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逍闲

3、Chapter 3.平生最爱

　　金城，刑侦大队调查科二处。

　　诺达的显示屏里，全是密密麻麻的画面，囊括了金城与平山之间所有的交通要道。显示屏前，一帮人盯着屏幕、屏着呼吸，一概呈僵尸状，似乎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惊动了画面里的大千世界。

　　“宋悦城，23号画面，暂停，放大。”随着一声醇洌的声音，一帮人终于从僵尸变成人形，然后有条不紊的执行着命令。

　　“谢队，我觉得就是这辆没错了。”宋悦城终于停住键盘上跳跃的手指，将车牌号以高清的模式放到了大家面前。

　　“那还等什么，抓人！奶奶的，敢动我的女神。”谢苏拉开抽屉揣了枪，出门。

　　父母离异，他长在奶奶奶身边，过去的三十年，林珊是他心中最原始的柔软，是他那荒芜生命里最早的光。

　　那个年代，大家受香港电影的影响，校园中古惑仔横行，他姐姐林珊便是有名的古惑仔之一。

　　我弟，谢苏，从今往后就在三中混了，各位兄弟姐妹多多照顾。这是他刚升入初中的时候，林珊向朋友介绍他的句子。

　　此后六年，他在三中几乎是横着走，下巴看人。
　　他会时不时从同学那儿听到关于林珊的传闻，长得漂亮，人缘好，打架厉害，成绩好。

　　他又是全集第一喔，好帅，我要不要给他递一张情书？

　　他？我劝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离他远一点。

　　为什么？

　　他是林珊的弟弟，最好别招若。

　　喔，那还是算了。

　　这些话是伴他青春六年的句子，他的姐姐就像一个神话一样帮他挡掉了所有的桃花，一路护着他。

　　但他没想到，那无坚不摧的神，终究没有获得永生。谢苏想着眼角发酸。

　　“谢队，等等！”宋悦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又怎么了？”谢苏摸一把发红的眼眶，皱眉问。

　　“我知道珊姐的死对您打击很大，但你先看看这个，再决定要不要亲自出马。”宋悦城说着将做了高清处理的图片给谢苏看。

　　“艹！”人群里不知是谁骂了一声。

　　“我不是没睡好。”谢苏闭眼晃了晃头，然后歪头认真地问身侧的萧景琰。

　　萧景琰是个刚进警局的小丫头，眼睛虽小但明澈的如同一面镜子，笑起来俏皮地像只小金鱼。因此，无良的谢大队长给她起了个外号——小金鱼，二处谁心烦的时候都会找小金鱼聊上两句，用他们谢队长的话说就是可以净化心灵。所以，谢苏想从那儿得到答案。

　　“谢队，你看着我的眼睛。”萧景琰踮着脚，用双手将自家谢队的脸掰正了，难得的严肃。

　　桀骜不驯的谢大队长难得地乖巧点头。

　　“你没有看错，他是你二哥木易。”萧景琰一字一顿地说。

　　“他那么喜欢姐姐，恨不得将姐姐举在头顶上宠着，怎么会杀她？”谢苏说着将枪拍到了桌子上，身形不稳。

　　他这一拍，吓得一帮手下纷纷噤声。

　　“人总是会变的，别忘了，他现在是十三师的掌舵人，不是侦查科那个逗比好笑的大姑娘了。”人群里有人说。

　　“放屁！”谢苏情绪有些失控，要不是有人拉着，他都准备上去揍人。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的时候，有人奔了进来道：“凌队来上班了。”

　　刑侦大队的舆情监管办主任杨晴一个箭步跨到窗户跟前，扒着折叠帘看了两秒，然后快速转身，冷着脸说：“统一口径，就说咱们正在调查一起交通事故肇事车辆逃逸案，绝对不能提‘林珊’两个字，明白吗？卷宗全部藏起来，快！”

　　大家明了的点头，然后手忙脚乱的收拾各自手里的东西。凌斯寒虽已与林珊离婚，但谁要动上林珊一根汗毛，凌斯寒绝对是第一个疯魔的。

　　“杨主任，这事儿恐怕瞒不住。”萧景琰收拾完了自己桌上最后一张纸片，抬眼有些担心道。

　　“瞒不住也得瞒，谁要是走漏消息，给我脱了身上这层皮，走人。”随着一声满含威严的沙哑男音飘进二处，那不算宽敞的监控室气压又低了三分。

　　“木局！”一众人齐齐颔首。

　　“我的话不说第二遍，至于木易，可以让凌斯寒去抓，到时候他肯定不会跑。”木咏青长闪着他那双老奸巨猾的黑眸，环视一周，语气中带着肯定。

　　“二舅——”谢苏刚要开口，便被木局打断，他上前拍了拍谢苏的肩膀说：“相信我，这是个连环套，连十三师的掌舵人都敢算计，说明我们已经离真相很近了。”

　　“是有人陷害二哥，进一步拖住他的行程？”谢苏若有所思地问。

　　木局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而是丢了一句：“你俩是亲兄弟，抓他你得避嫌，交给凌斯寒，刚好，一上来就让他干活，打散他的好奇心。”

　　这好不容易来的案子，又交到1处大队长凌斯寒手里去了，2处的人纷纷开口表达不满。
　　木局，明明是我们二处的活，怎么又交给一处了？

　　就是，每次就这样。

　　“老娘和这几位兄弟不是一处的吗？干活什么时候又开始分你我了？当年的事情还没吸取教训吗？”杨晴一句话堵住了众人的嘴。

　　当年，林珊炸了林家老宅，要不是两科的科长争功，就不会导致许多无辜的人死亡。所以，那件事情一直是金城刑侦大队的丑闻，是大家心里都过不去的一道坎儿。

　　“嗯，快跟着你们老娘去把屁股擦干净了。”木咏青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退着出门离开，杨晴把控全局的能力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三分钟之后，凌斯寒光荣的从谢苏手里接过了“棒”。谢苏指着23号画面里平稳移动的白色越野对凌斯寒说：“我哥 ，亲哥，我得避嫌，就麻烦寒哥了。”

　　“我没瞎。”凌斯寒眉头紧锁，难得的面露纠结。

　　“凌队，他撞人逃逸了。”有人开口提醒，生怕凌斯寒没明白案子的来龙去脉。

　　凌斯寒转了转手中的笔头，斟酌几秒，咬了咬唇才说，“这小子怎么还有精神出去浪？”

　　他的话迎来了一众人的三脸懵逼，杨晴与他和木易共事多年，对两人眼神胶着的事情早有察觉，最近又听说了医院发生的事情。所以抿一口咖啡开口揶揄：“怎么？到手了？”

　　凌斯寒愣了愣，抬眼看着杨晴。

　　杨晴笑一声，一脸我明白的表情。

　　凌斯寒有些尴尬，连忙改口：“他能下床真是个奇迹。”

　　凌斯寒同志越描越黑的结果是引来一众人的起哄声。

　　他暴躁地抹一把脸，瞪着大家：“嗷什么嗷？抓人！”

　　刑警队联合交通部门一起行动，在卡点很顺利的堵到了木易，这让大家有点意外。十三师的掌舵人，从来都是消息灵通，怎么就突然成了傻白甜？

　　木易在窗户里不但看到了车牌号，还看到了杨晴的手势。曾经在警局的时候，他们两个是最默契的搭档，还自行创了一套手势，她那个手势的意思是“隐瞒”，木易也大概猜出了需要隐瞒的事情。

　　凶手很大胆，换走了车，到底是何居心呢？他怎么会知道我一定会去平山？木易想着，一时间有些愣神。

　　“跟我出来，演个戏。”凌斯寒说着拉开与木易之间的距离，拉着他的手出门。

　　外面以前的老同事很多，被凌斯寒那样拉着，木易有点不自在。所以，他在门口的时候甩开了他。

　　手被甩开，凌斯寒歪头，用有些受伤的眼神看着身侧的人。

　　凌斯寒的脾气，木易清楚的很，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于是只能凑近了低声安抚：“听话，给我点面子，这么多人看着呢！”

　　难得见木易软声细语，凌斯寒轻笑一声，在木易反应过来之前，一拳就招呼到了他脸上。
　　“让你在家好好呆着，你偏不，经常将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

　　由于没有防备，木易被打的退了两步，差点栽倒。他也没想到凌斯寒会突然发难，抬眸惊诧地看着眼前突然变脸的人。

　　“三天两头带着那个姓白的小白脸跑，你把我当什么？”凌斯寒又朝着木易的腹部给了一拳，疼得木易双眼冒金星。

　　“寒哥，我没有——”木易这才明白他的目的，于是抱着肚子磕磕巴巴道。

　　真是太过分了，警察了不起啊？

　　就是，为了追男人，浪费公共资源。

　　还打人，这样的人怎么当的警察？

　　周围围了两三圈人，议论纷纷。

　　凌斯寒抬拳，又要打人，白迅然怕他家总裁被打死，一个箭步上去蹲身挡在了木易前面，接住了斯寒送过来的拳头。
　　“凌斯寒，你给我冷静点。”白迅然皱眉，瞪着凌斯寒，心想，这孙子怕不是个傻子吧？木易到底是看上了个怎样的人？

　　“让开，不然连你一起打。”

　　“警察打人了！”白迅然不想跟他动手，灵机一动，来了一招泼妇撵街式的应对策略。

　　木易怕两人真干起来，于是抱着肚子装柔弱：“小白！老子都快要没命了，你难道不应先看看你老板我怎样了吗？”

　　“诶，”白迅然转身，忙扶起木易，低声在他耳边问，“我演过了？”

　　木易瞪他一眼，被气得鬓角突突直跳。

　　“抓到了，收队！”杨晴招呼着散了一群不明所以的过客。

　　木易欣慰一笑，撑着的身形散下来，差点倒下。在他倒下之前，跌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便被凌斯寒直接捞起来抱回了警务车。

　　木易虽然高，但比起凌斯寒瘦了不少，所以凌斯寒抱着，还算不太艰难。

　　被挤在一边的白迅然看着木易被抱走，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心想，工作以来狗粮吃了不少，但这次有点特别。

　　“放我下来！”上车的时候木易忍着痛说。

　　“别动！”

　　“你不是说演戏吗？怎么真打？”木易被塞上车后不满地开口抱怨。

　　“不真打，能取信于人吗？凶手能趁乱赶紧脱身吗？”凌斯寒“啪”一声关了车门。

　　车开的很平稳，木易也大概从耳麦里听到说了事情的经过。车被换是杨晴在监控里发现的，所有人临时改变了策略。凶手中途发现了尾随跟踪的车辆，在设卡的地方准备弃车逃走。卡点人多，他混在人群里，负责跟踪的同志很快就将人跟丢了。所以才会有了后来的事情。

　　既然凶手抓住了，木易也安心下来，时隔多年之后又享受了一次警车私用的逍遥日子。

　　走了半个时辰之后木易才发现那不是回家的路，于是问斯寒要去哪儿。

　　凌斯寒说想带木易回自己的住处。

　　木易没有理由反驳，只能点头，选择了闭嘴。凌斯寒的霸道他是领教过的，经过昨夜他清醒的承诺之后，他笃定凌斯寒不会再轻易放手。

　　凌斯寒在开车，没有注意到木易点头的动作，刹车等红灯的时候用他歪头，以微哑的声音问：“怎么？不愿意？”

　　“没有，我点头了，是你自己没看见。”木易看一眼前面熙熙攘攘的车流，低声说，语气难得的柔软。

　　“我要看路，看你干什么？”凌斯寒笑了，唇角扬得很高。

　　“就你这直男语录，怪不得打了这么多年光棍。”木易嗔他一眼，心中柔软的不像话。

　　“这还没过两天安稳日子呢，就开始跟我抬杠了？”凌斯寒启动车子，斜一眼木易，语调柔缓。这么多年，他将自己泡在与林珊的旧事里，进退维谷。林珊抑郁症严重，他也良心难安，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几乎忘了木易一直都在，一直在他身边。直到宋悦仪回国，他觉察到了威胁，他再也无法等下去。

　　“哪敢？”木易笑一声，抬手握住了凌斯寒搭在档位上的手，眼若星河，透尽温柔。

　　刚刚三十岁的年纪，失去过母亲，被舅家抱养，大地震失去了妹妹，大学没毕业死了老婆。十来岁就爬上了十三师掌舵人的位置，亲眼看着魑魅魍魉们在眼前跳舞......

　　这些事情，许多人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经历，但是这所有的事情，发生在了他身侧这个人的身上。身侧这个人，真正活成了历尽千帆，归来任是少年。凌斯寒想着，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倍感欣慰：“最好！”
　　前面堵车，他换了档位，刹住了车，有些娇嗔地抱怨一句：“又堵车，这金城的私家车真得限号了。”

　　“你开的不是公车吗？飞起来，让他们给你让路。”木易抬手掐了掐凌斯寒的脸，揶揄他。

　　“公车私用，已经是违反规定了，你还拿我开涮。”凌斯寒的目光柔得能掐出水，这么多年，木易第一次见他如此开心。

　　“好，凌警官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老子想下车抽根烟，可以吗？”

　　凌斯寒歪头看一眼那车上贴的“禁止吸烟”四个大字，斟酌片刻，歪头柔声道：“忍一下，马上到家了。”

　　“忍不了。”木易笑着，抬手，坏心且肆无忌惮地揉着他的耳廓。

　　“那我怎样做你才能勉为其难地忍一下？”凌斯寒躲了躲木易不安分的动作，将车速降到更低。

　　“那你给爷撒个娇。”

　　“乖，我在开车。”凌斯寒抿唇，肉眼可见的害羞了。

　　“语气太硬了！重来。”木易刮着下颌，一副就等你讨好爷的表情。

　　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撒娇，这不为难人吗？凌斯寒咬牙暗想。

　　“那你先给我打个样。”他最后转换了策略，将球踢给了木易。

　　“想得美！”木易挑眉，不理人了。

　　“诶，我男朋友又生气了。头疼！”凌斯寒说着，笑颜潋滟。

　　“谁生气？谁生气？。”木易笑着抬手像撸猫猫一样挠着凌斯寒的下颌。也不反驳，坦然接受了“男朋友”那个称呼。

　　这么多年，似乎错过了他太多的心路历程。他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涅槃重生才会有这般温柔又强大的魔力呢？凌斯寒抬眼看一眼后视镜中那笑得开怀的人，莫名有点心疼。

　　“木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他问。

　　木易看一眼后视镜中那严肃起来的眼神，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垮了下去，他也才意识到，自从知道林珊出事之后，他虽然极力掩饰，但终究骗不了最熟悉的人。

　　“怎么会？没有的事情。”木易说的言不由衷，他不知道这种谎言还能持续多久，但是他有点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