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逍闲

4、Chapter 4.吃醋

　　木警官，挖到大的了，这次给你配枪，来吗？

　　随着一声信息响，木易拿出手机，便看到了闪烁在手机屏上的这样一行字。

　　十年，放下枪十年，连每次做梦的时候他都在向局里申请配枪的事情，这回，终于等到了。木易搓了搓手机，呡唇，转头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眼眶发热。

　　虽然错过多年，但凌斯寒能依旧觉察出木易情绪细微的变化，于是开口问：“谁啊？”

　　木易低头看一眼手中的手机，屏幕已经黑了。能说吗？不能，自从他打着看不上警局那点工资的旗号离职的时候，就不能说了。如今，诺达的金城，知道他还是个警察的，只有局长木咏青、莫蕊、谢震霆三个人。

　　“头条推送！”最后，他声音不稳的回了这样一句。

　　凌斯寒虽然猜不出身侧之人为何突然情绪低落，但他相信他，如果想说，迟早会说。

　　“这次又是哪位明星离婚？”凌斯寒想着，开口引开话题。

　　“印度从拉达克撤军了。”木易说了一条他早上看到的消息。

　　“说明大哥可以回家探亲了，你准备给他什么礼物？”凌斯寒笑一声，单手开车，一手握了木易的手。

　　跟林珊离婚这么多年，凌斯寒依旧习惯称呼林珞为大哥，从来没有改过口。
　　木易听着那个亲切的称呼，莫名心酸。人总是有感情的，爱那个人也好，爱屋及乌也罢，林珊终究是凌斯寒心中最深处的软肋。如果让他知道林珊已经不在了，八成会疯吧！

　　车已经平稳的驶入了军区大院，谢震霆的旧房子就在院中。当年，木易结婚的时候谢震霆将房子送给了木易当婚房，云也过世之后，木易便搬离了那里，去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那房子对他来说，终究是一块伤心地。

　　云也是他身侧这位的亲妹妹，没了，胃癌，属于天灾。木槿，他的妹妹，准确的说是他舅舅的女儿，也没了，地震的时候埋在了废墟里，也属于天灾。林珊，他的另一个妹妹，他生父谢震霆的养女，没了，身中数刀，横尸荒野，属于人祸，祸端因他而起。木易透过车窗，抬眼望着六楼那过了多年，依旧没有任何变化的窗户，一时间头痛欲裂，泪如雨下。

　　当初凌斯寒出事，要不是他将林珊叫回来，她应该还在欧洲，她可能会有遗憾，但绝对还活着。

　　木警官？凌队？一个哥哥，一个前夫，都是警察，却没能保得了一个弱女子。

　　天灾面前，人无能为力。可是人祸呢？难道也要找个无能为力的借口吗？

　　十年，在集团似乎什么都没干，他所拿到的权利，似乎在死亡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在某些人眼里狗屁不算。十三师新一代掌舵人又怎样？还不是动不了任何人。下边的人，只要老爷子知会一声，他木易就是个摆设。

　　“对不起，我的错，不该带你来这个伤心地的。”凌斯寒见身侧之人那泪眼婆娑的样子，瞬间缴械投降，准备发动车子离开。

　　“等等，我还撑得住。”木易抬手按住凌斯寒的手。

　　凌斯寒点了点头，下车，走到另一侧拉开车门说：“要我抱你下来吗？”

　　木易抽了两张纸擦了擦眼角，长嘘一口气，在凌斯寒抱他之前自己跳下了车。

　　凌斯寒认识木易多年，除了当年云也病逝，他没见过木易掉眼泪。今天，哭成这样，着实异常。他想着一个箭步上去拉住走在前面的人说：“我们去安澜那儿。其实，我带你到这里来，就是想替你处理一下伤口。”

　　有些伤疤已经结痂了，如果企图抠掉那些干痂还是会疼。不去也好，木易最后还是乖乖跟凌斯寒回了车里。

　　“暗网不是一直归你管吗？能不能让我插手。”木易说，“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无理，你可以不答应。”

　　凌斯寒双手撑在车门上，眼神飘向远处，顿了半晌才转向木易，意味深长道:“爷爷将摊子给我的时候没有什么问题，我也企图从中挖一些东西出来，但没有任何收获。就倒卖一些影片，用户也会发布一些赌/博信息。这些年，它在我手里唯一的用处就是让我们爬着网线捣毁了几个赌博窝点。这也是它存在的唯一价值。当初我也想关了它，干脆砍掉这个业务，可母亲说有些东西总有它存在的价值，所以就一直留着了。你要查，便查，服务器在瑞士。”

　　“那就多谢了！”木易说完，示意他上车。

　　凌斯寒点了点头，走到另一边，上了车。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再次道歉：“对不起，是我蠢！哪有带自己的男朋友来前任住过的地方故地重游的？”

　　凌斯寒说的时候低着眼，没有看木易，木易觉察出凌斯寒的醋意，立马挤出一丝笑意：“怎么？连你亲妹妹的醋都吃？”

　　凌斯寒抬眼盯着木易，认真道：“古人云，你永远斗不过一个亡者，我明知道不可为而为之，是我蠢到家了。”

　　木易明白他的意思，他就想完全将云也从他记忆中赶出去，他就是蓄谋已久。不过按照凌斯寒的说辞，他这种谎话连篇的，岂不是该万劫不复，永远被钉在渣男的耻辱柱上？木易想着，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啦！小脑瓜天天想什么呢？”

　　“昨晚，我很开心。半个小时前，我也很开心。但是，我知道咱俩之间存在鸿沟，我不服。但是，你要是觉得接受不了我这样的做法，要不咱俩就算了。”凌斯寒说着缓缓地发动了车子。

　　木易明白，他这是在逼宫。但也有很明显的逃避之意。于是咬唇道：“凌斯寒，我知道你有深深的不安全感，我退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步不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只是因为我——”木易说了半句，欲言又止。

　　“按照你刚才的表现，你依旧放不下云也，那我呢？你连让我进一步的机会都不给。”凌斯寒是个会给人凌迟的，木易突然被堵得哑口无言。

　　“不是——我没有！”

　　“你刚都哭成那样了，还撒谎？”

　　“我就是心疼你，因为我，他们才找人对你下手。”木易只能找了个牵强的不能再牵强的理由。

　　“你要是不骗我，他们能抓住那机会？”凌斯寒抓住了话柄不依不饶，“被人砍了？这种低级的谎言你也能编出来？你还有什么不能撒的谎？”

　　“我是为了拖住子严和宋悦仪。”木易被逼无奈，只能透露了自己的计划。

　　凌斯寒这才被说服，自觉理亏的他嘀咕一句：“低级！”

　　“低级你不也信了吗？”木易粘过去，撞了撞凌斯寒的胳膊。

　　“恃宠而骄！”凌斯寒冷着脸，依旧不开心，“我告诉你，我们吵架了，我还没有原谅你。”

　　到了医院后，木易为将人哄好，又将自己跟贡子严商量查宋家的短信给凌斯寒看。
　　“宋家似有所察觉，催宋悦仪速回，暗中账目清查还未完毕，务必想办法拖住她。”凌斯寒低低的念完了那句话，然后将手机递给木易，如释重负，扯着嘴角笑了，“所以，你早已暗中清查了全球各大分公司的账目，这次通知公开带监事出行，只是为了那临门一脚？”

　　木易点了点头，十年，他等了太久，累了，不想再等了。

　　“高！”凌斯寒点了点头，心感甚慰，他就知道，自己看上的人，从来都不是表面那么简单。他想着不觉开口赞了一句：“怪不得当初所有老一辈都同意推你上位。”

　　“推我上位，是因为我一个人牵涉了木、谢、云、曾、林、苏六家势力，我上去，最少六家得利，你以为他们真看重我什么管理才能？还是小小年纪，以‘彼岸’的身份帮他们漂白了大半产业？都不是，仅仅是大家需要我这个傀儡。”木易自嘲一笑，将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

　　“不要妄自菲薄！你的本事我知道。”凌斯寒笑一声问，“所以你什么打算？”

　　“不破不立！”

　　“你想打烂，重塑？根深蒂固的东西，你又是掌舵人，你想没想过，到时候怎么收场？”凌斯寒歪头端详着眼前的人，觉得似乎该重新认识一下。

　　“长达一个世纪，有多少地方可以藏污纳垢，可想而知。我既然穿过那身皮，就得将污垢全部摊开在阳光下。至于怎么收场，我目前还没想好。”

　　“你是想刮骨疗伤，会很疼的。”

　　“既然已经溃烂，刮骨疗伤，总还有机会拯救一些人，如果任其溃烂，到时候恐怕只能“截肢”了。”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全力支持你。”

　　“谢谢！”

　　“还有，从今往后，不许骗我，不然——”

　　“不然怎样？”木易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你知道我的脾气。”

　　“打断我的腿？”木易抽了抽嘴角，开口嫌弃，“哥，你能不能换句话，都老掉牙了。”

　　“木易——”

　　“嗯？”

　　“我记得你是天蝎座。”凌斯寒突然转换了话题。

　　木易点头。

　　“星座书上说要拿下天蝎座的人，除了长得帅，还得在那方面满足他，那样才能完完全全得到他的心。”

　　“所以，你想说什么？”木易被身侧这位看起来一本正经，实则什么都敢说的憨憨给逗笑了。

　　他笑着，歪头看着身侧的人。阳光从车窗里照进来，将凌斯寒的侧脸线条雕刻的更加清晰，是能让人心动的类型。

　　“今晚你就要走了，我想要一个答案。”凌斯寒一开口就是步步紧逼。

　　这便宜都占了，还要答案，合理吗？木易默默抽了抽嘴角，没敢接话。

　　到医院后，秦安澜给木易处理了一下脸上的伤。说是不严重，就有点肿。

　　秦安澜借着帮木易冰敷的理由，将凌斯寒支开，然后问凌斯寒是否已经知道林珊去世的消息。

　　“没有，他要是知道，会这么淡定才怪。”木易摇头。

　　“你到底想干嘛？接连的事情，都是冲着你来的，你到底明不明白？”秦安澜将冰袋使劲地往木易脸上怼在一下。

　　木易疼得缩了半迟，抬眸问秦安澜:“你觉得我非要歇斯底里才算正常？我这个表面风光无限的提线木偶如果真要死要活，指不定又有谁会跳出来呢。”

　　“我从来都不相信你是个甘愿做提线木偶的，有什么困难，你告诉我，我帮你！”

　　“目前还撑得住，有需要你的时候肯定会告诉你。”木易答应过苏岩，尽量不将秦安澜牵涉进来。
　　安澜点了点头，木易抬手拍了拍安澜，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并将接林珞和谢震霆的事宜托付给了秦安澜。

　　秦安澜表示毕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己会尽力而为。

　　木易临出门的时候被秦安澜问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你不让斯寒知道，真是因为担心他，还是怕他永远地离开你？”

　　“这不是你和二叔定的吗？”木易顿了顿，轻嗤一声说。他的这个好兄弟素来话锋犀利，总有将人逼得无路可退的本事。

　　秦安澜挑了挑眉，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木易。

　　木易被逼无奈，只能点头：“二者都有，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秦安澜得了满意答案，叹息一声，重重地拍了拍木易的肩膀说：“我知你任性，但是情之所至，求的便是‘真诚’二字，找个机会跟他坦白吧，我希望你俩都好好的。”

　　木易点了点头，谢过秦安澜，这才离开。

　　从医院到家的一路，凌斯寒一直没有说话，将木易送回家之后只是说了句：“到了。”

　　木易看着突然情绪不是很高的人，心中隐隐不安，抬手揉了揉他的耳垂，勾唇：“谢谢你送我回来！”

　　凌斯寒似乎有急事要去处理，只是淡淡地点头说自己要回去了。他向来性子冷淡，木易也不敢多问，毕竟有句老话说的好，问多错多。

　　木易满怀心事地回到家，门开着，云逸已经准备好了水果和零食。悦仪和子严已经在厨房忙活了。

　　“来的早啊！”木易揉了揉脸，挤出笑来，跟大家打招呼。

　　“你发烧了？严重吗？”悦仪拿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来。

　　木易皱了皱眉头，心想，发烧的事情她是怎么知道的？

　　云逸大概看出了自己老爹的疑惑，指了指茶几上的退烧药说：“我妈一看茶几上的退烧药，又念叨了我半天。说我没有照顾哈你，却完全忘了我还是个孩子，又要上学，又要伺候生活八级残废的你，真的很苦逼。”

　　云逸说着从悦仪手中捉过锅铲，嘬了嘬锅铲边，一脸的满足：“妈，还是你做的饭有味道。”

　　“小馋猴，马上好了。”悦仪戳了戳云逸的脑门，回厨房了，没有再纠结木易发烧的事情。

　　木易看着厨房中那黏在一起毫无违和感的“母子”，莫名有点心酸。终究，是他对不起云逸，没有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悦仪做的饭确实很好吃，大家都吃的很开心。

　　吃完饭，几人便坐在沙发里边看电视边聊天，气氛难得的和谐。

　　“咣咣！”门被敲响。

　　宋悦仪起身去开门，紧接着凌斯寒那冷清的声音飘进门来：“宋悦仪小姐，您涉嫌一起经济犯罪案，这是逮捕令，希望你配合调查。”

　　宋悦仪的背影瞬间僵住，她回头看了一眼木易，眼神复杂。这么多年，她始终没有走进木易心里，更没有办法知他所想。世人都说他心狠手辣，她以前不觉得，这回儿却有点信了。

　　“凌警官，要抓我十三师的首席财务官，可得有充分的证据。”木易走过去搂了悦仪的肩膀，笑着说。人终究是感情动物，他没有办法对一个被自己的儿子喊了多年“妈妈”的人置之不理。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草包吗？”凌斯寒盯着宋悦仪肩头那细长的手指，那让他魂牵梦萦的人此刻正搂着别人。他整个脸瞬间垮下来，将一张逮捕令重重地拍在了木易胸口，冷哼一声，“带走！”

　　木易看着那张纸上红彤彤的公章印，心里有些五味陈杂。十年，他一度以为自己忘记了那个身份。扫黑除恶，看着简单的四个字，真正落实起来哪有那么容易，当年死在十三师手底下的亡魂估计能铺平整个中山公园，但是金城警局所握有的证据，少的可怜。所以，他才想了这出从其他方面着手的法子。亲手将那个爱过他们父子的女人送上了“断头台”。

　　“人走远了。”贡子严见木易一直盯着空荡荡的门口愣神，于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

　　“我们两个是不是有点卑鄙？”木易歪头问子严。

　　“是，”子严点了点头，拉着木易坐回沙发，问，“你是不是后悔了？”

　　“没有，我永远记得林叔叔死时候的那个眼神。”木易仰头看着贡子严，他依旧温润少言，依旧是他最坚强的后盾，依旧将所有埋在心底。作为他的线人，贡子严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卧底”是个名词，但背负着他的人却是个动词。

　　“走吧，今天配枪。”贡子严拍了拍木易的肩，拉了他出门。放过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不说，当初莫蕊找上他的时候他就知道，这辈子，他和木易的命便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