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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明!清!璃!”

      随着这声怒吼,朔月猛地剧烈摇晃起来,吓得明珞站立不稳,瘫坐下来,白着脸哇哇乱叫:“呜哇哇哇哇——泽芜君——稳住——稳住啊——我要掉下去了——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小半是气息不稳,大半是故意的,伴随着明珞惊天动地的尖叫,蓝曦臣驱使着朔月在高空画出了令人眼花缭乱的行进路线,直到小孩吓得紧闭双眼、面色惨白、浑身发抖、直冒冷汗,这才停下来,冷哼道:“看你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明珞话都说不出来,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忽然一声惊叫:“糟糕!我的肉!”

      凭着对美食的执念,明珞颤巍巍站起身来,抬头看着蓝曦臣,期待道:“泽芜君,我们是来樊城品尝夹沙肉的,现在还没吃上,是不是该回去?”

      “不该!”

      “泽芜君答应过我的……”说到一半,欲言又止,见蓝曦臣没接话,明珞吸吸鼻子,故作委屈道:“既然泽芜君不想回去,那就算了,我舍不得勉强你!不过,没吃上夹沙肉,今天我们不是白出来一趟?泽芜君,你要补偿我!”

      蓝曦臣:“……怎么补偿?”

      明珞:“下次小假再带我出来玩!”

      这小孩,果然又在这里等着他!低头见小孩眼睛亮晶晶的,蓝曦臣又不忍心拒绝,抬手拍拍他的头,道:“罢了,我带你去吃鲈鱼羹,权当是补偿你。不许有异议,也不许再提要求!”

      明珞幽怨,道:“泽芜君好霸道!”

      蓝曦臣:“小东西不是说过,我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吗?”

      明珞一噎。

      见小孩吃瘪,蓝曦臣忽然心情大好。

      品尝完鲜美的鲈鱼羹,回到云深不知处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站在离外院寝舍最近的那片墙根下,明珞依依不舍,没话找话,问道:“美人儿怎么话都没说清楚就离开柳家了,万一那个柳纤纤非君不嫁怎么办?”

      蓝曦臣瞪着小孩,气道:“怎么说清楚?要是柳家拉着我们去见官,也是我们没理。小东西真想我娶那位柳姑娘不成?”

      大家闺秀的择婿绣球并非谁都能抢,想抢的男子必须通过主家的审查,这同时也表示报名的男子同意娶抛绣球的女子。这虽然没有律法明文规定,却是从古时流传下来、所有人认同的风俗。

      明珞:“怎么会,柳纤纤怎么配得上美人儿你!美人儿你别怕,就算那个柳纤纤找到云深不知处来也没关系,我替你打发了她去!”

      蓝曦臣:“……怎么打发?你娶她?”

      明珞:“我自有办法,管保她不会再缠着美人儿你!”

      “我还以为你会说娶了柳姑娘呢!此事皆因你而起,理该由你打发她!”蓝曦臣微恼道。要是这小孩说替他娶亲,他还真想将这小孩领回柳家,好好治治这口无遮拦、满嘴胡说八道的小东西!

      明珞还想说什么,蓝曦臣已经伸手揪住他的后衣领子,带着他轻飘飘掠上墙头。正想将小孩送下去,明珞却眼疾手快抱住他,在他额间落下一个轻吻,道:“晚安!”退开时,趁机重重在蓝曦臣脸颊上“吧唧”了一口。不等蓝曦臣发难,便自己跳下墙头,抬头神情格外无辜、纯洁,轻声道:“今天谢谢泽芜君,再见!”

      “……我真该把你吊起来打!”咬牙说完,蓝曦臣起身,分枝踏叶径直向山顶掠去。

      明珞又跳上墙头,趴在墙头目送蓝曦臣的背影远去,漆黑的猫儿眼柔成了一池春水,池中只倒映着那个白色的身影。美人儿,我怎么能娶柳纤纤呢,我将来可是要娶你的啊!

      春夏秋冬,四季轮转,金秋之后,寒冬如期来临,飞雪也应约而至。一场鹅毛大雪之后,行商走旅们都被堵在了姑苏城中的客栈、茶馆中,就连修真界的散修亦不例外。蓝曦臣带着门生夜猎归来,正想等第二天再回云深不知处,却不想姑苏城中的客栈家家爆满。让姑苏蓝氏的一群洁癖去和别人挤一间房,他们宁愿露宿野外。蓝曦臣带着门生连夜赶路,子夜时分在云深不知处的山脚下点起了篝火,准备就这么将就一晚。

      和门生嘱咐一声,蓝曦臣孤身没入漆黑的山林。连下了几天大雪,厚厚的积雪覆盖大地,整个世界银装素裹。行走在山中,除了脚下“嘎吱嘎吱”的声音,不时还能听到远远近近传来的积雪从枝头滑落的“哗啦”声。今夜正是十五,若有皎洁月光倾泻下来,辉映着地上的雪光,天地之间定能亮如白昼。再站在月光下、雪地上,看着大片的雪花静静飘落,那意境,定也是极美的!可惜,今夜无月、有风,刺骨的朔风刮得人肌肤生疼,生不出半点风花雪月的心思。

      蓝曦臣沿着山溪往上,来到往常和小孩约定见面的那块溪边空地,看到了空地上辗转腾挪的小身影。一个月不见,这小孩的剑术怎么比上次还差?仔细观察一阵,蓝曦臣才发现明珞不是单纯练习剑招,每次挥剑,他都想去戳空中飘落的雪花。他本身剑术就不够精湛,这么一来动作自是不太连贯、自然,这练剑的法子倒是别出心裁。

      练了小半个时辰,估计是灵力耗尽了,明珞跳上大石,盘腿坐下打坐恢复。待灵力充盈,他又拿起木剑开始练习基础剑招。

      待小孩第二次打坐恢复完灵力,蓝曦臣从藏身的树后转出来,上前,笑道:“小东西,我还以为你不会在呢!”

      “美人儿!”没想到蓝曦臣会从后面出现,更没想到他今晚会来,明珞回头,又惊又喜。

      走到小孩身前,抬手轻轻拂落他头上、身上未融化的雪花,蓝曦臣笑着问道:“小东西来了多久?”

      明珞吸溜了下鼻子,笑道:“没多久,刚到!”

      蓝曦臣:……这小孩,又胡说八道!

      伸手抱起小孩,蓝曦臣向山顶行去,道:“今夜天冷,我带你回寒室。”

      明珞:“美人儿~么么哒~”

      蓝曦臣:“么么哒?什么意思?”

      明珞:“感谢的意思。”

      看小孩笑得像只刚偷吃了鱼的猫,蓝曦臣觉得这个词只怕另有其意。

      这天之后,虽从未说出口过,两人却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每个月的月圆三天,蓝曦臣会将明珞接回寒室,共度一晚,第二天早上再将他送回外院;月底小假的时候,则会御剑带明珞出去游玩。三年以来,风雨无阻。

      这天又是月圆之夜,明珞却磨着蓝曦臣带他去参加姑苏城一年一度的河灯节。放了河灯,逛完夜市,两人干脆也不回云深不知处了,在姑苏城里找了家客栈,暂住一晚。

      洗漱沐浴完,蓝曦臣穿戴整齐下楼一趟,回到房间一推门,就见小孩正背对着大开的窗户,坐在案几边,微侧着头用灵力烘干湿漉漉的长发,抬头见他回来,粲然一笑,笑得万家灯火、满天星子和皎洁玉盘通通都黯然失色。小孩身上仿佛能发出光来,驱散了繁华喧嚣、尘世烟火。明明身处市井之中,蓝曦臣却错觉自己置身于寒室后院的青翠竹林间,焚香品茗,口齿生香、满眼竹韵。周围的声音渐渐消隐,只剩自己的心跳声格外清晰,“怦咚、怦咚、怦咚”,一声一声,沉重缓慢、铿锵有力。

      耳中传来有人上楼的脚步声,蓝曦臣回过神来,合上房门,背靠在门上仰头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怕是真的陷进去了!

      明珞未觉他的异样,问道:“美人儿出去做什么?”

      “明日要早起,我去吩咐店家一声,提前备份早膳。”蓝曦臣揣着还未平复的心跳,向小孩走去,在他身边落座,接过他手里未干的长发,催动灵力继续烘干。

      明珞配合地转身,背对着蓝曦臣,叹道:“真想把头发剪短!”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毁伤!”明珞修为不够,还不能做到寒暑不侵,一到夏天便恨不得光屁股,现下他穿的就是挂脖露背式罗马短裙睡衣,布料少的可怜。这一转身,更是将一整片光裸的后背呈现了出来,小孩子才有的光洁细腻的肌肤映着烛火、月光,看得蓝曦臣一阵目眩神迷,呼吸都乱了一拍。

      明珞丝毫未觉,辩驳道:“我们是修真之人嘛,追求的是道法自然,凡事不违本心即可,不必对世俗礼仪那么苛求!”

      “什么事情到了你这里,都是你有理!”烘干小孩头发,顺手给他编了根松散的辫子,蓝曦臣抬手拍了他的头一下,问道:“今天的功课做了吗?”

      “现在做。”明珞转向案几,将辫子揽到身前,扯过一边的乾坤袋,取出琴横在案几上。这乾坤袋自是蓝曦臣送的那只,明珞用布头做了个稍大些的袋子,万分珍惜地给这乾坤袋外面又加了层“保护套”。

      蓝曦臣扫了那琴一眼,发现是法器,问道:“家里给准备的?”

      明珞:“嗯。”

      蓝曦臣:“取名了吗?”

      明珞:“取了,叫‘琴琴’。”

      “你的琴叫‘琴琴’,你的剑就叫‘小剑’,这名字取的颇有魏公子的风范。”见小孩疑惑地望过来,蓝曦臣解释道:“魏公子的佩剑名为‘随便’,小东西你的法器的名字也挺‘随便’!”

      明珞:“我这叫‘名副其实’,光听名字就知道指的是什么!像美人儿你的法器的名字:朔月和裂冰,没看见法器谁知道是什么!”

      “罢了,名字就随你喜好。”蓝曦臣摸摸小孩的头,道:“只是你的法器品阶低了些,回去我看看库房里有没有适合你的、品阶高些的法器。”

      明珞回头看着蓝曦臣,摇摇头,直起身抱住他,顺势在他脸颊上“啾”了一下,道:“美人儿,我与你相交,只看重你的人,不贪图你任何东西!而且我还没到可以去夜猎的年纪,好东西拿着也是浪费。”

      蓝曦臣伸手虚揽住小孩,讲解道:“法器乃是仙门中人斩妖除魔的利器,必须从小时候起就开始熟悉、练习,夜猎时方能如臂使指,发挥法器最大的作用。这是关乎性命的大事,不可轻忽。”

      说完,见小孩依然没有同意的意思,蓝曦臣笑道:“小东西什么时候跟我这么见外了?”

      “才没有~”明珞赖在蓝曦臣怀里撒娇打滚,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可是,美人儿你这么干净、纯粹,不慕名利、品性高洁,要是我满身铜臭气,岂不是配不上你了!”

      配不上?蓝曦臣心房一颤,反应过来后,忽然就恼羞成怒,略显粗暴地将小孩推开,按着他的头将他压回案几前,恨声道:“胡说八道!做你的功课!”

      明珞捂着脑袋上的大包,想转过身,软绵绵、甜丝丝地哭诉道:“美~人~儿~”

      蓝曦臣押着他,不让他转身。明珞只好吸吸鼻子,放下手,开始练琴。

      待呼吸平复,蓝曦臣坐到小孩身后,双手撑地,虚虚将小孩拢在怀里,看着他练琴,不时指出他的不足和错误。尽管心跳尚还微乱,蓝曦臣心头却是一片宁静,只觉岁月静好,就该是这般模样。

      练完琴,明珞取出纸笔,开始练字。看了一会儿,蓝曦臣直言道:“你的字太差了,多练几张!”

      “我又不想做书法家,字写得好不好看不重要,只要别人看得懂、罚抄能过关就成。”姑苏蓝氏不愧是以“雅正”为训的书香世家,惩罚弟子喜欢罚抄,罚抄还有一堆规矩,字迹端正就是其中之一。换言之,身为姑苏蓝氏外院弟子,字写得再不好看,也差不到哪里去。明珞就自觉自己的字在同龄人中至少能算中等,蓝曦臣“太差”的评价有些言过其实。

      蓝曦臣:“让你练剑你不练,让你练字你又不练,只练琴还算上心,小东西你将来是要做琴师吗?”

      明珞骄傲地答道:“不,我将来要做科学家!”

      蓝曦臣:“科学家?是什么?”

      明珞:“探寻天道至理的人!”

      蓝曦臣:“……”

      练完字,明珞又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本薄薄的《炼器初解》仔细研究起来。蓝曦臣看得奇怪,问道:“小东西想学炼器?为何?”

      明珞:“探寻天道至理!”

      蓝曦臣:“……好好说话!”

      “好吧。”明珞放下书,半转过身,详细解释道:“我这是为了寻找强行度化怨灵的方法。我认为,要找到这个方法,先要解决两个问题:其一,弄清楚怨灵是如何产生的,寿终正寝的人也有灵魂,正常的灵魂和怨灵有什么区别?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就可以对症下药,找到强行度化怨灵的方法;其二,就算知道怨灵产生的原理,要强行度化它们,也需要创造相应的法术。我是姑苏蓝氏弟子,姑苏蓝氏善音律,我要创造强行度化怨灵的法术,从音律入手当然最是便利。”

      蓝曦臣:“原来如此!可是,这与炼器又有何关系?”

      “这个嘛……”明珞搔着脸颊,纠结着要如何跟蓝曦臣解释音波理论,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含糊解释道:“我觉得通过音律施展的法术,和弹奏的方式有一定的关系。所以,我想制作一种工具,能够更加准确地分辨出不同的弹奏方式发出的声音有什么细微的区别。”说白了,他就是想用炼器的法子做出能准确记录音波各项参数的仪器。

      “弹奏方式不同确实能施展不同的法术。”肯定了这一点,蓝曦臣又问道:“那关于怨灵产生的原因呢,小东西又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皱起眉,斟酌一阵,明珞问道:“若是把灵魂当做人看待,正常的灵魂就是普通人,那美人儿你觉得,怨灵像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见解确实独到,他从未这样想过!蓝曦臣一时都想不出来,拧起眉头,思索着道:“像……”

      “疯子!”

      蓝曦臣看向小孩,摇头道:“失去神智的厉鬼凶灵确实像疯子,其他的却不像。”

      “呃……”他说的“疯子”其实是泛指有心理疾病的人,“疯子”只是心理疾病严重到一定程度、且具有攻击性的人的统称。但这话就不好对蓝曦臣解释了,明珞只好耍赖,道:“反正我就是觉得那些怨灵都像疯子。”

      这话就完全没有根据,蛮横不讲理了。蓝曦臣不再追究,总结道:“若是如此说,小东西你只要找到能治愈疯子的方法,创造出相应的法术,就能强行度化怨灵了。如果一切都如你所说,这条路倒确实能行得通。”顿了一下,他笑着补充道:“前提是,怨灵真的能被强行度化!”

      明珞目光坚定,掷地有声道:“一定能!”

      小孩眼中希望的光芒依旧如此耀眼,蓝曦臣笑容加深,抬手微用力摸了摸他的脑袋瓜,道:“夜深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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