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处处在摸鱼》玉泉三段跑

3、第 3 章

　　几天后，秦远山看着刚被自己拖回房中、眨巴着无辜双眼的秦墨语，气得来回踱了数圈步，却又不舍得对姐姐唯一的女儿说什么重话惩治，一时间又气愤又苦闷，把整张脸憋得通红才挤出一声：“真是胡闹！”
　　秦墨语见自己舅舅这副模样，试探着斟了杯茶，轻咳一声问道：“舅舅，要不……先坐下歇息一会儿，喝杯茶解解暑？”
　　秦远山闻言，怒瞪了秦墨语一眼，换来对方一个讨好的笑容，这才撩起衣摆重重坐了下来，夺过茶水一饮而尽，压着嗓子恨恨地训斥道：“秦墨语啊秦墨语，你可真是长出息了！知不知道独自出门有多危险？”
　　秦墨语连忙自我反省，边给秦远山续着茶，边果断认错道：“知道知道，我也是太想念舅舅了，又知道您就在附近，才敢这般偷溜出来的。”
　　秦远山冷哼一声，接了茶水慢慢啜着，虽还是面带愠色，火气倒像是消了一些。
　　秦墨语这才偷偷松了口气。

　　事情还要从一刻钟前说起。
　　这些年来，中原武林和西域魔教每隔三五个月便要搞上一次“正邪大战”。久而久之，双方都对这明争暗秀的活动有了默契。这次来西域挑战前，中原武林人已经明晃晃的在附近城镇驻扎了数日，养精蓄锐、买完特产、备好瓜子后，才到魔教总坛山下叫起了阵。而等这群架一打完，双方兄弟们勾肩搭背得去喝个酒吃个肉，第二天便准时散伙，中原武者也踏上了回程的路。
　　正是因此，秦墨语才敢在这时候溜出来，偷偷缀在这批中原人的队伍后。
　　虽然秦墨语笃定伊苏亚无暇来逮她回去，但以防万一，她还是等到数天之后，众人脱离了圣火教的核心势力范围，才出现在了秦远山面前。

　　这日刚至申时，中原武者们顶着毒辣的日晒走了大半天，本就已经酷热难耐，又恰巧遇上了城镇，便索性散了队伍，直接留宿此地。
　　小镇的客栈难得碰上一次大生意，即使有许多人已经回房休息或外出闲逛，客堂里依然是熙熙攘攘的挤了不少人，其中便有几桌凌霄派的弟子，正围坐在掌门秦远山四周，一边七嘴八舌地交换着武学心得，一边期待着掌门对他们的点评。
　　可这吵闹又和谐的场景却被一道哀戚的喊声打破——
　　“表舅父——！”
　　众人均是一愣，随后立刻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在那客栈大门口，一名约是桃李之年的少女正扶着门框，眼含泪水的向凌霄派一行人的位置望去。
　　她的衣服上满是灰土，脏污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而她的脸上亦是沾着斑驳的泥块，半遮掩住了相貌，只有一双蒙着水雾的眼睛露在外面，清凌凌含着光地看了过来。
　　在这短短一瞬间中，众人尚未分清楚眼下的状况，但对上少女朝露般清澈的双眸时，心里便已无端偏向了对方不少。
　　少女顶着四处投来的数十道目光，无力地向前踉跄几步，却又好似忽然生出了勇气和希望，直向秦远山冲去，不由分说地滑跪在地，双手牢牢抱住秦远山的大腿，带着哭腔再次喊道：“表舅父——！”
　　凌霄派的弟子们都傻了，秦远山也傻了。
　　凌霄派的弟子们傻在头一次见到这般冲刺滑跪抱住掌门大腿的阵势。
　　秦远山傻在他认出了抱大腿的人。
　　那少女却是不管众人如何看她，只是死死地依靠在秦远山僵硬的大腿上，嚎啕大哭起来，嘴里还不断念着：“呜呜呜……您就是我的表舅父……表舅父救救我……”
　　秦远山是最先缓过劲儿的。虽然隔着一层乱七八糟的泥土，但这少女他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得只需一眼便看破了对方身份。
　　可他这个本该在魔教关着的外甥女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不说她这一身脏兮兮的装扮，那一声声的“表舅父”又是怎么回事？
　　即使心里有再多疑问，秦远山也知道不能在此时此地拆穿秦墨语的身份。于是他只能认下秦墨语的一套滑跪大礼，强忍着嘴角抽搐的冲动，一边将秦墨语双手扶起，一边顺着对方的话接下去：“好姑娘，先起来说话……你是谁？为何要叫我表舅父？”
　　周围的众人也终于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少女方才说了些什么，再看秦远山的反应……哦豁？有瓜吃？！
　　于是原本聊天闲侃的都闭上了嘴，喝茶吃饭的也撂下了杯碗，偌大的客栈前堂顿时静得落针可闻，在座众人都忍不住支棱起耳朵，悄悄挪动着位置，向浓郁瓜味的源头靠拢过去。
　　最明目张胆的便是凌霄派的弟子们，吃起自家掌门的瓜不但毫不避讳，反倒整齐地从口袋里掏出数包口味不一的瓜子，俨然一副训练有序的模样。
　　秦远山被专业吃瓜群众围成一圈，额头上的青筋都快要蹦出来了。
　　秦墨语却是要围观之人越多越好，此时见人群的注意全部集中于此，便终于止了哭声，顺便将手心的辣椒面往袖口一收，才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继续表演：“是、是我娘亲说过，她是秦氏一族的旁系，她出嫁前曾与您有过几面之缘。论起亲疏虽是远了些，但我应当叫您一声表舅父。”
　　秦远山顿感无语，心道我与我亲姐姐怎么就成了远方表亲，但戏总要演下去，于是他仍温声问道：“那……你为什么回来找我呢？”
　　这句话似乎直接戳中了重点，秦墨语抽泣几下，努力用手擦着双眼，泪水却止不住的再一次涌上来：“我娘……我娘她不在了……”
　　围观众人听到这句话，心中皆是一震，看着秦墨语灰头土面、满身泥污的样子，同情之意更添几分。
　　秦墨语却像是终于打开了话匣子，一边滚着眼泪，一边低声絮絮说道：“自从我娘去世后，我爹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整日对我恶语相加、责罚不断，家务琐事亦是全部压在了我的身上……”
　　远在数百里外的伊苏亚眉头一跳，猛地打了个喷嚏。
　　“而我的那个弟弟，却是享尽了父亲的宠爱，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处处阻碍于我……”
　　被罚跪在伊苏亚旁边的秦墨书也打了个喷嚏，在三九酷暑天里，莫名感到背后一股寒意上涌。
　　“这些年来，家中的财产也被散尽了，我本想着日子虽苦了点，但供养侍奉家人也是我的本分……但我爹他、他竟将主意打在了我身上，要卖了我抵值钱财！”
　　“我实在是怕得要命，头也不回的从家中逃了出来。我娘远嫁后便与亲族失了联系，我竟也不知该去往何处……这时我才想起，小时候我娘曾提起您高义薄云、宽厚仁慈，定然不会视此事而不顾！我就循着江湖上的那些传言，一路找到了这里……”
　　配上秦墨语楚楚可怜的模样，连秦远山都快要信了她的瞎话。
　　在秦远山开口前，秦墨语又立刻补充道：“表舅父！我知道您不敢贸然相信我，我、我身上有我娘留给我的遗物，可以一证身份，但……”她的目光在左右两旁的人群间游移闪过，右手下意识的攥住了胸口衣物，那里明显有一块环形凸起，似是玉扣之类的轮廓。
　　围观者们纷纷露出了悟的表情：大概是什么祖传的贴身物件，不方便在人多眼杂处贸然显露吧。
　　秦远山却是立刻体会到了对方的意思，忙正了正神色，轻咳一声道：“这里都是正道可信任之人，不过既然你有所顾虑，便随我前来，到楼上客房中一验便可。”

　　……可惜在两人踏入房间后，还不等秦墨语殊死挣扎一下，房门便被重重关上，秦远山在人前勉强撑起的伪装立刻碎了一地，满腔怒火毫无保留的迸裂开来。
　　他自然知道秦墨语方才那一通话里有多大水分，即使秦远山和他西域这位姐夫结了多年的梁子，但魔教穷到让教主卖女换钱这种事……便是秦远山在梦里也知道绝无可能。
　　看着秦墨语讨好反省了半天，喝过茶、终于冷静泰半的秦远山深吸口气，这才问到关键所在：“行了，说说吧，你这次偷溜出来又要做甚？”
　　秦墨语见舅舅气消了不少，立刻继续委屈巴巴地说道：“怎么就叫‘又’溜出来，我都已被我爹关在山上安分好几年了！舅舅明明时常来到西域，就在几步之遥的山下，他却一直不让我来见您。小语想舅舅了，这才偷偷跑了过来，还请舅舅多收留我几天吧。”
　　撒娇大法在爹爹那碰了壁，可舅舅这正吃这一套。秦远山心里清楚得很，情绪却明显好上了几分，语气也软化下来：“你啊……是又被你爹罚去背书了，还是瞧上了中原什么新奇的玩意？”
　　秦墨语想了想被扔在魔教书房的《女诫》和江湖小报，掩饰性的轻咳一声，才眼神闪烁的回道：“其实……其实都不是……”
　　秦远山挑了挑眉：“嗯？”
　　秦墨语脸上忽然泛起薄薄红霞，手指也无意识地扭起了衣角，再一次搬出了敷衍秦墨书的借口，低声道：“我……我是想来认、认识一下，舅舅的那个弟子，沈、沈星北……”
　　秦远山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时隔多年不见，自家的白菜好不容易找上门来，怎么突然就看上了自家的猪？

作者有话说

　　你知道吗，每当你说一句瞎话，千百里外的伊苏亚秦墨书就会打一个喷嚏。你不知道，你不在乎，你只关心你自己。
秦墨语：嘻。那岂不是更好？
添油加醋的事，怎么能叫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