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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天还不亮,裴汝云就已经醒来,醒来时她发现李棤正靠着她的肩膀熟睡。她拨了拨李棤脸颊上的秀发,露出了一张乖巧秀气的脸庞。她在心里偷笑李棤的天真可爱,又想起了自己的往事。
      这一夜,对裴汝云而言是艰难的一夜。那密道内的幻境,让沉睡在她心中的陈年往事再现了一遍。童年的惊惧阴影再次浮上她的心头。以至于,她都不敢让自己独自一人回客栈。到睡前她都不得不一直拉着李棤与她交谈,不让自己去回想那件事情,直至她入睡。结果她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醒来了。此时,她摸着自己颈间的玉坠,感受玉坠的清凉,这意味着她的周围没有妖。没有什么比知道这一点更让她感觉到安全的了。
      天色渐亮,她在李棤的床上懒着,不想起来。看到身旁的李棤依旧睡得很熟,心里感叹,真是一个神奇女子。碰到普通姑娘遇上昨夜那事,早就吓地魂不守舍彻夜难眠了。她忍不住去想昨夜发生的事。那牢中人,自然就是张束的发小李毅了。没想到他是鼠妖的后代,半人半妖之物。虽说那千年狐妖与人的风流轶事传了几百年,但人与妖苟合之事,裴汝云还是第一次听说。
      在此夜之前,裴汝云所受的训诫还都是“妖至恶”的言说,即所有的妖都想谋害人,从人的魂魄与身体上得到种种好处。裴汝云对此深信不疑,且不说她的父母都是被妖所害死的,就是她这些年跟随师父去捉的妖,都足以留下“妖至恶”的阴影了。
      裴汝云想起她所去过的阴暗山洞,去降伏的那只以人的鲜血为食的蝠妖——人的体型,红色的双眼,尖锐的利齿,苍白的皮肤,畸形的翅膀,她光是看到蝙妖的那个样子就足以做上两个月的噩梦。更别说师父逼她去手刃那蝠妖了。虽然那蝠妖已经被师父打得奄奄一息,但她当时仍然不敢靠近。最后师父以她的誓言相逼,她才不得不克服心中的恐惧,硬着头皮咬着牙去一剑斩下那蝠妖的脑袋。
      起初李棤提出要带她去看那鼠妖余孽的时候,裴汝云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她已经在脑袋里想象出那“人模鼠样”的恐怖形态,却没想到,那鼠妖之子全然是人的样子,只是双眼通红,面容扭曲。那样的人不可怕,她最后记忆中父亲的样子就是那样。
      从李棤的口中,裴汝云已经意识到一个简单的逻辑——万物有灵,皆可成妖。若妖也是这世间自然诞生之物,便和人一样,是有善恶之分的。不难判断,自己所行之道是与恶妖对立,那善妖自然不在自己所知的范围内。会不会它们也如同常人一般,定居在某处,安静地修炼,与世无争,与世无害?直到,如同鼠妖一般,过多地触及人世,招致祸害?
      见天色已亮,窗外的鸟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裴汝云决定从床上起来。裴汝云打开李棤居室门,深吸一口气,觉得脑中的混沌被冲散了一些。多年来她与师父师兄生活在一起,早已养成晨练的习惯。李棤的居室门口恰巧有一片空地,她拉伸了一下筋骨,抽出腰间的剑,便一招一式地练起剑来。
      正当她练到第八章,一个回旋步,转头前刺的时候,她看到了李棤站在正对着她的一棵树旁,正吃着苹果,认真地看着她。她嘴角一扬,一个刺步,剑尖直刺李棤的面门。她想吓李棤一下,随时打算收手,却不想按照全力刺出,她的剑尖仍然离李棤两公分远。李棤尴尬地笑了一下,摆摆手道:“小女子并非习武之人,还是不要这样吓我了吧?”
      裴汝云收剑,认真道:“按照平常情况,你应该只有侧身闪躲才能躲过我这一剑。可是我并未见你身子动过。”
      李棤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奈地开始瞎掰:“这是我师父教我的步法——隐步。”
      “隐步?我想讨教一下。”裴汝云说罢便抽出剑来,李棤赶忙走上前将拉住她的胳膊软声道:“我是练过武功,但我不擅长此道,躲人的功夫是有,只不过是寻常障眼法罢了,你若真有心,我未必躲得过你的剑。此步法内里玄机,师父立下规矩,我无法向你道出,就饶了我罢。”
      看到李棤这般求饶的样子,如同寻常的女子撒娇一般,挠在了裴汝云心口上。裴汝云只得无奈地将剑入鞘。李棤见裴汝云收起了剑,便笑着道:“我做了粥,吃了再走?”
      吃着李棤一大早起来煮的粥,裴汝云心里感慨起来。平日里,她与师父师兄同住,那两个大男人是半点不沾厨灶的,就连他们的生活起居也是自己负责。不过师父从她父母遇害以来,便收养了她,教她武艺与捉妖的法子,她心存感恩。
      师父虽然严厉,师兄却常与她说贴心的话。她是与师兄定下情缘了的,自她九岁,师兄送给她的这颗玉坠起,她便将这玉坠视为定情之物。虽然还未到师父定下成亲之时,也明白师兄向来心里以练功为重,不到年限不能破戒。但在她心中,自己早已是师兄的人了,照顾他的起居也是自己的分内之事。现在一早起来,便有人给自己做饭,对她而言,是许久未受到的待遇了。
      虽曾多次脱离师父师兄独行,却从未与人这般相识。遇见李棤,以自己一人的名义与她结下友情,是裴汝云不曾有过的体验,这真的算是一种缘分,她在心里默默想着。
      “嘿,李棤。”
      “嗯?”
      “下次再一起喝酒,我们结拜吧?”裴汝云跃跃欲试道:“你我同是捉妖人,我比你大两岁,做你姐姐如何?”
      李棤不语。
      她本以为李棤会立刻就答应,没想到这个女子平时爽快的很,现在却支支吾吾半天不说话。
      “如何?你倒是说句话啊。”
      李棤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道:“不可。”说完便望向了别处。
      “为何不可?你给我一个理由!”
      看着裴汝云有些恼怒的样子,李棤有些心虚,但这件事情无论如何她都不愿。不愿与她只做姐妹,不愿被她当作妹妹对待。
      李棤心里感到恼火,她不知该怎么说出真实的理由,但是她也不愿在这件事情上撒谎。她不知所措地望着裴汝云。
      裴汝云看着李棤的眼睛,第一次从她那双平静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些,慌乱?这就如同看见了一个尊敬的长辈露出了自己的脆弱一般。
      “嗯…好吧,你不想说就算了。”裴汝云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想…我们挺有缘分的。”说起缘分,她突然想到另一个人,张束!他还等着自己救他母亲呢!按照昨天那鼠妖说的话,他的母亲应该就是下一个用来逼他出来的对象。想到他,她马上给李棤说了张束的事情。
      “这很有可能。”李棤道:“我们得把张束的母亲找出来,她很可能就在作下这几件血案的凶手手中。”
      “怎么找?”
      “我自有办法,但是需要张束母亲常用的东西。”李棤道:“我得熟悉她的气息。”
      “我带你去他家。”

      到了张束家。两人说明来意后,张束想了想,去母亲的卧房将放在梳妆柜里的一柄精巧的木梳拿了出来。
      “这是母亲的嫁妆之一,据说用上好的檀木打制,母亲一直以来都很珍惜它。”
      裴汝云想起自己母亲也有这样一个东西,从娘家带过来的,是外婆送她的一枚玉佩。握在手中有一种温软的感觉。过去母亲常常将它带在身边。母亲过世后,本来她想留着这枚玉,可师父把它拿走了,说那是被妖玷污过的东西。
      李棤将木梳拿在手中把玩着,道:“这上面确实沾了许多你母亲的气息。”说着便从木梳齿上揪下来一根缠绕在上面的头发,道:“头发也很有帮助。”
      裴汝云好奇地望着李棤,凭这些东西寻人可是一个非常有用的技法,只是她从来没见过或是听过会这招的人。
      只见李棤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小瓶子,将里面的药水倒在了自己的指尖上,她的指尖泛着淡蓝色的光,于是用指尖在地面上一笔一笔开始画着什么。蓝色的光从她的指尖留到了地下,如同墨水一般附着在地面上。但是裴汝云却很明白地看出,那是光,不是什么特殊墨水。
      裴汝云从她下笔的轮廓来看,是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符号。当图案在李棤手下一点一点呈现时,她觉得这个图案有种难以形容的精巧。随着李棤手下的动作,裴汝云感觉越来越多的风吹进了屋里。有的风是从门外直接冲进来的,有的风则“咣!”地一声将窗户吹开,钻进屋里。
      不难看出,李棤就是引发着异变的罪魁祸首,那些风冲进来后就围绕着李棤。可以看间她那条精心为自己编制的辫子完全散开,随风舞动。李棤似乎没有感觉到自己头发上的动静,一心一意的布阵法。她的动作行云流水,画完的那一刻,她抬起头,发现身边两个人都直直的瞪着自己。而其他地方,就像被抢劫了似的,东西掉的一塌糊涂,满地狼藉。
      那么多风在房子里乱窜,都快要把这个老旧的木房掀开拉!张束发誓,他这辈子从没遇到过这么混乱的场面。为什么要在母亲的卧房里面搞,为什么不在外面的院子里搞?
      李棤看了看他们,点了点头,又专注于手上的阵法起来。裴汝云感觉她就像是被一群狂风包围,看起来却依旧如此泰然自若。如此诡异的场景。那蓝色的光照亮了她的脸,狂风在她的耳边尖叫,而她在此乱象里面,如同一个神灵。
      随着那光越发明亮,越来越多的风聚集在她的掌下。屋内突然安静了下来,仅仅只是那一刻,顷刻间,狂风席卷了李棤,以她为中心形成了一个风漩,屋里的大小物品都被狂风席卷着围绕李棤旋转,又瞬间散去。待所有物品落地,李棤站了起来,裴汝云才敢确定它或者它们已然离开。下意识的,她迅速摸向自己颈间的玉坠,玉坠冰凉,附近无妖!那些是什么?
      裴汝云惊诧的表情落在了李棤眼里。裴汝云也发现李棤正在看着自己,便问:“刚刚来这间屋子的不是妖,是什么?”
      “它们是风灵。”李棤看向门外。风轻轻卷起了一片落叶,将它带向天空。落叶在空中舞动片刻,风又悄然离去。只剩落叶孤零零地再次回到地上,如同风留下的印记。“它们尚未聚成妖灵,但是已经有一颗意识的种子正待萌芽。或许过了千年以后,它能在天地间,从万物的滋养中,醒过来。也许不会。”
      “还有这般存在,这不就是妖的…”
      “原生?也可以这么说。”李棤拍了拍自己衣服身上的灰,微笑道:“总之,它们会帮忙的。”
      “你在操纵这些妖怪!你是什么人?”张束厉声道,说着就要拔刀。裴汝云连忙将他按住,提醒道:“哎呀,你不记得了?昨晚你带我去看死者尸首,你的捕头在与人交谈,就是这位。”
      张束似乎想起来了,仍然瞪着李棤,在他心中,李棤是一个与这些妖魔交往密切的人,几乎等于不可信。
      “她也是我请来的帮手,和我同是捉妖人。这是我们捉妖人众多派系中的一种手段罢了,并不奇怪。”
      张束哼了一声,厉声道“并不奇怪?我娘就是被妖怪给捉走的,她与妖勾结在一起,还不奇怪?”
      裴汝云一时哑然,不知用什么话来说服他。这时李棤终于开口了:“妖也是分阵营的,他们并不只是你口中哪些只会伤人的凶兽。妖是比人历史还渊源的生灵,靠天地间的灵气孕育而生,寿命年限之长是人无法用自身所知去衡量的。”李棤直视着张束的双眼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人又怎能妄言其他生灵?”
      李棤语出惊人,不仅震住了张束,裴汝云都忍不住转头看她。她依旧是那副坦然自若的神态,眼色清亮有光。那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她的肩上,遮住了她的半边脸颊,却没有丝毫狼狈之态。甚至,隐隐透露着一股威严的气势。她诧异,平时这个人将这一切遮掩的如此恰到好处,使她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寻常女子,笑起来还有些稚气。可现在,这股气势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时候,就如同一层白雾被风吹散,而掩盖在白雾下的巍峨高山此刻才显露出轮廓来。
      随后李棤低头轻轻一笑,稚气又回到了她的脸上,一切消散无踪,如同海市蜃楼一般。裴汝云缄默不语,仍直勾勾地望着李棤,想从她身上找回些什么来。倒是李棤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不自觉地将头发拨到耳后,裴汝云可以看到她的耳尖微微有些泛红。到底还是一个年轻姑娘,裴汝云心中的怀疑被她的这一举动打散,她拉着李棤坐到梳妆桌前,拿出随声带的木梳为李棤重新栉发。还顺手拍了一下愣在原地的张束,喊他到外面等着,这是姑娘家的私密时间。
      张束被赶到了门外,依旧在思索李棤的那一番话。李棤没有为妖辩解,而是直接指出它们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这是不是说明,那堕落的妖就如同堕落的人一般,在世间作恶而被人所注意。普通的妖就如同普通的人一样,悄无声息的存在于这天地间,而被人们所忽视。如同李棤召唤进来的风灵,在李棤的召唤下他可以清晰感觉到它们,离开后,是不是也如同平常的风一样,曾悄悄从他的发梢吹过?

      屋里,李棤乖顺地坐在椅子上,任由裴汝云摆弄她的头发。裴汝云手指灵巧,一缕一缕青丝在她的指尖飞舞,形成一个个发结。从铜镜中的影子来看,她似乎乐在其中。李棤也静静享受这特殊的亲密时刻。虽然已经对这段情深感绝望,但依旧沉迷于裴汝云的一举一动,李棤对这样的自己无可奈何。
      裴汝云无兄弟姊妹,小时候她就一直想要一个妹妹。现在遇见了李棤,便乐于将她当作妹妹疼爱。即便她不愿与自己正式结下姐妹之情,但这不妨碍裴汝云心中悄悄滋生的对待妹妹的亲切感。想到这个妹妹还这么能干,裴汝云如获至宝。
      “话说,一会你要不要随我去见一个人?”
      “嗯?”
      “就是上次那个老头。”
      李棤迅速在脑海中翻找这段回忆,模糊的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说起来,青雨镇上的集市便是他与我提起的。每隔几十年,没有固定的时间,青雨镇就会有一次集市,我觉得是妖搞的鬼。”
      这正是百妖集会的遮掩物,李棤顿时心虚,决定装傻:“是吗?”
      “你说你去过的那个集会,上次距离现在只有短短十年,所以谁都说不准。我猜测,这只是一种障眼法,但是我不知道它掩盖的是什么。会有妖聚集在这里,周戊貌似知道些什么,但是他肯定没给我全盘托出。因此我还需要和他交换信息。我打算把张束母亲的失踪报给他,说不定他能结合现状告诉我点什么。你要不要跟我去?”
      “不了,我还有些事要办。你知道,官府那边。”
      “那晚点,我们在你家会合?”
      “嗯,我不锁门,你直接进去就好。”
      “你怎么门都不锁,就不怕有贼人藏进里面埋伏你?你可正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年龄,吃不准有什么男人对你起了坏心思。”
      李棤呵呵轻笑起来:“放心,有些人,不该看见的,他们看不见。”
      裴汝云想起了地牢里李棤师父的阵法,看来李棤将它们传承的很好。
      “另外。”
      “嗯?”
      “鼠妖一事,还请你不要外传。”
      “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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