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苍穹下1940-1944年》洛蘭

54、卡特琳娜

　　“可是那容光焕发的女子的目光依恋在哪里？”
　　——歌剧《女武神》第一幕

　　“我心深处，看不见的烈火在燃烧！”
　　——歌剧《女武神》第一幕

　　1942年10月下旬，巴黎郊区。在罗贝尔的工厂里，几个青年正聚在一个角落里抽烟、闲聊。

　　“乔，我们已经混进来快两个月了，但还是一无所获。”只见一个头戴鸭舌帽、双手叉在夹克衫里的青年不耐烦地说道。这个青年名叫阿德里安-艾斯特贝齐，以前曾是混迹于巴黎街头的小混混。

　　“阿德里安，耐心一点，这件事没那么容易！” 只见另一个青年手里叼着一支香烟，口中慢慢吐出一股股白色烟雾。他叫乔-阿提亚，是巴黎十六区著名的地痞流氓。

　　“事成之后，我们就可以拿到10万法郎了。” 只见另一个青年兴奋地说道。他叫马塞尔-布什瑟什，绰号“口水哥”，因为他的姓氏Boucheseiche有“口干舌燥”的意思。

　　“可是，他们似乎很谨慎！每次发货前，都有专门的人员负责称重、验货。而这些卡车里乱七八糟的金属看上去都差不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查！” 阿德里安-艾斯特贝齐继续不耐烦地说道。

　　“阿德里安、马塞尔，不知道你们留意到了没有？每个两三个星期，就会有一个胖子来工厂，我听说，他是这个工厂的合伙人。” 乔-阿提亚把手中的香烟含在嘴里使劲吸了一口，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听说，这个胖子是个犹太人！”

　　“该死的犹太猪！他怎么没被抓起来！” 阿德里安-艾斯特贝齐继续说道。

　　“只要有钱，在巴黎的黑市上，要搞个□□简直太容易了！” 乔-阿提亚说道。

　　“乔，这个犹太人，有什么问题么？” “口水哥”马塞尔-布什瑟什问道。

　　“我也正在琢磨！” 乔-阿提亚继续说道。“老板说，罗贝尔伯爵发给德国人的货是有问题的！可上次德国派人来查，也没查出来什么名堂！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我觉得——这个犹太人肯定知道些什么！”

　　“那就把他抓起来严刑拷打一番，这个犹太猪肯定会招供的！” 阿德里安-艾斯特贝齐笑着说道。

　　“先不要着急。除了他们发给德国人的货有问题以外，老板还交代了，他怀疑罗贝尔伯爵和英国那边有关系。所以，我们不仅仅是揪出一两个奸商那么简单！” 乔-阿提亚皱着眉头说道。

　　“难道，他们还和抵抗组织有关？” 阿德里安-艾斯特贝齐问道。

　　“对了，我发现，每周四下班后，有一些工人会去齐默咖啡馆聚会，总共有10来个人参加！” “口水哥”马塞尔-布什瑟什若有所思地说道。

　　“大家都盯紧一点！” 乔-阿提亚把剩下的香烟头仍在了地上，用脚把它踩灭了。“现在，回去干活吧！”

　　1942年10月下旬。巴黎，雅尔约斯伯爵府邸。

　　此时，卡特琳娜正坐在客厅的钢琴前，弹奏巴赫的《F小调第5号协奏曲，作品1056》之《第二乐章：广板》。随着她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滑动，优美、冷静、舒缓的琴声随之飘漾而出！只是，最近卡特琳娜的心情并不总是如此轻松，距离上次送犹太人去里昂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期间阿尔弗雷德曾经给卡特琳娜打过好几次电话，全部被她以参加各种协会活动的名义搪塞掉了。

　　半个月前，阿尔弗雷德来了最后一个电话，说他有紧急的事情必须返回德国一趟。卡特琳娜大大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避开他了！这一个月来，卡特琳娜一直有些心虚，她明明就深爱着海因里希啊！可她却吻了阿尔弗雷德，而且吻得那么陶醉，那么迷恋，那么投入！对阿尔弗雷德，她也并非是完全没有好感，这个年轻人正直热情，他不仅多次帮助过卡特琳娜，还救过几个犹太人！所以，她必须尽量躲着阿尔弗雷德，最好让两个人的关系慢慢淡下来，恢复到以前那种普通的关系！现在，他已经走了半个月了，下次见面时，一定要和他解释清楚，让他千万不能误会！一定要和他说清楚！

　　随后，卡特琳娜继续弹奏《F小调第5号协奏曲，作品1056》之《第三乐章：急板》，优美、舒缓的琴声逐渐变成一连串欢快、热情的音符，从卡特琳娜的指尖中跳跃而出！等到一曲完毕的时候，卡特琳娜的心情也随着音乐变得开朗起来。当她合上琴谱抬眼一看，发现阿尔弗雷德正站在客厅门口，不知道他已经到了多久！

　　“阿尔弗雷德!”卡特琳娜有些惊讶，没想到阿尔弗雷德已经从德国回来了。

　　“卡特琳娜！” 阿尔弗雷德走近卡特琳娜，握起她的右手轻轻吻了一下。他虽然面带微笑，可是那双清澈深绿色的眼睛却显得疲惫暗淡，仿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我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你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卡特琳娜笑着说道。她的笑容有些尴尬，也有些勉强，毕竟两个人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面了，而期间阿尔弗雷德曾经给她打过好几次电话，她全部选择避而不见。

　　“先前我找过你好几次，可你总是没空。” 阿尔弗雷德依旧握着卡特琳娜的手，他凝视着她的脸，眼神显得既温柔多情又无可奈何。

　　“红十字协会里有一些事情，最近我们一直在为战俘募捐。你知道的，我哥哥在波恩的战俘营里！”此时，卡特琳娜低下头，刻意回避阿尔弗雷德的眼神。

　　“这段时间，你还好么？”阿尔弗雷德握起卡特琳娜的手，又轻轻吻了一下。

　　“我很好！你呢？” 卡特琳娜抬起头来望着阿尔弗雷德。

　　“我——我一直很想你。。。。。。”

　　“阿尔弗雷德，你听我说。。。。。。我们。。。。。。”卡特琳娜望着阿尔弗雷德，她一定要跟他解释清楚。

　　“按照礼节，我只能亲吻你的手，但是。。。。。。” 阿尔弗雷德继续说道。

　　“别这样，阿尔弗雷德！” 卡特琳娜想把手抽回来，可此时已经被阿尔弗雷德紧紧握住了。

　　“卡特琳娜！这一个月来，我没有一天不想你。我好几次想找你，可你总是不在！我想知道，你是否。。。。。。” 阿尔弗雷德的语气变得急切起来，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挚热。

　　“这是不可能的，阿尔弗雷德！” 卡特琳娜故作镇定地说道。

　　“为什么？”阿尔弗雷德一直凝视着卡特琳娜的脸，他的语气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卡特琳娜继续说道。

　　“为什么？。。。。。。是不是因为那个人？那个《破裂的花瓶》！” 阿尔弗雷德继续问道，他的语气变得越来越急切。他记得很清楚，卡特琳娜说过自己最喜欢的诗人是苏利-普吕多姆，而她最喜欢那首《破裂的花瓶》——“伤痕深深扩大，心儿低声饮泣哀痛，它已破裂，别去碰它。”这是一首关于失恋的诗，诗句里蕴含着一种淡淡的、无法诉说的哀伤。她失恋了！她是不是一直牵挂着那个人？一直对那个人念念不忘？所以这一个月来才会一直躲着我，一直逃避这份真挚的情感？

　　“不！不是！” 卡特琳娜闪烁其词地说道。的确，这一年多来，卡特琳娜一直对海因里希念念不忘——他到底在哪里，他是否还活着——卡特琳娜对这些都一无所知，可这又能怎么样呢？即使没有海因里希，两人之间也是不可能的！我是一个法国人，我是绝不会再爱上德国人的！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一直躲着我？那个黄昏，那个亲吻，难道你都忘记了么？”阿尔弗雷德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一个月未见，卡特琳娜的反应简直让他难以接受。阿尔弗雷德相信，卡特琳娜对自己是有好感的，可你为什么一直在逃避？为什么不能敞开胸怀，接纳一段新的感情？

　　“忘记那件事情吧，就当它没有发生过！” 面对阿尔弗雷德的逼问，卡特琳娜只能低着头，她甚至不敢去看阿尔弗雷德的眼睛。

　　“为什么？你是在逢场作戏么？难道——就是为了利用我，为了救那几个犹太人？” 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开始颤抖，他的语气变得越来越激动。

　　“当然不是！我一直把你当成朋友，阿尔弗雷德！” 卡特琳娜抬起头来，望着阿尔弗雷德那双越来越凌厉的眼睛。

　　“那么，你告诉我，那个吻算什么？” 阿尔弗雷德一直注视着卡特琳娜的脸，继续在逼问她。

　　“因为。。。。。。” 卡特琳娜望着阿尔弗雷德，她的眼神变得异常温柔，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在这身党卫军制服下面，我看到，这颗灵魂——比我更孤独！”

　　“你。。。。。。” 听完卡特琳娜的话，阿尔弗雷德愣住了片刻，凌厉的眼神渐渐恢复了往常那种柔和的目光，他慢慢放下了卡特琳娜的手。

　　“请原谅，我刚才的失礼。。。。。。” 阿尔弗雷德顿了一顿，他凝视着卡特琳娜，继续说道，“我只是。。。。。。半个月前，我回了一趟德国，是因为。。。。。。我的哥哥在斯大林格勒战役中牺牲了。。。。。。”

　　“天哪！”卡特琳娜忍不住轻声叫了出来。

　　“我父亲找我长谈了一次，他希望我去东线。。。。。。他认为，我应该像哥哥那样去前线！而不是躲在巴黎——这个堕落浮华的花花世界里！”

　　“不要去！阿尔弗雷德，不要去东线！” 卡特琳娜望着阿尔弗雷德，真诚地说道。

　　“你不希望我去？”

　　“不要去东线！不要去送死！”卡特琳娜望着阿尔弗雷德，继续说道。

　　阿尔弗雷德凝视着卡特琳娜的脸，他慢慢低下头，顺势搂住了卡特琳娜的腰。他让自己的额头轻轻贴住卡特琳娜的额头，他的鼻尖轻轻碰擦着卡特琳娜的鼻翼，他的呼吸声离卡特琳娜越来越近。

　　“别这样，阿尔弗雷德！”卡特琳娜想躲开，却已经被阿尔弗雷德紧紧搂在了怀里。

　　“至少，你还在乎我。。。。。。” 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变得温柔而深情，他的嘴唇离卡特琳娜越来越近。卡特琳娜不禁慢慢闭上了眼睛，只觉得两人的嘴唇轻轻触碰在一起。。。。。。

　　“卡特琳娜，我回来了！”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吓了一跳，阿尔弗雷德赶紧放开了卡特琳娜，而她则慌乱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原来是罗贝尔回来了！

　　罗贝尔见到搂在一起的两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恢复了平静，并向阿尔弗雷德伸出了右手。“噢！施泰因上尉，很高兴见到你！”

　　“你好！罗贝尔伯爵。”随后，两人微笑着握手致意。

　　“留在我家吃个便饭好么？”罗贝尔笑着说道。

　　“谢谢你的邀请。我刚从德国回来，现在必须回总部了。” 说罢，阿尔弗雷德意味深长地看了卡特琳娜一眼，便告辞离开了。

　　“你们。。。。。。” 罗贝尔望着卡特琳娜，欲言又止。

　　“他的哥哥在东线牺牲了，可怜的年轻人！”卡特琳娜唏嘘地说道。

　　“俄国人的抵抗很顽强！德国人只要一踏上东线的战场，就会被炮火碾得粉碎！现在，英国的军队要在非洲发起反攻了，德国将会三面受敌！”罗贝尔继续说道。

　　“什么？”卡特琳娜惊讶地问道。

　　“蒙哥马利已经在阿拉曼发起进攻了！”1942年8月底，“沙漠之狐”隆美尔在阿拉曼发动进攻，企图包围英国第八军团，进逼亚历山大港和尼罗河。在北非酷热的天气中，从地中海边到盖塔拉低地之间约40英里长的沙漠战线上，德军与英军进行了一场恶战。但是，隆美尔没有达到目的。9月初，隆美尔被迫中止战斗，转攻为守。最近，新任第八军团司令的蒙哥马利将军在阿拉曼向德军发起反攻，英国皇家空军完全掌握了制空权，并对德军人员、装甲车辆和军需物资进行无情的轰炸。

　　“他们的战线太长了，他们会被拖垮的，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罗贝尔严肃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