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苍穹下1940-1944年》洛蘭

33、送别

　　“我们是大地最好的，在此受训，
　　生命是我们呼声，遵守着任务，
　　我们将走下坡，以坚决的足步
　　戴着华冠，走入黑暗。我们自信，
　　笑着，因我们有如此的话可说，
　　可是你忽然哭了，又把头扭过。”
　　——20世纪初英国诗人鲁珀特-布鲁克《山上》

　　望着海因里希逐渐远去的背影，卡特琳娜在原地呆站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乔治！”卡特琳娜冲到书房，发现乔治正站在门后，手里紧紧握着一把裁纸刀。

　　“我听见你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乔治捂着伤口，继续说道，“如果他冲进来，我就直接和他拼了！”

　　“不要紧。那个人已经走了。你现在必须马上上楼！千万别下来！然后，我要给罗贝尔打个电话！”卡特琳娜想把乔治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可是在巴黎到处都是德国人，去哪里安全呢？她连罗贝尔此刻在哪里也不知道，更不能带着乔治去找朱利安——朱利安所在的圣路易医院也全是德国人！

　　无奈之下，卡特琳娜只能带乔治上了楼，她并没有把乔治带回罗贝尔的房间，而是藏在了房屋顶部一个废弃的阁楼里——那是卡特琳娜和亨利小时候玩捉迷藏的地方，现在里面堆满了杂物。如果发生了最坏的结果——海因里希此刻反悔了，带人来伯爵府搜查，乔治还可以从阁楼的窗户翻出去，顺着屋檐逃到邻近的房屋楼栋里。

　　卡特琳娜嘱咐乔治在阁楼里好好呆着，自己则回到客厅给罗贝尔常住的酒店打了一个电话，可惜罗贝尔此刻不在酒店，只能通过他的秘书转达。卡特琳娜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着，她的心情激动忐忑、焦虑不安，双手不停地绞着连衣裙的裙角。为什么罗贝尔还不回来？他怎么还不回来？他应该马上回来，立刻把乔治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海因里希一回到酒店，便一头栽倒在床上。自从5月底接到回国调换装备的命令以后，这几天他一直有些心神不安，再加上昨晚在火车上没有休息好，刚才又和卡特琳娜发生了一番激烈的争执，此刻海因里希精疲力尽、疲惫不堪，竟然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过了一会，海因里希感到有人在轻轻抚摸自己的脸庞，他睁眼一看，原来是卡特琳娜！

　　“海因里希！”卡特琳娜笑盈盈地看着海因里希。

　　“卡特琳娜！”海因里希从床上坐起，紧紧将卡特琳娜搂在怀里。“我马上要去东线了，答应我！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

　　“我答应你！海因里希！抱紧我！”卡特琳娜温柔地说道。

　　“我爱你！卡特琳娜！”海因里希紧紧抱着自己的心上人，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也爱你！海因里希，我会一直等你。。。。。。”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海因里希醒来一看，身边空无一人，原来是个梦！是谁在敲门？是她么？她来了么？

　　海因里希开门一看，原来是贝克尔中尉，“海因里希，要不要出去走走？”

　　“不，不去了。我昨晚在火车上没有休息好。”原来不是她！她不会来的！

　　“那好吧。晚上见，海因里希。”

　　巴黎康朋街，雅尔约斯伯爵府邸。

　　“卡特琳娜！我刚才一直在和德国人谈生意，秘书告诉我，你有紧急的事情找我！”卡特琳娜舒了一口气，罗贝尔终于回来了！

　　“罗贝尔，刚才海因里希来了。。。。。。”随后，卡特琳娜把发生的事情经过向罗贝尔和盘突出。最后，她说道，“我把乔治藏在了阁楼里。如果盖世太保真的来了，还可以拖一段时间。不过，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钟头了，应该不会有问题！”卡特琳娜此刻有些懊悔，她不应该轻易怀疑海因里希，更不应该怀疑海因里希对她的感情！

　　“没关系，海因里希既然当时没有搜查屋子，事后也不会去告发！我想，乔治在这里是安全的。”罗贝尔镇定地说道。“只是，我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要去打俄国！而且，已经策划了一段时间，他们这几个月的采购量大增，已经有大量的废旧钢铁通过铁路送到了位于埃森的克虏伯工厂里！”

　　“他们怎么会那么愚蠢，为什么要去打俄国？他们难道不知道查理十二，不知道拿破仑的下场么？”卡特琳娜激动地说道。

　　“好了！我的卡珊德拉（特洛伊公主、女预言家，她预言到特洛伊的陷落）！德国从现在开始要两线作战了，这是个好消息！我们此前一直担心英国可能会扛不住！”罗贝尔兴奋地说。自1941年3月以来，随着隆美尔在非洲取得的节节胜利以及随后德军在巴尔干地区取得的一系列凯旋，单独坚持作战的英国面临着更加严峻的形势，以至于温斯顿-丘吉尔在5月致罗斯福总统的信中写道，“总统先生，我请求你不要低估在中东的溃败可能产生的后果的严重性”，并继续敦促美国参战。

　　“不过，卡特琳娜，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你和海因里希。。。。。。海因里希居然就这么放过了乔治，没想到他对你用情如此之深！”罗贝尔继续说道。

　　“噢，别说了，罗贝尔！我利用了他的感情。。。。。。我赌赢了，仅此而已。。。。。。”听了罗贝尔的话，卡特琳娜的心如同刀割一般。

　　“海因里希是个很不错的青年，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去年冬天他还去战俘营看望过亨利！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战争，我想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只可惜，我们的立场不同。”罗贝尔搂着卡特琳娜的肩膀，试图安慰情绪低落的妹妹。

　　是啊！因为立场不同，她深爱的海因里希马上就要去东线了，却在临走前和她解除了婚约。就是因为卡特琳娜和抵抗组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让海因里希不得不在个人感情和忠于祖国之间做出抉择。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卡特琳娜一直认为，真正地爱一个人，就应该把他的地位、财富或职业放在一边，只把他当做他自己。她一直在对自己说，其实，我只是爱上了一个德国人！可是，谁又能真正做到这一点呢？从罗贝尔把乔治带回家、从她答应罗贝尔会好好照顾乔治的那一刻起，她和海因里希之间的矛盾就不可避免了。海因里希毕竟是一个纳粹军官啊，他对任何与德国为敌的抵抗行为都是无法容忍的！这次，海因里希为了保护卡特琳娜，不得不私底下放过了一个英国战俘，但这却违背了他作为德国军人的原则与荣誉！因此，她和海因里希之间的分手是不可避免了。

　　“他不会原谅我了！”卡特琳娜暗暗地想，“他当时说，要乘坐晚上8点的火车回德国。我必须去送他，我要见他最后一面！”

　　晚上7点55分，巴黎圣拉扎尔车站。

　　海因里希和格哈德-贝克尔少尉此刻正站在月台上，海因里希不时抬抬手臂看看手表，不时往月台周围张望。

　　“怎么了？海因里希，你在等谁？” 贝克尔少尉问道。

　　“不。火车快开了，我们上车吧。”海因里希对贝克尔少尉说道。

　　随着火车慢慢启动，吐出一股股白色蒸汽，两人随即一先一后开始上车，当海因里希踏上车厢台阶后，不经意地转头一看，却发现卡特琳娜正站在离车厢外十几米外的地方。

　　“她来了！她还是来了！”卡特琳娜就这么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登上车厢的海因里希。当她看见海因里希转过头来发现自己时，眼泪瞬间噙满了整个眼眶，在昏暗的灯光下忽闪忽闪。

　　“怎么了？海因里希？” 贝克尔少尉走在前面，回过头来问道。

　　“没什么，走吧。”海因里希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卡特琳娜，便将头转了过去，继续往车厢里走。“再见了，我的爱人！我就要去东线了！或许这样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与其和你死别，不如现在就分开，你就不会因为我的牺牲而痛苦。你送给我的吉祥符我会一直留在身边，就像你一直在我心里一样。我会祝福你的，卡特琳娜！忘记我吧！”

　　卡特琳娜看见海因里希将头转了过去，眼泪瞬间从眼眶里流了下来。“果然，他不会原谅我了！”随着火车慢慢启动，卡特琳娜也跟着车厢一起往前走，她想探头再看一眼海因里希，可在昏暗的月台灯光下根本看不清车厢内的情况。卡特琳娜徒劳无益地跟着车厢一起往前，直到火车渐渐加速，快速地驶离车站为止。。。。。。

　　半个月后。巴黎，雅尔约斯伯爵府邸。

　　“卡特琳娜，这是我跟你提到过的彼得-安德森上尉，他是我们的联络人。” 这次，罗贝尔把这个英国特工兼联络人带回了家里。鉴于乔治良好的恢复情况，近期他们打算安排乔治回英国了。

　　“你好！安德森上尉。”

　　“你好！卡特琳娜，还是叫我‘皮埃尔’（‘彼得’的法语发音）吧，这样听上去更像‘法国人’一些。哈哈！”皮埃尔与卡特琳娜友好地握了握手。

　　“好吧，皮埃尔。”卡特琳娜笑着说道。

　　“你看，我们打算这样。。。。。。”几个人一起聚在书房里，皮埃尔打开了一张法国地图，说道，“我们先乘火车去里昂附近的马孔，那里已经远离占领区了，处于维希政府的控制范围，相对比较安全一些。在马孔附近的一个奶牛牧场里，后天晚上十点会停着一架从英国飞来的莱桑德飞机。这架飞机每次只能在那里等待三分钟，过了这三分钟，不管乘客有没有赶上飞机，它都要飞回英国。所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这架飞机过来，不会被当地的警察或者宪兵队发现么？” 卡特琳娜问道。

　　“不会。我们有接应人员。”皮埃尔笑着说道。“在牧场的空地上，会有三个人散开来摆成三角形，他们手上拿着手电筒，那是抵抗运动空投区的标志。飞行员可以从上空看到这个标志，然后把发动机引擎降低马力，轻轻降落在空地上。而且，他必须抓紧时间，因为降落时间只有三分钟。”

　　“这架飞机每天都来么？”卡特琳娜问道。

　　“不是。一个礼拜只来一次。所以，我们要把握住这次机会。乔治不能在法国呆太久，时间越长越不安全。明天上午我们就出发——去马孔。”皮埃尔说道。

　　第二天上午，皮埃尔来接乔治，罗贝尔和朱利安也赶过来为乔治送行。乔治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和卡特琳娜告别。他按照法国人的习惯，在卡特琳娜的脸颊上各亲吻了一次。

　　“再见！凯瑟琳。”

　　“保重！乔治，回到英国记得给我写信。”卡特琳娜笑着说道。

　　然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乔治搂住卡特琳娜，轻轻吻了吻她的嘴唇，“凯瑟琳！我会回来找你的！再见！”

　　“再见！乔治。”卡特琳娜目送着乔治和皮埃尔走出门去，如果一切顺利，今晚他们就可以达到马孔，明晚乔治就可以飞回英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