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恋季节》芒果罐

49、敏感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顾本季感觉自己几乎已经把学校的每个角落走遍了，也依然没有发现许景昀的踪影。
　　她几乎要崩溃了，却此时接到沈安打来电话。
　　“小季，你那有进展吗？”
　　“没有……。”顾本季的语气沉了下去。
　　另一端的沈安也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没有办法了，我现在去保卫处看能不能查一下全校的监控。”
　　“我也去，等我一会，教学楼门口见。”顾本季急忙说着，加快脚步。
　　跑过前面的转弯路口时，却听见不远处传来模模糊糊说话的声音。
　　“同学，你住在哪栋宿舍楼啊？送你回去？天气这么冷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坐着啊。”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到食堂侧门前，那盏昏黄的灯下，有几个人影。
　　渐渐走近，顾本季在人影的缝隙中，看到台阶上坐着一个人。
　　是许景昀。

　　光线再昏暗，此时的她也不会认错的。
　　那一瞬间顾本季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极度紧张后的放松，心脏砰砰地跳动。
　　她喘得像刚跑完一个八百，身体都软了，下一秒就想立刻瘫倒在地。
　　“沈安……找到了。”她对着电话那端说着，声音都有些发抖，“在食堂的侧门，你过来吧。”

　　挂了电话，她深呼了一口气，一步步地走过去，才看清了，男生抱膝坐在台阶上，埋着头，盲杖握在手中直直地立着。
　　还隔着一段距离，她开口轻轻地试探着叫了一声，“景昀。”

　　站着的两个人此时才发现了她，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似乎是对情侣，见到顾本季显得很高兴，“你认识他？”
　　顾本季无意识地点点头，她的视线一直看着许景昀。听到她的声音，他只是顿了一下，垂下眼，偏过了头，没有任何回应。

　　“刚才我们想进食堂的时候发现他坐在这里，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不知道怎么弄的，衣服也脏了。我们怕出什么事，不敢走。你是他女朋友？那把他交给你了，我们先走了？”
　　情侣中的女生走的时候还拉了拉顾本季的手臂，凑在她耳边悄悄说，“别吵架了，你男朋友长得还挺帅的。”

　　顾本季对她笑了笑，道了谢。
　　待那两人离开，她的笑容逐渐消失了。回想着女生的话，心中是无尽的愧疚。
　　连陌生人都怕留他一个人会出事，她以前却多少次将他甩在了身后。

　　顾本季走过去在他面前俯下身。
　　男生抱膝坐着，一只手却是撑在腰腹之间，似是暗暗用力。
　　她轻声开口，“哪儿不舒服，景昀？”
　　依然没有回答。
　　她借着灯光看他衣服上的污渍，净是水渍，还粘着些米粒，似乎是粥。
　　正研究的时候，食堂侧门的声控灯灭了，顾本季想也没想，抬手拍了一下。
　　没想到因为周围太过安静，这一声在寂静的校园里显得很突兀。
　　许景昀整个人瑟缩了一下，像是被吓了一跳，将头埋得更低。
　　顾本季这才想起他是不知道灯灭了的，于是低声解释，“是声控灯灭了，没事的。”

　　以前他虽然也会被各种突然的声响吓一跳，但是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今天像是格外容易受到惊吓。

　　这时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女生抬头看到是沈安从远处跑过来。
　　他看了顾本季一眼，便俯下身去看许景昀。看着他一身狼狈的样子，沈安便可以想象到他一天经历了什么。
　　沈安皱着眉，却依然还是松了口气。
　　“他怎么样？”他抬头问顾本季。
　　女生摇摇头，“他不理我。”
　　沈安叹气，伸手去扶许景昀的手臂，“景昀，是我。还能站起来吗，走吧，我们回去了。”
　　许景昀听到声音抬起头，感受到手臂上的触感，想了一下，侧过身避开沈安的手，摇了摇头，低声说了一句，“脏。”
　　然后自己扶着旁边的墙，慢慢起身，撑着盲杖，慢慢地往前走去。

　　沈安抿着唇，看了站在原地的顾本季一眼，见女生没什么反应，只得追上去，脱下外套，披在许景昀身上，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然后揽过他的肩膀，给他支撑，偏过头认真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不脏。”

　　在半路上许景昀就开始体力不支，到最后几乎全靠沈安撑着他在走。刚一进宿舍的门几乎整个人栽倒在地。
　　沈安急忙扶住他的腰，才勉强稳住。他让顾本季关好门，两个人一起，才将许景昀扶到玄关的椅子上。
　　顾本季转身进了卫生间，拿了毛巾，浸了水，想帮许景昀擦洗一下。
　　出来的时候，发现沈安已经帮他换了衣服，安置在床上，看着扔在地上的外套上的污渍，问，“你衣服上这些到底是怎么弄的？”
　　许景昀只是垂了眼，犹豫了许久，才平淡地开口，“去食堂买粥的时候，撞到了别人，我没有拿稳……”
　　沈安听了心里明白，他这样子怎么可能主动撞上别人，握紧了拳，最后只是叹气，拿外套出门，“我现在去买。”

　　许景昀坐在床上，身体向后靠去，叹了口气，渐渐回想起刚才的场景。
　　今天食堂的人似乎格外地多，有人好心，见他站着不知所措，拉着他手臂，让他插队先买了粥，本想端着托盘往外走，脑海中却不断回忆起昨天在洛云家的情景。
　　他的手开始发抖，手指被纱布包裹着，托盘渐渐端不稳。
　　周围的人却似乎很多，他逆着人流，一路走得跌跌撞撞。
　　最终还是被迎面的一个人撞上肩膀，托盘脱手，声音很大，碗里的粥洒了一身。
　　偏偏那人还不依不饶地，大声指责，“撞了人连句道歉都不会说吗。看看，都洒我身上了。”
　　是因为他把盲杖和墨镜都收在口袋里，所以看不出和常人有什么不同吗。
　　见他不答，那人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的确很轻，那个人应该是没有恶意的，只是他当时在想着昨天的事情分了神，瞬间便失了平衡。
　　他跌坐在地，耳边有些嗡鸣声。
　　瞬间他似乎又仿佛听到小季在的愤怒地叫着他名字。
　　他喘息着，只是低着头。
　　不知过了多久，待他反应过来想要道歉时，那人似乎已经离开。
　　想找出墨镜带上，摸了摸，口袋里却没有，他想起刚才跌倒时，听见声响，可能是掉出去了。
　　又在地上摸索许久，却只找到一个破碎的镜片。
　　周围大概有很多人在旁观，因为有一只不知从哪来的手，拉住他，把墨镜放进了他手里。
　　他低下头，沉声说了句谢谢，便撑着地起身，从口袋里拿出盲杖，凭着记忆摸索走出去。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声更显得肆无忌惮，如咒语般钻进他的耳朵里。
　　这一切都让他害怕。

　　“我帮你擦一下？”
　　他从回忆中回到现实。
　　他对她的声音很熟悉，所以那语气中的一点点尴尬也被他敏锐捕捉。
　　现在他面对她也只剩下难堪了。
　　“不用。”许景昀低声说着，似是做了什么决定，微微撑起身子，挪到床边，探了身想去找那被扔在地上的外套。
　　“你干什么，”顾本季上前去扶他，把那件衣服递到他手中，“是要这个吗？”
　　许景昀点点头，在衣服口袋中摸索着，向顾本季的方向摊开手掌。
　　她这时才看清，他手中是破碎的墨镜。
　　“还给你。”许景昀略低着头，开口，“碎了…抱歉。多少钱，我可以赔给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顾本季皱眉，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许景昀却不答，只是去摘那只戴在左手腕的手表。
　　顾本季按住他的手，开口已经有些生气，“你想做什么！”
　　男生已经把表摘下，翻转手腕放进她的手心，说着，“应该是没有什么损坏的，但是划痕对我来说难以避免，你看过之后，告诉我一个价格就好。”
　　顾本季看着手中的那块手表，钢珠表面已经泛出一层金属的光泽，可以想像是被人多少次用手指抚摸过。

　　顾本季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从床头柜的抽屉中拿出了那个MP3。
　　这一次他却是将那个小小的方块握在手中，似是不舍一般，许久才摊开掌心，“这个，也还给你。”
　　女生并不去接，只是看着他，语气已经从生气变成了惶恐，“为什么，景昀。是因为那天在洛云家他们跟你说了什么吗？告诉我，好吗。”

　　他们说了什么……
　　听到这句话，许景昀似乎愣住了，接着皱紧了眉头，似乎不想去回忆。
　　那个男人的话却依旧回响在脑海中，一字一句，记得清楚。

　　“听小刘说，前段时间小云住院，都是顾小姐在身旁照顾，忙前忙后，他都插不上手。听说当时你也在同一家医院住院？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今天顾小姐送了洛云一个康复祈愿的御守作为生日礼物。她也是一直非常关心洛云的身体。”

　　“我也不绕弯子了，今天我单独找你来，就是想请你把顾小姐让给小云。毕竟你也知道小云的身体情况。再说了，我们也都看得出来顾小姐真的是很喜欢洛云。”

　　本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过了许久，顾本季才听到他开口。
　　“康复祈愿……”许景昀低声说着，轻轻笑了，垂下的双眼无神，却含着无尽的落寞，“谁不想康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