子上入了梦，竟是沉的，很香甜。猜识香应该回来了，她刚忙进屋，却半个人影都没有。正在纳闷，识香跑了进来：“姐姐！莹儿姑娘被东裕他打死了！”

　　“莹儿？！”她刚刚睡醒，脑子还有些糊涂，问道：“哪个莹儿？”

　　“就是上次抓你脖领子说你把她衣服弄粉的那个，后来还厚着脸皮求你给她化妆。”

　　“她怎么得罪了东裕？”东裕虽是名扬诫兰国，也经常光顾怜伶阁，但是囡女有幸一次也没遇到过他。

　　“倒茶的时候，洒出一些，她顶撞了一句，被东裕打得没了气。”识香越说声音越低，尽管讨厌那个飞扬跋扈的莹儿，但是说到一个认识的人突然以这种方式死掉，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来说，还是很震撼的。

　　“莹儿那性子，怎么可以排给东裕呢？”她从一开始就觉得那个丫头，太过张扬，不是好事，性子也没个轻重，君求虽也这般性子，但很多事还是有些眼力的，要不也不至于坐到头牌的位置。

　　“昨日是君求推的人，她说莹儿是新人，让熟客的东裕能有些新鲜感。”

　　囡女心下一凉，君求出手狠毒了些，不过莹儿的风格和性子与君求太像了，容不得也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