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刃女十八 ...
-
饿,好饿。
有什么东西从一片灰尘和狼藉中苏醒,慢慢地爬了起来。
祂晃了晃,有些站立不稳的样子,而后仿佛嗅到了什么的味道一样,慢慢地从废墟里挖出一个灰蒙蒙的炉子。
是血的味道……祂模模糊糊的想到,本能促使祂去拿出血迹已经干涸的什么东西,却被割伤了手指。
“……!!”
疼痛感令祂愤怒,祂用力地把那东西拔了出来,才发现原来那是一把刀——但没有理智的祂是认不出来的,祂只觉得这东西伤到了自己,于是愤恨地把它扔了出去。
而后,祂爆发出尖锐的哭嚎。
身体的反应快过懵懂的本能,被祂亲手甩出的锐器在碰到坚壁之前,又被迅速冲过去的祂试图抓住刀锋,来避免将要折断的命运,割裂了祂的手掌偏移了方向的日轮刀并没有被折断,却也直接洞穿了祂的胸膛。
冰冷的血液奔涌而出,在刀身上流淌半晌,而后滑落滴下。
好疼。
好疼好疼好疼啊啊啊啊啊啊啊!!!
祂胡乱地抓着身体,疼痛是可以被感知的,伤口却并不知道究竟在哪里。中途忙乱的动作牵扯到伤口,只让祂疼痛的更甚了——
一把短刀随着动作从衣襟中掉落在地上,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响声。
祂顿住了。
这个东西……这个东西……
祂忍着疼痛,小心的张开手,将短刀捧在手掌。
……好熟悉啊。
妹妹。
好像有人在说话。
在说什么?
妹妹……
在哪里?祂缓慢的转过头来,环顾四周,却找不到出声的源头。
醒过来、醒过来,妹妹,醒过来。
仿佛有温暖的手在触碰面颊,祂无措的蹲在地上,被洞穿的痛苦已经被忽略了,还流着血的鬼拼命的回想着,到底是哪里、哪里听到过这样的话。
拜托了,快醒过来吧……
我已经死了,但杏寿郎还在等你回来。
少年抚摸着鬼的面颊,神情悲伤。
我可怜的妹妹啊,命运啊,为何不肯放过她。
妹妹……醒过来。
醒过来吧。
大家都在找你,很多人都在牵挂着你,还有你的恋人。
你的恋人……已经快要疯啦。
兄……长?
鬼低下头去,突如其来的泪水盈满了眼眶,它们大颗大颗的落下,而后一滴一滴的,砸在洞穿了胸口的刀柄上。
#
当你恢复了神志的时候,天光已经乍亮。
兄长铸的短刀掉落在地上,刃面变得坑坑洼洼,胸口的伤痊愈了,而地上是被啃食剩下的残骸,随着太阳的出现逐渐消散在光里,不过呼吸间就无影无踪。
你感受到了皮肤上的灼烧感,缓缓地退回了满是灰尘的锻造室里。
……变成鬼了。
你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而且还吃了其他的鬼。
你俯下身去,捡起兄长的短刀,重新放进贴身的衣襟里。
锻造室里的材料还足够。
你冷静的想到,试探性地伸出手去,一朵焰火出现在你的指尖,帮你重新点燃起略微潮湿的燃料。
杏寿郎的刀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被随便的搁置在了一旁,所幸并没有什么损伤,只不过因为之前在炉火中一直灼烧到火苗熄灭,缺乏最后的锻造,并不能算完整好用的日轮刀。
我大概是疯了。
你自嘲着,重新提起了锻造锤。
成为了鬼之后,你的力气变大了,但却不能再使用炎之呼吸——不过还好,同火有关的血鬼术代替了它,让你得以顺利的继续锻造。
应该哭泣吗,应该惶恐吗,应该害怕吗,普通的人变成了鬼,是不是都应该有一些挣扎和痛苦呢,可是我并没有。
我很自然的,就接受了。
你这样清醒的意识到了这件事。
这样会有什么问题吗,不知道。
你还是铸出了刀。
饱饮了人身时的你的鲜血,也沾染了身为鬼后你的血液,这样的刀会是什么样的东西,你自己也并不知晓。
但至少,除了你以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够让它融化——你铸出了完美的,能够彻彻底底承受炎之呼吸传承的日轮刀。
对于杏寿郎,你已经记不清他具体的样子了,只模模糊糊的知道,是个光芒万丈的人,对自己,非常,非常的重要。
重要到,哪怕自己并不记得,也会为了他的刀拼尽全力。
夜幕再次降临,你从铸造室里走了出来。天上苦苦盘旋的乌鸦似乎终于发现了目标,猛地俯冲下来,停在了你的肩膀,又突然发现哪里不对,猛然飞起。
对、是要乌鸦是吗。
你迟钝的想到,脚步不停地走到了水井旁。你打起水来,冲刷着新生的日轮刀,灰尘和污垢被除去,露出洁白的刀柄和比起之前更加深红的刃锋。
那是你的血的颜色。
你伸手拘了捧井水,清洗干净自己的脸颊,接着月色,你终于重新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已经长长的黑发,白皙的面庞,就连瞳孔都没有发生变化,只有当你张开嘴巴,裸露出来的犬牙才能表明,你所经历的一切,并非虚妄。
你静静的看着倒影在井水中的明月,突然心中一动。
杏寿郎……那个像太阳一样的人,是自己曾经的爱人。
想要见他。
你将日轮刀收入刀鞘,对飞在空中焦躁不安的乌鸦挥了挥手。
“带我去找杏寿郎。”
“我想见见他。”
#
自从上次通信结束后,炼狱杏寿郎同他的恋人就失去了联系。
或许是有什么事情吧、再等一等怎么样?伤没养好的炼狱杏寿郎一次一次的告诉着自己,却终于没有敌过内心不详的预感,随手借了把炎之呼吸的日轮刀就冲去了祝师傅之前一直落脚的地方。
但是没有。
房间里的灰尘明白的告诉他,他想找的人已经离开了这里很久了。
而原本说好要寄给他先用着的备用刀,也安安静静的被放在刀架上。
炼狱杏寿郎把备用刀配在身上,从祝师傅住的地方到自己家的路上,一家一户的问了过去。
没有一个人见到她。
他的心就像这个冰冷的季节一样,一点,一点的,凉了下去。
鲜活的,生动的,他爱着的也爱着他的少女,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连一点点讯息都没有留下。
得到消息的祝师傅赶了回来,同炼狱杏寿郎一起,一次又一次地找,还是一无所获。
“杏寿郎。”祝师傅难得的喊了他的名字,在青年期盼着看过来的目光中,缓缓的摇了摇头。
“不要再找了,你已经出来的足够久了。”
稀血的少女失踪在路上,最大的可能是……已经被鬼所猎杀了。
这一点,两个人都清楚的知道。
可我还没有找到她。
炼狱杏寿郎垂下眼帘,神情晦涩。
“我要找到她……她一定在哪里等我去找她。”
“这一片的鬼已经被你杀空了。”祝师傅说道。“……你是柱,鬼杀队需要你,我会继续找下去,而你,现在必须回去了。”
炼狱杏寿郎听到了祝师傅的话,整个人却纹丝不动。他定定地注视着广袤的山林,金红的眼眸一瞬间仿佛失去了光亮。
“我做梦梦到她了。”他说道,声音沙哑的让人害怕。
“我梦到她全身是血的哭着对我说,杏寿郎,我好疼啊,好害怕,这里好黑,好冷,救救我好不好……”
他梦到少女对他伸出求救的双手,他想去抓却并没有抓住,只能看着那双手从指缝间无力的滑落,恋人星光一样的眼眸暗淡下去,蒙上不详的黑雾。
他无措地想喊叫些什么,发出的声音却被什么悉数包裹,整个梦境都陷入了沉默。
仿佛哑剧一样,炼狱杏寿郎看到少女的胸膛手臂腹部和口中,都有艳红的血液流出,女孩睁大失去焦距的眼睛露出绝望的神色,泪水从眼眶中滑落,忠实的上演着无声的痛哭。
“我没有见她主动哭过,哪怕以前伤成那个样子她都不会哭,就连亲眼看到兄长死去的时候,也要我逼着才能哭出声来。”
哭成那个样子。
她要有多疼啊。
炼狱杏寿郎闭上眼睛,笔直挺着的腰杆仿佛被什么重物狠狠压着,终于颓丧地弯下。
我曾经许诺过会保护你和大家。
可是你在哪啊。
如果这是梦境、如果这是梦境,拜托了,请快点让我苏醒,让我不要再沉浸在这里。
不要让我失去她、不要让我失去她。
不要,让我失去她……
祝师傅扯平了嘴角,一把抓过腰间的刀鞘,狠狠捅翻了毫不防备的炼狱杏寿郎。
“清醒了吗?”祝师傅问他,脸色黑沉。
炼狱杏寿郎狼狈的坐在地上,缓慢的眨了眨眼睛,而后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
“啪”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不是梦境。
承认现实吧,炼狱杏寿郎。
恍惚间,他听到有人同他讲道。
——你的诺言,你说要保护大家的承诺,已经失效一半了,炼狱杏寿郎。
就打算这样自暴自弃,丢弃掉自己全部的信念和热情吗?
祝师傅冷漠地看着他发呆了半晌,直到杏寿郎从地上重新站了起来,而后,他低声说道。
“我已经清醒了,对不起,之前让您担心了。”
“麻烦您在这里,继续打听有关她的消息了。”炼狱杏寿郎说道,手掌死死地攥住了刀柄。“我得回去……还有人在等我,我的责任还在等我。”
青年没有说更多,而是就这样转身离开了,火焰纹路的披风随着他的动作再一次在空中飞扬。
炼狱杏寿郎的步伐迈的一如既往的自信而稳健,金红渐变的头发在阳光下仿佛跳动的火苗,但祝师傅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就在他们的眼前,命运再一次出手,夺走了少女,和少女身上链接的所有思念和羁绊。
他的弟子们,他看顾着的孩子们,终于再一次早早的离他而去。
祝师傅抚摸着怀中少女第一次锻出的短刀,冰冷的泪水蓦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