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菲斯特与光》如有所备

3、第三片叶子

　　总裁太惨了。

　　他不光花了钱，被绿了，得天天在娱乐新闻上被迫收看绿的果实，他还被中间商赚了将近五年的差价。他怎么这么惨啊。

　　路美南如是想着，一边笔下不停地填邮寄单。

　　路美南昨晚想了一晚上，她觉得虽然自己真的很喜欢那个包（话说回来这么贵谁不喜欢呢），但看在江湖道义的份上，还是得把包还给总裁。

　　人在气头上，说的话都是不能当真的。说不定这个时候总裁就在痛悔自己嘴一快把包给小代购了呢？还好小代购心地善良，倒贴邮费给他寄过去，也算是聊表心意了。

　　总裁以前买了这么多次东西，路美南当然是有地址的。翻出以前的地址填上去，出去跑了一趟，路美南心满意足的回租住的公寓，收拾好东西，和合租室友say bye bye。

　　在英国读了四年半，比较文学博士文凭都拿到了，签证也到期了，路美南觉得是时候回国，将自己从英帝国主义怀抱里学到的一身绝学投入社会实践了。

　　中国经济需要她！

　　……

　　“这姑娘怎么每天都在这？”
　　“小声点……别人买了东西的，坐这也没问题。”
　　“妈的，每天就买一个三块钱的饭团，还要蹭店里的微波炉！”

　　好吧，真相是，路美南已经弹尽粮绝，之前给大佬寄东西，花光了路美南口袋里最后一枚英镑。再不回国，她就只能去跳泰晤士河了。

　　路美南家境也就一般。她又没申上国家基金委的奖学金，本科毕业后，家里勉强给了出国的初始资金，后续三年的读书费用，全靠学校发的一些奖学金+代购获得，日子过得饥一顿饱一顿的。

　　其实硬要供，他们家也不是供不起她。主要是家里人本来就不愿意她在外面读这么久的书，觉得早点工作结婚才是正事，愿意给她起步资金已经算是亲恩难忘了，后续她也没脸要。

　　她有的时候就在想，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要是有钱人合租室友Lily没有这么Nice地把各大商场的会员卡借给她，要是她没有遇到冤大头“给大佬买包”，她估计最多读一年，就得给英国腥风血雨的物价跪了。

　　至于她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像个难民一样蹭便利店，那就更加一言难尽了。

　　当时为了说服家人同意她出国，她是夸下了海口的——她告诉家人，现在几乎所有的大学都要求至少一年的海外留学经验。也即是说，她出国回来之后，就可以进大学当老师了。

　　从小逻辑学就是体育老师教的路美南发誓，在立flag的时候，她是真的没有发现这里面的逻辑问题。

　　路美南在英国过得很苦，为了能够尽快毕业少受罪，她几乎是花了老鼻子劲，每天忙得如同丧家之犬。剩余的一些空余时间，能去跑跑代购就不错了，哪有功夫找工作？所以几乎是快毕业了、论文都答辩完了，她才终于腾出手来朝国内发简历。

　　然而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这年头文科博士多如狗，她本科又只是普通211，高校哪儿有那么多位置留给她？一年海外留学经验是必要条件没错，但并不是必要充分条件啊，没人承诺你留了学就一定要你的。

　　文学专业实际上是一个很尴尬的专业。听着万金油，哪个行业都需要，但找工作的时候哪哪儿又都嫌你不够专业。常见的几个出路中，高校教职是没指望了，中小学教职她在国外没法考教师资格证；新闻岗她有心理阴影；文编岗最近好像严重供过于求。至于其他的非常见出路？

　　都说了是“非常见”了，那能是她这样的一般脑瓜能想出的吗？

　　所以直到临回国前的最后几天，她才勉强敲定了一家帝都的学术出版社。虽然她对编辑这个工作实在没有太大兴趣，可是形势比人强，要么她就得回家见江东父老——那还是继续在外飘着吧。
　　结果落地办妥了手续，房子也找好了，职也入了，她这时发现好像有点不对劲。

　　这个单位给了她比实习生一天就多十块钱的工资，让她干比正式员工还要多的工作，却迟迟不肯跟她签其他已经在网上说好的其他补充合同。干了半个月，在又一次熬夜到十二点之后，路美南忍无可忍，跟同来的几个别的新人一勾对，终于顿悟了：她被骗了。

　　这个单位今年根本就没有指标，他们就是想套路一波，以先实习三个月再转正的名义诓着急找工作的毕业生进来当廉价劳动力，然后等实习期到了再以各种理由把人开走，这家出版社也根本不是什么正规学术出版社。

　　而她当时身在国外，信息不对等，稀里糊涂就着了道了。

　　路美南勃然大怒，毫不犹豫地先下手为强走为上，也算是狠狠地出了口恶气。每次想起递辞职信时单位领导那“不好，奸计败露了”的眼神，她都觉得她跑路的姿势真是太潇洒了，帅得李白都无路可走。

　　辞了工作就想找新的工作。经历了一轮的摧残，此时的路美南根本就不挑了——要不是已经预付了三个月的房费实在舍不得，她都想离开帝都了。可是新工作哪儿是这么好找的？就算她不挑，但也不可能有公司让她今天递简历，明天就面试、后天就入职吧？

　　哦，还漏了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大后天就能预支工资。

　　欲速则不达，工作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关键是她当时果辞果得太彻底了，以至于兜里只剩下两位数。而在奔波面试的过程中，她已经几乎弹尽粮绝了。她不想找家人求助，倒是可以先随便找个小实习顶顶，可她总想着“说不定今天就能面试通过”，老是下不定决心，也就这么无限延异下去，每天困守在711便利店蹭网发简历当中转站，仗着脸皮厚，熬过难耐的一个个白天黑夜。除了去面试，她连鼠标都不敢多点，生怕一不留神热量消耗多了，一个饭团撑不过一天。

　　她觉得她现在就像是《边城》里的翠翠，这个工作就像二老，也许明天能找到，也许永远都找不到。

　　怎一声败犬了得啊。

　　路美南瘪了瘪嘴。不能叹气，叹气会漏气，漏气会浪费体力。

　　要不……继续重操旧业，回去当英国代购？可是她现在饭团都快买不起了，哪儿来的钱买去英国的机票？就算Lily人好肯帮忙，她的死忠客户都被绿了，剩下的那点散客也不够她吃饭啊。

　　而且她要的是钱！是现在立刻马上的钱！

　　泰晤士河的水能解决在北京的人的肚子饿吗！

　　念及此，路美南更恨王菁菁和莫子谦这对狗情侣了。要不是这俩狼狈为奸，她至少现在还能再加个饭团，也能换个人多眼杂的金拱门呆着！

　　711靠窗的一排座位上，路美南拿着一个已经凉透了的饭团对着自己的破笔电，一边假装自己并不饿，一边假装自己听不到售货员鄙视的讨论，右手仍然倔强地粘在鼠标上，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写满了失败的收件箱。

　　要不……再刷新一次收件箱？就是点一下鼠标的事，说不定会有什么撞上死耗子的瞎猫呢？

　　于是路美南就点了一下。

　　收件箱纹丝未动，嘲笑着她的倔强。

　　路美南叹了口气。

　　算了，人嘛，还是不应该好高骛远。

　　翠翠就不该再等了，她应该醒醒。

　　给金拱门洗盘子也是为社会创造价值的好方式嘛！

　　不知道这家711还收不收售货员？

　　就在路美南已经彻底放弃治疗，准备向命运投降的时候，她的手机亮了一下。

　　路美南的手机是一个半山寨的老人智能机，用了三年多，每次来短信都要崩溃，得把电池拔出来，重启一下才能恢复正常。

　　路美南拎起手机，以一种用石头砸核桃的姿势，熟练地将其往桌子上磕。折腾了半天，总算是开机了。

　　路美南点开。

　　路美南关了手机，又点开了一次。

　　路美南把手机砸了，捡起来，擦擦眼睛，又看了一遍手机，确定自己刚才看到的是真的，而不是饱受打击之后的幻觉。

　　瞎猫居然真的撞上死耗子了！

　　八百年没有联系过她的编辑刚才给她发短信，告诉她，《让我养你》被天一影视看中了，现在、立刻、马上就要开拍！

　　……

　　庞博是上个月在这家711便利店入职的，到今天工作正好满三十天，还没来得及像她的同事一样，养成笑看流浪汉内心毫无波动的美好习惯。

　　711便利店24小时营业，店里经常会有一些无所去处的人光顾，买颗糖就在用餐区坐一天。
　　庞博观察二号座位的那个女生很久了。

　　女生个头很小，扎着一个利落的马尾辫，穿着一身与自己并不匹配的三流OL装，身型被反射在巨大的落地窗上。半个月前她刚开始光顾711的时候，脸上还有些婴儿肥，肉嘟嘟的，是那种同为女生都会觉得的可爱。

　　可惜半个月过去，在每天一个饭团的供给下，女生的脸颊肉眼可见地凹陷了下去。

　　与脸颊同步发生的，是女生越来越迟缓的举动，和能发呆绝不动弹的冬眠状态。

　　这天，女生又石化了。不知道是谁给她发了条短信，她像是小浣熊一样，慢吞吞地拿起手机，慢吞吞地把手机往桌上砸，又在五分钟后，慢吞吞地点开了手机。

　　活像一个快要饿死的难民。

　　庞博的恻隐之心犯了。她叹了口气，抽了个纸碗，往里面放了点关东煮，又加了点汤。正好女生朝着柜台这边走来，耳朵上还贴着手机。她举起了纸杯，笑着说：“姑娘，饿了吧，快……”

　　女生提着电脑，目不转睛地推门而出，对着手机朗声道：

　　“妈！我找到工作了！……不是！是找到新工作了！”

　　“……”

　　庞博尴尬地将已经伸出去的手收回来，开始吃关东煮。之前还骂女生的前辈大姐推推庞博，顺便蹭了条魔芋丝，吐槽道：“新工作？她有过工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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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求求大家康康吧！这篇真的很好玩！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