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恋季节》芒果罐

26、白灼虾与立体几何

　　佳音的话似乎令顾本季过于乐观了。她坚定地相信许景昀一定会在未来不远的某一天突然告诉她，他能看见了。
　　所以，顾本季也没有太把许景昀的暂时失明放在心上，还是过着像往常一样的生活。不过节目审查在即，话剧男主看来只能换人了。顾本季没有办法，去求洛云顶替。而能帮到顾本季的事，洛云自然是欣然同意。
　　话剧排练在男主加入之后，也渐渐走向正轨。人员很多，她演的女主的戏份也很多。顾本季的课余时间几乎都被这件事霸占了，每天中午和放学后都要排练，所以她也很难抽出时间去给许景昀补课，他们见面时间也变得少之又少。

　　而此时坐在食堂里早就吃完晚饭的顾本季，用手支着头，看着桌上一盘冒尖的虾，以及对面慢条斯理剥着虾的洛云，一脸无奈。
　　本来今天排练结束的早，好不容易有时间去看看许景昀，结果这人吃饭竟然这么慢。
　　女生抱怨，“你点这么多白灼虾干嘛。”
　　“吃。不行吗。”洛云瞟了她一眼，手中却没停。
　　“你一顿饭只吃虾啊？”顾本季瞪圆了眼睛。
　　“我从小就最喜欢虾，但总是被大夫限制饮食，什么都不能吃太多。现在没人管我了，所以，吃个够咯。今天学校的虾还算新鲜。”
　　“真的啊？虾很新鲜？”顾本季只注意到这一个重点，思索着什么，站起来，“那我去买份外带的，待会带给景昀。”
　　洛云看着她走远，渐渐垂下视线，却像忽然想通什么似的，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朋友该做的，是不是就是她喜欢的人，他也尽力地去喜欢吧。
　　顾本季拎着袋子回来，见一整盘虾都快被洛云剥完，虾肉被一层一层顺时针摆在盘子里，画面很是壮观，“我的天你强迫症啊，有必要吗，反正给你自己吃。”
　　洛云没抬头，很平静地开口，却显得有些局促，“你那份....放桌上吧....我待会一起剥了。”
　　顾本季没反应过来，指指手里的袋子，“你说这个？”
　　洛云有些尴尬，轻咳一声低声解释，“他不是眼睛不方便吗。”
　　顾本季恍然大悟，忍不住笑出声，把袋子里的虾拿出来，“这个我都没想到哎。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人这么好，那我就替景昀谢谢你了。其实以后有机会应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的。”
　　洛云低下头，又摇了摇头，眼神看向别处，依旧局促着没有开口。
　　“不过这些会不会太多了。”顾本季看了他一眼，担心地问。
　　“没事，我很快。你看，这里一折，一抽，就出来了，还很完整。”说着洛云捏着虾的尾部，把手中刚剥好的虾肉一丝不苟地在盘子里摆好。

　　吃完饭两人并肩走在通往男生宿舍楼的路上，夜风有点凉，女生抬头望着漫天星光，这几日疲惫倾泻而出，开口抱怨，“最近整天地排练，写作业到好晚，上课想睡觉，数学好多题都不会。啊好累哦。”
　　洛云偏过头，想了想，“我数学还是可以的。哪里不会啊，我可以帮你讲题。”男生突然停顿住，似乎是怕被拒绝，有点谨慎地提出建议，“如果你愿意，你结束之后…可以去我的房间找我。反正现在我刚转过来，房间也只有一个人，另一个床位还没人搬进来。”
　　没想到顾本季听了，却是眼睛都放了光，惊喜地转头，“真的吗，太好了。你好厉害，怎么什么都会。有你这样的朋友简直什么都不需要操心了。那待会我去找你，我们一起写数学作业好了。不然我自己又要写到好晚。你等着我啊。”

　　今天顾本季过来，许景昀本是很开心的。
　　只是她今天似乎很累，一进门就握住他的手不放，拉着他一起倒在沙发上。之后也不过和他说一些生活上的小事，排练很累啊上课睡觉被班主任发现起来罚站啊数学题好难啊作业好多感觉一辈子也写不完啊。
　　他也只是听着，偶尔被她逗笑。
　　直到她提起了洛云。
　　她滔滔不绝地向他讲述他们怎样一起排话剧，洛云的绘画技术多么高超，做的道具连审节目的老师都赞叹。她说因为桌椅空缺洛云目前暂时坐在他以前的位置。说他会在她上课睡觉时故意捉弄她骗她老师来了。说洛云的字写的很好看，她常常借他的笔记来抄。
　　他知道她的生活已被洛云填满了。
　　许景昀说不出这种复杂的感觉是什么。苦涩夹杂着不甘，还有比当初知道自己看不见时更强烈的慌乱。但是他又能怎样呢，除了点头回应，连话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突然顾本季想起了刚才进门带来的虾，从沙发上站起，一句话未说，飞快向门口玄关走去。
　　许景昀只感觉手中一空，伸手一摸身边已空无一人。他竟有些慌了，站起来之后却是迷茫，下意识地伸手探去，四周却只剩空气。他不知道她在哪里，第一次他这样痛恨自己的无用，却别无他法，语气带了焦急，“小季，你去哪？告诉我。”
　　顾本季在玄关处拿了那个袋子，转过身向许景昀走去，“刚才吃晚饭的时候看到食堂在卖白灼虾，挺新鲜的，给你带了点，洛云还帮你剥好了，很方便吃的。”
　　许景昀站在原地，还没从刚才的慌乱中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进一个袋子。
　　“洛云……”又听见顾本季说的那个名字，他更是带了些气，冷笑一声，“那替我谢谢他，只是我对虾过敏，他的好意，消受不起。”
　　“过敏？之前没听你说啊。”顾本季皱眉，有些遗憾的样子，“不要浪费了，那我待会给洛云吧，正好我有几道数学题不太会，过去问问他。”
　　许景昀还未来得及接受他们在一起吃晚饭的现实，就听到小季竟还要去宿舍找他，一时只想到阻止她，脱口而出，“什么题，我也可以教你。”
　　“可...你...现在”，顾本季也没想到许景昀会这样说，一时语塞，犹豫着措辞。
　　许景昀明白她的意思，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坦然接受，但听着她亲口指出，心中的痛还是难以承受。
　　可他不愿妥协，低下头闭了闭眼，再抬起头时依旧笑着，“可以把题念给我听，怎么，不相信你男朋友吗？”

　　“可是…是道立体几何…景昀...”

　　男生脸上的笑容僵住，终是渐垂下眼，沉默。
　　他背过身，扶着桌沿走到窗边，低声道，“知道了…你走吧…”
　　顾本季看着他的背影，周身萦绕的那种萧索绝望之感竟令她害怕。女生追过去，拉住他的手腕，迫使他转身面向她，“景昀，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呢...”许景昀扯着笑，声音却是疲惫至极。
　　“别笑了，景昀。”看着他这样子，顾本季皱着眉，去握他的手。
　　却没想到此时她的手机闹钟响起来，铃声在空荡的房间显得有些刺耳。
　　女生急忙松开他的手，从口袋中拿出手机关了闹钟。
　　她抬头再去看许景昀，他是一脸的了然而平淡， “你该走了，对吗。”
　　“景昀，时间不早了……”顾本季有些心虚，这的确是她为了提醒自己离开的时间设置的。
　　男生只是笑了笑，垂下眼，继续说着，“以前你来这里，不管多晚，从来没有想过什么时候要走。”
　　“不是的，只是洛云说他平时都睡得早……”顾本季看着男生这个样子，一时间语无伦次不知该如何解释，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你不高兴的话我可以待会再回来，或者明天再来看你。”
　　“我不高兴……”许景昀低声重复着，语气渐冷，话中带了嘲讽，“明天不用来了。补课，花在我身上的时间，也是浪费，还不如去做些你喜欢做的事。”
　　听他这样说，顾本季着急起来，“谁说是浪费了！许景昀，你...”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她的话，女生接起，“喂，什么？你要睡了？这刚几点啊，不许睡！我马上就过去，说好了等着我的！”
　　挂了电话，顾本季已走到了玄关，只向后扬声解释，“景昀，我先走了，你别自己瞎想了，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嘭的一声，门被关上，一切归于平静。
　　许景昀仿佛失了所有力气，向后倒去，直到后背抵在窗台上才停住。
　　无用便被抛弃，他以为自己早就看透了。
　　却没想到，她的话可以将他伤到这种地步。
　　他可以强迫自己接受现状，强颜欢笑。
　　却承受不了，她嫌他无用。

　　半晌，他拿出手机，似下了某种决心，打电话给张医生，“我想康复训练。”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片刻 ，“其实可以不必这么急。不再等等了吗，景昀。”
　　“不用了，张医生，我认命了。”许景昀扯出一个笑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却听得人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