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恋季节》芒果罐

50、比较

　　许景昀慢慢睁开眼，视线直直地看着天花板。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他下意识地去摸左手手腕，是空的。
　　原来那天的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
　　还以为不过是一场的噩梦，一觉醒来，还可以一切如昨。

　　他有些不习惯，垂下了眼，轻声开口 ，“Siri，现在几点了。”
　　机械女声从床头传来。
　　“现在是13点54分。”

　　已经这么晚了。
　　他慢慢撑起身，披了一件外套。扶着墙，去桌边倒水。
　　空腹这么久，倒没有什么饿的感觉，只是疼而已。
　　还好温热的水流进胃里，似乎也能产生一点饱腹感。
　　隔着手上的纱布握着杯子，杯壁仍然烫得伤口有些刺痛。

　　过去多久了，三天还是四天。他一直过得浑浑噩噩。
　　那天晚上，沈安特意去买的粥，最后他也没吃下几口，都在卫生间里吐尽了。
　　最后的记忆就是意识便渐渐昏沉。听到他的回答之后，她会说些什么呢，他不知道了。
　　其实听到又能如何呢，她多半也只是生气而已。
　　她的耐心，片刻也不曾分给他的。

　　站得累了，他端着水杯，摸索着撑着沙发坐下。
　　没有被纱布包裹的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是那条毯子。
　　以为那天都还干净了，却把它忘了。
　　手指陷在柔软的纤维丛中，上面还留着阳光的味道，竟让他有些流连不舍。
　　过几天洗过了再还给她也可以吧。

　　他找出耳机戴上。
　　打开手机里电子书的APP，下载的只有唯一的一本书，《仲夏夜之梦》。
　　不是记忆中的声线，也再没有她的气息吹进耳畔。
　　只剩下机械女声没有感情地念着他熟悉的一字一句。

　　许景昀闭着眼听着，蜷缩在沙发里，裹进毯子。
　　笑了笑，似是在说服自己。
　　也没有什么差别的。
　　只是胃又开始有些痛了。

　　被手机的来电提醒惊醒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又睡着了。
　　人们总是说否极泰来，物极必反。
　　之前总是失眠，最近难道最近又开始嗜睡了。
　　胃部传来的刺痛让他清醒了不少，他撑起身子，慌忙摸索到声音响起的地方，接起电话。
　　“哎，是许景昀吗？”对面是个陌生的男声，似乎是在室外，有些混乱的杂音。
　　“是…请问…”
　　“有你的快递，到学校东门传达室拿一下。”
　　“现在吗…”
　　“对，都已经给你发过多少条短信了，今天下午四点之前再不取退回了啊。”
　　“好的…抱歉。”
　　听着电话另一端的忙音，许景昀闭了闭眼，缓缓放下手机，慢慢理清思绪。
　　短信，是语音提示设置的问题吗，为什么从来没有提醒过。

　　男生费力地撑身坐起，喘息着，胃痛得更厉害了。
　　东门……要怎么去啊……
　　站起来的时候，晕眩了一会，身子都有点颤抖，撑着桌边，缓了许久。
　　是最近血压又低了吗，出院之后倒是没再注意过了。
　　他想了想，犹豫着，还是拿起手机。
　　“siri，打电话给……”许景昀顿住了，过了很久，也没有说出哪个名字。
　　这个时间他们都在上课。
　　继续麻烦沈安吗。还是丢下自尊去求小季。
　　“你要打给谁。”长久的等待后，手机只是响起一声声机械的询问，“你要打给谁。”
　　许景昀第一次从心底感到无力，自嘲地笑笑。
　　是啊，我能打给谁呢。

　　认命地起身慢慢地换好衣服。脑海中却不自觉地响起那天听到的话。
　　“前段时间小云住院，都是顾小姐在身旁照顾，忙前忙后，都不让他插手。”
　　大概有人在乎才会更矜贵吧。
　　他垂下眼，在玄关拿了盲杖摸索着出门。
　　再难的事，真的只有一个人，最后其实也就可以自己去做了。

　　啊，天气真的有点冷了。
　　顾本季坐在操场旁边，远远地看着在球场中，齐朗正手把手地教佳音投篮。
　　篮球撞击地面的咚咚声，又将她带回了那个春天。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坐在操场边看着，那个在阳光下肆意的少年，散发着难以掩盖的光芒和朝气。
　　即便那时她对他并没有半点喜欢，也不由被他吸引了目光。

　　可是。
　　现在呢。
　　顾本季叹了口气，躺倒在长椅上。
　　握在手中的那块表举到眼前，以天空为背景，钢珠反射着太阳的光芒。还是想不通为什么那天他要把这些东西都还给她。
　　她闭上眼睛，试着用手指细细地摩挲着表面，却依旧分辨不出精细的刻度。摇摇头放弃了。
　　顾本季想起他无数次抚摸这块表的场景，总是皱着眉十分专注的样子。
　　哪怕是对他来说也很困难吧。

　　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心细，送给他这些东西就能让他更好地适应新生活。
　　但根本就是没用的。
　　失去了光的生活怎么可能和以前没有差别。
　　又怎么会有人真的能平静地接受。
　　生病的人，谁不想康复呢。

　　她想起从洛云家回来的那天，她离开时沈安对她说的话。
　　你凭什么要求他也像你一样照顾迁就洛云，他本身也是该被人照顾迁就的。
　　所以他和洛云有什么不同呢。
　　他不也是每日和疾病纠缠，痛苦地挣扎吗。
　　她每次都说着从未喜欢过洛云，面对他屡次的不信任，自认为问心无愧。
　　可实际上，她却总能理所当然地将洛云的身体当作头等大事，而轻易地忽视了他。

　　顾本季起身坐直，恍然大悟。
　　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原来是这样。”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许景昀与她渐渐疏离。
　　他们之间的隔阂，不是因为他敏感狭隘，而是她做错了。

　　想明白这件事，她再也坐不住。
　　她现在就要去见他。
　　站起身，跟佳音打了声招呼，便外走去。
　　刚走了没两步，抬起头，却没想到，心里想的那个人已经出现在眼前。

　　操场旁边的这条小路人并不多。
　　许景昀本身已经很显眼，别人又都自动与他隔开一段距离。
　　顾本季此时的视野里就只剩下他了。

　　还有这种巧合。他怎么会在这呢。
　　她摇头笑了笑，索性停下脚步，在路中间站着，看着他一步步慢慢地走过来。
　　那个人终于到了眼前，探路的盲杖轻点过她的鞋侧，碰到了她的小腿。
　　他停下脚步，喘息了一下，皱了皱眉，并没有察觉出她与别的路人有什么不同，只是低下头轻声说了一句，“抱歉。”然后往旁边偏转了一些，又要继续迈步。
　　顾本季终于忍不住出声，拉住他的手臂，“哎，那边是花坛。”
　　男生动作一顿，显然听出了她的声音。
　　“怎么一个人？你去哪里？”顾本季抬起头看着他，他的脸色似乎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更差了 。
　　“东门。”许景昀抿了抿唇，低声回答，顿了一下才补充道，“取一个包裹。”
　　顾本季听了疑惑地皱起眉，“东门？可是这里是操场啊，操场在西边。”
　　“操场……”面前的男生愣住了，片刻之后才低下头，眼底尽是黯然，轻声说了一句“…是我走错了。”
　　说完还不等顾本季反应过来，他已经转过身，点着盲杖，又继续向前走去。
　　她本想拦住他，却看着那个身影，在前方不远处停住了。

　　又开始了。
　　许景昀无奈地闭上眼，忍耐着汹涌而来的眩晕。
　　用盲杖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探出去，想保持平衡，周围却没什么东西可扶。
　　还好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很快被人扶住。
　　然后便被身边的那人带着走了几步，引导着坐下。
　　许景昀摸到身旁的扶手，猜测应该是花坛边的长椅。
　　他却没法开口说什么，只能闭着眼忍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平息。
　　“好些了吗？”身边传来顾本季的声音，还是像以前一样的关切语气。
　　“谢谢了。”他垂下头慢慢调整呼吸，开口依然很疲惫，“去做你的事吧，我缓一会就好。”
　　顾本季看着他又变回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暗自叹气，“你还要自己去东门？怎么不让沈安帮你。没联系到他？”
　　许景昀张口还没回答，她又忽然想起什么继续说着，“哦对了，他今天说下午要陪梓辛排练，手机可能会静音。”
　　男生听着低低地说了一句“……是吗。”梓辛的排练他却不知道。的确现在也已经不需要通知他了。
　　顾本季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心里也是有点疑惑。
　　的确，景昀前一段时间不是一直为了梓辛的节目在练琴吗，怎么今天排练他却没有去，顾本季不知道其中原因，只好把声音放轻，继续说着，“没关系，还有我呢。这样吧，我先送你回去。然后我去帮你把快递取了好吗。”
　　她温柔的声音在许景昀听来却感到厌烦。
　　总是这样，每次吵架冷战之后她都会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去哄他，一切好像只是他像小孩子一般的生气别扭。
　　然后每一次问题还是没有解决，依然横亘在他们中间，等待着下一次的爆发。
　　许景昀心中疲惫无奈，摇摇头沉下声音拒绝，“不用了 ，你回去上课吧。”
　　“可是今天是周五，下午是社团活动啊，两点半就放学了 ，你忘了吗。”
　　原来已经是周五了，他向后靠了靠闭上眼。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都不知道自从那天从洛云家回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
　　天色渐渐有些暗了，气温也开始下降，顾本季看着他今天穿的衣服，还是觉得很薄，怕他着凉生病。
　　“景昀，外面太冷了，我们先回去好不好。”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肘，说着便想拉他起身。
　　隔着衣料许景昀都能感觉到搭在他手臂的上的那只手有些凉，他心下一沉，下意识地抬手覆了上去暖着。
　　“景昀？”顾本季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有些疑惑。
　　肌肤相触，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慢慢收了手，拒绝的话也没有再说出口，只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