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恋季节》芒果罐

27、选择

　　第二天，顾本季果然没有来。
　　许景昀掩藏起失落，只是自嘲着，明明是他自己拒绝了她，为什么还抱着些许她会主动来找他的期待。
　　康复训练的事也很快落实下来。张医生联系了他大学时的一位同学，主要的专业方向就是复健和康复训练，印象中似乎在学校时和苏晴的关系也不错，让她来帮助景昀是最合适不过的。这位医生的声音很有活力，即使看不到她的外表，第一次见面许景昀就对她颇有好感。因为在许景昀被护士带着熟悉环境时，他听到她小声问张医生，“怎么样校草，这么多年了，把你女神搞到手了没。”
　　第一次训练前医生很正式地与他交流，“不用太紧张，你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完全信任我。身体和心理双重意义上的信任 ，可以吗。”
　　接受了专业的训练，许景昀才知道，在看不见的情况下自理生活，需要极度的严谨和规律。他的第一项任务就是训练腿部的肌肉记忆，记住迈步50CM用多大的力气，迈步1M用多大的力气。并且学习正确的发力姿势，以保证左右步幅相等，从而走成一条直线。
　　通过训练，许景昀渐渐发现很多事情是不需要看见也可以完成的。这令他情绪好了很多，在宿舍里也不断练习学到的日常生活的各种方法。
　　这天沈安放学后回房间，一开门就看到许景昀摸索着用热水壶往玻璃杯里倒刚刚烧开的水。他心里一惊，扔下肩上的包快步走过去想帮许景昀，却被制止。那人手放在玻璃杯上，一脸淡定地开口解释，“今天医生教我，倒热水和凉水时，可以把手贴在杯壁上靠温度感知水是否会溢出。我在练习。”说话间许景昀拿着壶的手偏了些许，他自己却不知道，顷刻间滚烫的水倒在手上，他突然一痛，想把壶放下却碰倒了玻璃杯，杯子滚落桌面，掉在地上，瞬间碎了。
　　男生听见玻璃杯破碎的脆响，便知自己搞得满地狼藉，自厌的情绪又涌上来，无措地抿着唇沉声道歉，“对不起，我...”
　　事情发生的太快，沈安站在原地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大步迈过满地玻璃碎片，飞快走近，查看许景昀的手，“烫着了吗，那可是刚烧开的水。”
　　沈安看着男生手背上那被烫红的一片，不由分说拉着他的手肘带他去卫生间冲洗。
　　“实在抱歉，弄脏了房间。”许景昀感觉到手被沈安握着在水流下冲洗，心里越发内疚，沈安一直对他颇为照顾，但他却只会给他添麻烦 。
　　“房间我来收拾，这都不重要，但你应该会判断什么是危险的。要懂得保护自己。练习自然是对的，只是下次要在我在的时候，我会帮你准备凉水。”沈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严肃一些，希望这个人能够听进去。
　　但是后来他发现，许景昀是听不进去的。
　　沈安依然不间断地在他身上发现大大小小的伤痕。甚至有一次严重得膝盖整个肿起来，走路都不利索。因为他常常会在房间里自己练习走直线。但宿舍里障碍物很多，训练条件自然没有那么好，又没有人在旁边看护，他常常会撞到家具或者被什么东西绊住摔倒。受伤他倒是不怎么在意，只是摔倒后常常就失去了方向，又要摸索很久，从头再来。
　　沈安也没办法，只能买了治跌打损伤的药给他，而许景昀却总是连自己哪里受伤了都不知道，只有某些地方用力的时候感觉到痛才知道受伤了，也就更做不到自己上药。所以沈安不得不时不时帮他涂药按摩化开瘀血。
　　在某一天晚上，许景昀站起身都变得有些困难，沈安只好扶他在床边坐下，而后在他后腰发现一大块青紫。男生终于看不下去了，叹息道，“为什么要这么逼自己，慢慢来不行吗。”
　　许景昀缓慢地向后靠在床上，摇摇头，开口却是请求，“最近小季学习上似乎遇到些困难，如果可以，麻烦你和梓辛尽量帮帮她。拜托了。”

　　另一边，顾本季和沈安的话剧已基本成型，就差最后一步，背稿脱稿。
　　这天排练休息间隙，洛云坐在舞台下第一排的观众座位上背着台词。忽然听到小季在远处叫他的名字，“洛云！”一抬头就看见一瓶矿泉水被飞速地掷过来。洛云一惊，飞快抬手准确地接住。
　　顾本季走到洛云旁边的座位坐下，顺手拿过男生手里的剧本看。
　　洛云似乎惊魂未定，握着水瓶平复着呼吸，开口声音还有些颤抖，“下次能不能不要用这么剽悍的方式，因为我被这瓶水砸中可能会死。”
　　顾本季只是不以为然，“有这么柔弱吗。我只是给你喝水而已。”
　　洛云深深担忧自己下次不是被她吓死，就是被重物猛击胸口致死，只能无奈地开口，“这水太凉了，我喝不了。”
　　顾本季无语，故意打趣他，“洛云你生理期吗。”
　　男生也不生气，反而轻笑着转过头看她，“我发现，有一件事情很不公平。我叫你小季，你却叫我洛云，听起来就像陌生人，所以你对我说话也总是毫不留情。”
　　顾本季抬起头，思考了一会，开口解释，“大家叫我小季也只是因为比全名叫起来方便而已，谁让你的名字只有两个字，也就不必再起别的称呼了。”
　　洛云不满，凑近顾本季，低声道，“以后你叫我小云吧。”
　　“听起来好像一个女生的名字哈哈哈。”顾本季听了却笑起来。
　　洛云无视她的嘲笑，撇她一眼，从她手中拿回剧本。
　　待到休息时间差不多要结束，顾本季先起身去后台准备道具，洛云一个人继续坐着。
　　而她走出来，准备召集大家排练的时候，看着台下，十几个男生三三两两地凑在一堆，坐在靠门口的一侧，不知在聊些什么，时不时一起发出爆笑或是骂一两句粗口，吵闹却融洽。
　　而转头看向舞台另一边，洛云低头看着剧本，是喧闹之中格格不入的安静克制。刚刚还有她和他说说话，现在她不在他身边，更显得分外孤寂。
　　顾本季旁观这一切，对比之下，他的身影在空旷的礼堂里，竟显出几分萧索的意味。她皱了皱眉走到男生身前，有几分居高临下的迫人。
　　“洛云”，她抽走他手中的剧本，指了指远处那些男生，“你怎么不去和他们一起聊天啊？”
　　男生慢慢抬起头仰视着她，沉默了片刻，开口却只是笑着纠正，“是小云。”
　　“你知道我现在很认真，”顾本季表情严肃了下来，“你不能只有我这一个朋友，你需要合群。”
　　面对顾本季的咄咄逼人，洛云终是低下头，深沉叹息，“给我一些时间。”
　　“你都没有想要去努力。”顾本季抿了唇。
　　洛云抬起头看着顾本季的眼睛，声音平静而冷漠，“他们聊的东西我不感兴趣，他们做的事我也做不了。他们打篮球的时候，难道我要站在场边看着吗。这样的合群，有意义吗，不过是惹得自己不痛快，还让别人烦心。更何况他们对我这种人本就是不屑的。”
　　“你是哪种人，你没有试过就先否定了自己。”顾本季提高了音量，“沈安之前有很严重的胃病，他也不常运动，他也很白很瘦，但他可以和男生们打成一片，和景昀关系也很好。为什么你不可以。”
　　听到许景昀的名字，洛云表面强装的平静都被打破。仿佛仅仅他的名字，便能戳穿他对顾本季的那些不可告人的爱慕。他只是摇摇头，叹息道，“...他们不会接受我的....”

　　现在，许景昀的心情很复杂。
　　二十分钟前他接到了梓辛的电话，大意是她原先的合作者突然要出国比赛，无法再继续排练，最终能否参与校庆演出也是未知。所以她希望许景昀能代替她的搭档，和她合作，在校庆晚会上演出。
　　只是，他从没想过还会再去弹钢琴，自初中后，他就鲜少碰那个勾起他无数回忆的乐器，更何况现在看不见了...他根本不可能恢复到以前的水平。即使梓辛说的那首校庆演奏的曲目，他在漫长学琴的时光中已不知弹过多少遍。
　　许景昀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回绝，他坐在沙发上开口，“沈安，抱歉，麻烦你转告梓辛，我想我不能搞砸了她的表演。”‘
　　“梓辛已经把学校乐团弹钢琴的人都试过一遍了，没有一个人的水平能达到她的要求。”沈安放下手中的东西，从书桌前站起身，走到许景昀对面。
　　“那么我更不可能了。”
　　“梓辛说她见识过你的实力。”
　　“我已经很久没有弹过了，更何况你也知道，我现在...”
　　“如果这个星期的节目审查梓辛再找不到搭档的话，她的节目就要被撤了。她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你是她最后的希望。”沈安的声音弱下去，竟显出几分无奈，“景昀，我们都想尽力为喜欢的人做些什么，对吗。这一次，变成我拜托你，帮帮我。”

　　顾本季坐在观众席上捧着手机等了许久，打给许景昀的电话许久也没有被接起。
　　终于另一端传来男生清冽的声音，“喂，您好。哪位。”
　　“是我啊。我，我是小季。”忽然间，顾本季有些局促，怕她的电话太过于突兀，“你不让我去找你，但是我还是很想你。一冲动就打电话给你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吃饭了没有啊？”
　　顾本季听到电话那一端似乎传来一声轻笑，对面男生的声音也变得放松下来，“吃过了。你呢？”
　　“我还没啊”，顾本季低下头随意玩着书包上挂的玩偶，“刚刚结束排练，好累哦。你今天都做什么了？”
　　听着顾本季的声音，许景昀的心似乎安定下来，他的脑子很乱，梓辛的事他想了很久，也不知怎样做才是对的，“小季，有一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哎，小云，剑要收到箱子里，你乱放下次找不到又要问我！”电话的那头隐隐传来顾本季的喊声，不是很清晰。
　　“嗯？小季？什么？”忽然听到幼时乳名，许景昀一时迟疑，恍惚间以为顾本季是在叫他。
　　“没事，快结束了，洛云他们在整理道具呢”顾本季随意地开口应着，“你刚刚要和我说什么？”
　　“没什么……”知道她和洛云在一起，许景昀忽然便不想再说下去，“那不占用你时间了，你快去吃饭，先挂了。”
　　放下手机，许景昀向后靠在沙发上。
　　“洛云…小云…”他闭了眼，冷笑一声，“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