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菲斯特与光》如有所备

4、第四片叶子

　　路美南直到走到和编辑约定好的咖啡厅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心潮澎湃的。这种心情，就好像一直走背运的人忽然在地上捡到了一毛钱，禁不住产生了“天上也会降馅饼给我这种废物吗”的沾沾自喜。

　　她设想过一万种就业的可能，万万没想到，居然自己最后能靠《让我养你》吃饭。

　　路美南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她虽然本科是学文学的，本科阶段也曾下了死功夫写网文，一度无论刮风下雨打雷考试赶ddl都一定要日更三千，还坚持了两年多，可是结果呢？

　　一个字糊，两个字很糊，三个字……算了直接上四个字的！糊穿地心！

　　她的创作梦算是彻底被现实粉碎了。

　　至于《让我养你》，这篇确实是她所有小说中最有水花的一本，但也顶多算是“死水微澜”，矮子草里拔出的一朵将军花。如果客观来评价的话，这篇的数据最多算得上是“凑合”，也就是中等偏下的水平，连小红都不能算的。

　　或许有人会问，为什么数据如此一般的《让我养你》也能出版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非常非常简单，那就是书号是路美南自费买的。

　　她自掏腰包出书，这书还能出不了吗？

　　所以路美南一般不会给别人说这件事，因为实在是太丢脸了。

　　至于后来被天一影视买版权，那原因就更简单了。一个是这本书确实非常便宜（数据都这样了能不便宜吗），另一个是当时负责买版权的人是她表哥……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路美南是真没想过还有今天。

　　这年头，哪个影视公司不囤个几十上百个IP？花点小钱买下来，拍不拍什么时候拍拍个什么档次就随缘了，百分之八十的所谓IP就这样蒸发在了空气之中。

　　路美南的编辑很年轻，比路美南还小一岁——其实在这次之前，她和她编辑已经好久没联系了，毕竟她已经退圈这么久了。

　　“你撞大运了！”路美南才刚在咖啡厅门口出现，编辑就一把把她拽了过去，按住她的肩膀激动地摇：“天一影视决定重金打造你这本小说，找名演员、找好档！你！发！了！”

　　“等等等等，”路美南被摇得头晕，“我想问一下，天一影视不是个花瓶公司吗？你别是收到假消息了吧。”

　　不能怪她多疑，实在是天一影视不靠谱。当时卖版权的时候他表哥就给她说过，这个公司没什么前途也没什么钱，虽然背靠金主盘古集团，但实在就是个摆设，是老板闲来无事开着玩的，说到头一点发展规划都没有，要不是金主工钱开得还算大方老板人也还算仗义，他早就辞职了。

　　盘古集团的正职是化工业与生物制药，做影视就是纯粹的门外汉，只能说重在参与。

　　所以当初卖的时候，路美南就是做好了肉包子打狗的准备。没想到这年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居然能看到回头钱了？

　　“怎么可能！天一影视那边的总负责人都在电话里说了，现在整个国家政策都在向文化产业倾斜，他们盘古集团也要紧跟国家步伐转型。他们是动真格的！”

　　“哦……”

　　路美南觉得这个说法好像没什么问题。

　　“而且天一影视对你也很重视，总负责人说他们的老板点名要你来参与剧本改编，给的报酬，这个数！”编辑比划了一下。

　　路美南一拍桌子：“改！马上改！都让领导说了算，让我咋改我咋改！”

　　“总负责人还跟我念叨呢，他说他们老板有空想请你吃饭，说你写了个好剧本，为天一影视开创了新的发展道路，是天一影视的大功臣！”

　　路美南谦虚地说：“吃饭就不用了，都是应该的。我一定会好好干的！”然后很没说服力地吞了吞口水。

　　“你能不能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小编辑唾弃道。

　　路美南振臂高呼：“我要吃大餐！”

　　路美南的收入与编辑直接挂钩，小编辑也很高兴。两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路美南签完小编辑带来的合同，一边喝着咖啡润喉，一边随口问道：“对了，负责人有说主演会请谁吗？”

　　影视公司拍电视剧，很难不夹带私货，捎个自己旗下的演员，或是带个领导的小情儿之内的。路美南也能理解，她希望大家事先说好，这样她好在编剧的时候对症下药，给对方量身打造剧本。

　　编辑笑着说：“巧了，那边别的演员都还没敲定，女主演却早就确定好了。我正打算等会儿给你说，让你写的时候注意着点儿呢。”

　　“谁呀？”

　　“王菁菁。”

　　“噗——”

　　路美南喷了，全部喷在了面前的合同上。

　　小编辑哀嚎，这下又要重签了。

　　***

　　人生真是刺激。

　　先是在濒临饿死的边界线上被一份从天而降的大合同砸中，再是在美滋滋的时候得知王菁菁出演《让我养你》的消息……

　　路美南表示，这种跳楼机要是再多坐几次，她可能会心肌梗死。

　　小编辑倒是兴致很高，晚上还主动请路美南去吃小龙虾——当时在连载《让我养你》的时候，路美南有一次在“作者有话说”里说了一次自己喜欢吃小龙虾。小编辑工作一直很认真，凡是挂她名下的作者，只要是完结了的作品，她都会去看两眼，自然记住了这个细节。

　　小编辑是很敬业的。

　　两人坐在路边摊里，小编辑啃着龙虾，一边用胳膊推推心不在焉的路美南：“你怎么看上去不高兴？也不和我一起弹冠相庆。”

　　“弹冠相庆是这么用的吗？”

　　“大概就这个意思吧。”小编辑打了个哈哈。

　　路美南撮了口藏在壳与肉之间的汤汁，让辣油美味的感觉压倒心里的郁闷，终于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那个……王菁菁真的确定出演了吗？我的意思是，《让我养你》只是一部小偶像剧，她可是当红小花旦，最近行程应该也挺满的……吧。”

　　路美南不死心地还想再挣扎一下，可惜小编辑残忍地打破了她的幻想：“确定了。主要是她不想演也不行。”

　　“为什么？”

　　“你不知道吗？”小编辑一副“这你都不知道的样子”，“王菁菁和天一影视签的有一部片的合约。在合同允许的范围内，王菁菁必须听从公司的决议。”

　　路美南脱口而出：“天一影视怎么就非得和王菁菁过不去呢？……我不问了。”路美南自觉地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因为她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太蠢了。

　　天一影视当然要和王菁菁过不去了。王菁菁可是当红小花旦，而《让我养你》是什么？是一个查无此书的野鸡小IP啊！在原著本来就不知名，制作公司经验也不够的情况下，要还不好好利用手下的资源，老板也太没眼力见了。

　　看来自己是必须得给王菁菁的翻红事业鞍前马后了。

　　小编辑满意于路美南的识趣，喝了口酸梅汤道：“你可别瞧不上天一影视。这次拿合同，我顺便研究了一下，发现天一影视还挺厉害的。”她看了看周围，神神秘秘地说，“我做编辑经常卖版权，对娱乐业也比较熟悉，你信我。”

　　可拉倒吧。

　　她还是相信自己的表哥。

　　“你别不信。”小编辑从手机里找出一份word，发给路美南。

　　路美南看了一眼：“……咦？”

　　这是一份小编辑在搭上天一影视这条线后，总结出的天一影视这些年的经营记录。资料本来都是公开的，只是一直没人整理罢了。

　　根据这份资料显示，天一影视虽然不是盘古集团的主业，创办数年也没拍什么剧，但天一影视的投资部却是一直没有停摆的。

　　这些年，随着影视行业的投资额度越来越大，由单一影视制作公司投资全片的情况已经很少见。绝大多数电影，包括少数电视剧在内，都是得有好几方，甚至十几方资本联合出资，共担风险。
　　从创办到现在，天一影视零零碎碎投资了不少项目，却一次都没有担任过主投，而是跟在大公司后面吃零碎，挣个零花钱。也因此，天一影视在娱乐圈一直没什么名气。

　　可是现在，当小编辑将这些消息归类，做了个简单的统计表后，一个惊人的事实出现了：天一影视虽然没有挣过大钱，但也一次都没有亏过——这么几年的影视投资中，天一影视就没有失手过！

　　要知道就算是投资之神巴菲特，进了神鬼莫测扑红随缘的影视圈，也不可能保持全胜战绩吧，可是天一影视硬是能做到投资每一部或大红或小赚的剧，而不碰任何一部票房惨败的作品。

　　“这眼光也太毒了吧！”路美南情不自禁地感叹道，又想起她表哥虽然跟她吐槽过无数次公司有多空壳，却一次都没有吐槽过老板。

　　相反，每次提到老板，表哥都是赞不绝口，表示此人只因天上有，那商业嗅觉都快成精了。

　　他一直不肯离职，一个重要的原因也是希望在这里亮亮眼，好让老板将他调到盘古集团去。

　　猪队友才好衬托神主角。

　　不过她当时也就是跟着听，完全没多想，还觉得她表哥说话太浪漫派了满嘴跑火车。没想到，他表哥居然还是客观现实主义。

　　“所以说，你要好好写，”小编辑拍拍路美南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家公司是真的有本事将你的本子推红了。你可千万不能消极怠工！”

　　路美南点点头。她想起刚才那个文档，总觉得有点不对，又想不起是哪里不对。

　　大人物挣大钱还是挣小钱和路美南无关，反正她只是基层一名不起眼的干事员，只能挣到大人物眼里的零花钱。不过那对于已经弹尽粮绝的她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和小编辑分手之后，路美南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已经铺面了整个天空的无边夜色，和在城市重污染中无比暗淡的星光，忽然觉得有些惆怅与疲惫。

　　这是一种狂悲与狂喜在短时间内交替进行之后的感觉，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这么多天的烦心事终于卸了下来。她暂时有了工作，有了钱。她写的剧本有可能会红，她写的原著有可能会随之重印，她也能收到新的版税。她可以不用像无头苍蝇一样投简历了，而是可以舒舒服服规划自己的未来。应该来说，这是对她而言最好的结局了。

　　可是她却要给王菁菁写甜宠文，让她住进男主在魔都的大房子。

　　不知道大佬在干什么呢？一个月过去了，他还好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