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亦生欢浊意流年》琼川

16、16肖径府

　　16肖径府

　　数着拍卖会的日子，转眼之间，就还剩十天了。今日，她把所有附雅楼的纱帐都收了洗，让大力搓着的识香叫苦不迭。

　　“小鱼她——想见见姐姐——”识香迟疑片刻，低声说道。

　　正铺着纱帐的手骤然停下，她内心焦灼半天，道：“见我做什么？”一个十二岁的小妮子，马上就要出阁，相见她的理由，也无非那几条，她心知肚明，却佯装不知。

　　“她还是有些忐忑，想问一问姐姐。”

　　“有何忐忑？那天坦然面对就好，旁人说什么又有何作用？也替不得她！”她冷冷拒绝。

　　不愿见小鱼的因由，只有她自个儿明了——那份花册已经把这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的生死都交代了，她就是如此自私，不愿在一个见不到未来的人身上浪费精力，仅是这般。

　　“人家小女孩想见你，你就见一见呗！何故如此无情。”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

　　听到这醇厚低音，她既惊又喜，最后都在听清内容后化为了恼：“你来这儿做什么？”说着，拨开挡在眼前的纱帐，走了出来，目光却不是在看肖径府的二公子，而是在他身边四下搜索。

　　他见那纱帐雪白如羽翼，四月骄阳，洒在上面激起一圈圈的光晕，她就那样轻松拨弄开，一弯腰，一抬眼的走入自己眼里，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心里清清楚楚的澄明怎么就忽的混沌一片了呢？

　　问之惬见她第一眼不是瞧向他，而是朝自己身边扫去目光，顿感不悦：“怎么？不想见我？”

　　罗列一堆他对她所做的事，别的不提，单就失了颜色这一条，差点让她在公主殿上丢了性命，也必然招致她的冷遇。

　　“我为何想见你？”

　　“可惜——今个儿，不是我要见你，而是我那令人头疼的妹妹——”他边说着，边四下打量她所在的浣衣坊，周围一圈低矮小房，中间一个理石围成的蓄水池，旁边一口吃水井，满地洒得水，够让十几人摔个来回了。他嗤嗤鼻：“要不你以为我愿意来这儿鬼地方！”言语间尽是嫌弃。

　　“哦，原来你妹妹是想到我们怜伶阁洗衣服啊，可惜，我说了不算！”明知他妹妹的要求，她故意曲解，对这种人她向来不愿意给好脸色。

　　旁边的识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肖径府的二公子哪挂得住脸，上去就是一巴掌招呼了过去：“混账！肖径府的五小姐也是你这种人能侮辱的！”

　　顶着五个红印子，她转正了被打歪的脸蛋，面上漠然，眼神狠厉道：“看来你妹妹的点绛妆我是化不得了！”

　　抓起她的一只胳膊，问之惬冷笑：“这种事，可由不得你说愿意不愿意。刚刚嬷嬷让我接你去肖径府——”其他人，嬷嬷都拒了，唯有肖径府的要求，拒不得，肖径府的二公子三公子都是怜伶阁的常客，经常照顾生意的人，一般人是不敢轻易拒绝的。

　　她被气得浑身直抖，咬牙切齿道：“你知道你害得我有多苦？！因为你，我差点从公主殿回不来！”

　　一旁的识香，默默的看着一切，如忠实的吃瓜群众，下巴差点掉了地，一副不明真相的呆滞样子，本以为是什么青春偶像剧，原来竟是年度苦情虐恋大戏——

　　当问之惬听说囡女给公主化了个风靡全国的妆容后，甚是吃惊，他当然清楚自己当时真真切切的消去了她的识色能力，让她只见得黑白灰，心里捏着一把汗，还好她凭本事度过了难关，其实回头想想，他也不是不后悔，但是他是那种绝不会认错的嘴硬之人。他递过来手，想做点什么，停在半空，进退不得，也是尴尬，思量一番后道：“这事，已经板上钉钉了，你违抗不了的，走吧。”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残忍一把。

　　她定睛望他，被对方盯得毛了，问之惬撇过了身子，避开了她。

　　“那让我准备一下吧。”说完，也不等对方同意，径直入了屋。

　　“那我出去等你。”在这下人的地方一刻不能久呆。仿佛多呆一会身体就能发霉一般，问之惬急速的出了院。

　　所谓准备，就是把那琉璃簪放入内兜里而已。

　　“这肖径府的二公子，据说出生时，天空飘来一朵祥云，放出五道光芒，自此问家老爷子的生意越做越顺，都说是托了二公子的福，传他是召神转世，祥瑞家门。所以在问家被宠得没边。”识香见囡女受了委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她，就把自己所知说了出来。

　　囡女笑笑，拍拍识香的肩头：“我很快就回来，别偷懒哦。”

　　识香看她远去的背影，心起佩服——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怎能还笑得出来？这是得多大的心气啊！

　　他俩同乘一个马车，马车面积狭小，路上颠簸时，难免磕碰在一起，两人都很快分开，不看对方一眼。

　　微微的侧过一些脸，可以装作无意得瞄上一下，正好视线就落在了她还未消肿的红印上，心有懊悔下手太重了些，又抹不开脸说些别的。

　　而她坚持着，无视于他，脸扭到窗边，撩开帘布，望着街上的来来往往，暂时忘了车里同乘的这个恼人精。

　　作为产瓷大户，肖径府近几年的生意遍布全国各地，还在其他四国站稳了脚跟，加起来也有上千家商铺，一次宴席上，肖径府的主事人，问之惬的父亲，一时激动还说要把店铺开在水下两千米的鲛人国——忒罗国，引发众人爆笑。谁都知道，‘鲛人上岸必有祸乱’这句古语，这样的酒后语，仅是笑谈而已。但是也侧面验证了肖径府生意之大。

　　马车停在肖径府门口，问之惬先下了车，站在车门伸出了手，想让她扶着，被对方一个扭身躲了过去，他只好怏怏的跟在身后进了大门。

　　一个身穿浅粉色纱裙的年轻女孩正站在门里张望，那女孩年纪也就十四五岁，娇俏可人的脸蛋，谁见了都喜。看到问之惬和囡女入了门，高兴的跑来，牵起囡女的手：“你就是那位给颜乔公主化了点绛妆的囡女吧！”

　　问之惬赶紧拉下脸来：“苏咏！你这是成何体统！好歹也是一个未嫁人的大家闺秀！”

　　“切！二哥多事！”苏咏吐了吐舌头，拉着囡女的手就往里走：“点绛妆需要些什么？我化也会好看吗？这妆是人人都适合吗？”叽哩哇啦的问了一堆，根本不给囡女说话机会。

　　这位肖径府五小姐的丫鬟也是个多舌的主，在一旁补充说道：“我们小姐平日最喜欢琢磨化妆了，她有一个房间都是专门放些化妆品的，诫兰国高岭国比昆国各家的牌子都有，尤其是眼影，最是丰富呢。”

　　丫鬟的话在囡女脑子里砰地一声炸开，瞬时没了血色，而在旁边一直陪着的问之惬看她这样，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一副好戏马上要上演的期待表情，甚是欠揍。

　　腿僵得不听使唤，迈入五小姐的化妆间时，大脑一时停了转动，别说口红有上千支，就单单腮红，也有上百了，被收纳在透明的展示柜里，丫鬟从下往上来开抽屉，每一个抽屉里是一个眼影盘，大约开了三十来个。她狠狠地剜了一眼问之惬——你这是要害死我！

　　问之惬耸耸肩，送上一记无辜。

　　这件事他的确无辜，妹妹任性，父母宠溺，他也无法，拦都拦不住的。

　　“小，小姐真是精通啊。”

　　“其实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切磋一下的。颜乔公主的妆我也曾给她化过，但从没让公主如此满意，我想向姑娘讨教一下。”肖径府的五小姐，言谈举止皆是可爱单纯，但是她听出了这话里要一较高下的意味，而苏咏眼里迸发的强烈胜负欲，也是一清二楚，呼之欲出。

　　她大呼不好，想拔腿就跑，身体不由自主的转过去，却被问之惬的宽厚胸膛挡了回去。

　　不知怎的，她忽的就开始怀念在公主殿的那晚了呢——

　　再怎样，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