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苍穹下1940-1944年》洛蘭

31、英国飞行员

　　“每一双和易的眼睛的后背，
　　都在暗地的屠杀在进行中，
　　一切妇女，犹太人，富人，人类。”
　　——20世纪英国诗人威斯坦-休-奥登《空袭》

　　随后几天，多菲内医生每天都会来看望乔治。“他的伤口已经慢慢愈合了，精神也比之前好得多。这要多亏你的照顾，卡特琳娜！”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无非是给他送送饭，陪他聊聊天而已。” 卡特琳娜笑着说道。

　　“不仅如此！在伯爵府里病人很安全，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们都不用担惊受怕，不必随时提防周边邻居的恶意举报和盖世太保的突然检查。”

　　“朱利安，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教我一些医护方面的知识，这样也不用麻烦你每天都来跑一趟。” 卡特琳娜继续说道。

　　“不要紧，我很乐意每天都来。。。。。。” 朱利安用他那深邃的棕色眼睛凝视着卡特琳娜，眼神里含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不过，如果你想学的话，我很乐意教你。”

　　“谢谢你，朱利安！”

　　告别医生以后，卡特琳娜来到罗贝尔的房间。“乔治，你在看什么？”只见乔治从床上坐了起来，背靠在身后的枕头上，正在翻看一本书。

　　“一本诗集，我曾经的战友留下的。他。。。。。。在去年空战时牺牲了。”乔治抬起头来望着卡特琳娜，缓缓说道。

　　卡特琳娜在床边坐了下来，说道，“可以给我看看么？”

　　“好的。”

　　卡特琳娜从乔治手里接过书，翻开夹着书签的那一页，只见书页上印着威斯坦-休-奥登（奥登是继叶芝、艾略特之后，20世纪最重要的英语诗人，1968年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的《空袭》。卡特琳娜默默地读了起来：

　　“探索着的探照灯光，忽显出
　　卑微的人性，使得我们乞怜。
　　因它们存在，我们尚未相信，
　　这里它们突然使我们诧异，
　　如丑恶的久忘记了的记忆，
　　而如良心责备，一切用炮回应。
　　每一双和易的眼睛的后背，
　　都在暗地的屠杀在进行中，
　　一切妇女，犹太人，富人，人类。
　　高山不能判断匍匐的我们，
　　我们住在地上，大地总服从
　　狡恶的人们，除非人不生存。”

　　“他是我在伊顿公学的同学，他很喜欢威斯坦-休-奥登的诗。他说，奥登的诗歌里反映了战争、青春、失落和迷茫。。。。。。可是，就在去年，他在和德国人交手时被打了下来，当时飞机引擎着火，他来不及跳伞，然后。。。。。。”乔治一时哽咽起来。

　　卡特琳娜轻轻叹了口气，她合上书本，说道，“有你这样一位好朋友挂念他，他的在天之灵会感到安慰的。”

　　“我很幸运，我还活着。我一定要为他报仇！我不会放过那帮德国佬的，我们会和他们战斗到底！”乔治握紧了拳头，愤愤地说。

　　听了乔治的话，卡特琳娜感到惴惴不安，她想起了海因里希。说不定，此刻海因里希正在海峡对岸与英国人激战。她想起海因里希临走前说过的话，“当我和英国人交手的时候，我可能随时会被他们打下来。他们的确飞得很好，这是客观事实！如果运气好的话，我可能会被俘，但是也有另一种可能——”卡特琳娜忍不住开始颤抖起来，当海因里希正在海峡对岸与英国人激战的时候，她却遵照罗贝尔的嘱托，在家里收留了一个受伤的英国飞行员。而这个英国人对德国人痛恨不已，正准备摩拳擦掌为他的祖国而战、为他的战友复仇！

　　事实上，通过半个月的相处，卡特琳娜已经慢慢喜欢上了乔治。这是一个开朗热情的英国人，既然罗贝尔不怎么回家，卡特琳娜就索性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兄弟来照顾了。对于德国和英国之间的这场空战，卡特琳娜总是倍感不安，她不希望乔治有什么闪失。至于海因里希——这个让她魂牵梦绕、心之所属的男人，她就更不敢想象有任何可怕的情况发生了！她会每晚跪在床前向天主祷告，她愿意抛下一切跟他去天涯海角任何地方，只要他活着回来！

　　“乔治，英国为什么不议和？”卡特琳娜轻声说道。因为海因里希曾经说过，“只要他们尽早议和，这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可是，从来就没有不流血的战争！自从战争爆发以来，为了领土争夺，敌对双方到底死了多少人？像海因里希和乔治这样的年轻人，昨天还可能在战场上激烈的战斗，第二天就可能为国捐躯，更不要说那些无辜的平民和妇女儿童了。

　　“议和？决不可能！我们不会接受任何屈辱的投降或者议和，我们要为自由而战！凯瑟琳，他们从去年9月开始，就一直在轰炸伦敦，然后是考文垂。。。。。。已经造成好几万人死亡了。但是，我们是不会屈服的！我们要把德国人的势力赶出英吉利海峡！”

　　“可是，你们也在轰炸柏林，柏林也死了很多人。。。。。。如果尽快议和的话，战争就可以结束了，双方也就不会再有伤亡了。”

　　“凯瑟琳，战争是德国人发动的！不是我们英国人，也不是法国人挑起的。我们也厌恶战争，但我们必须为保卫祖国、捍卫自由而战。现在，法国已经投降快一年了，可是巴黎到处都是德国人，难道你们喜欢被占领的感觉么？”

　　卡特琳娜轻轻叹了一口气。是啊！自从法国迅速投降以来，巴黎到处都是德国兵和“万字旗”，平时出门需要带上各种证件，以便应付各种检查；宣传舆论受到严格监管，物资配给实施限额供应，晚上12点还要 “宵禁”。尤其是，法国投降以后，那些战俘至今还被关押在战俘营里，仍然不能回家。但有一点让人欣慰，至少她的二哥——亨利还活着。

　　“其实，我对政治和战争没有多大兴趣。我只在乎我爱的人，我只希望他们平安无事。”卡特琳娜心里暗暗地想。她想起了大哥罗贝尔和海因里希，因为这场战争，使法国人和德国人处在了对立的两面。对于罗贝尔，她会无条件地支持罗贝尔的一切行动！可是，对于海因里希，她又怎么可能轻易地割舍这段感情呢？但是，海因里希毕竟是个纳粹军官啊，为了守住这份爱，为了保护罗贝尔，绝对不能让海因里希知道这一切。现在，卡特琳娜只希望战争尽快结束，海因里希能够平安回来——无论是哪方取得最终胜利。

　　“而且，这几天我一直在收听BBC广播，德国马上要对俄国动手了！他们的野心可真不小！”乔治继续说道。

　　“什么？这不可能！他们才刚签了互不侵犯条约不到2年时间啊。”卡特琳娜惊讶地说道。

　　“4月底以来，纳粹空军一直在苏德边境探查。现在，他们的陆军大量集结在波兰东部，同时还占领了南斯拉夫、希腊、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匈牙利，形势已经很明显了。”

　　“不，不会的！”听了乔治的话，卡特琳娜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海因里希说过，只要英国投降，战事就结束了！不会的，德国和俄国关系那么好，他们不会打起来的！噢，海因里希。。。。。。”

　　1941年5月底。法国加莱，第一轰炸机联队。

　　海因里希傍晚刚刚结束飞行，回到基地宿舍便遇到了迎面而来的格哈德-贝克尔少尉。

　　“海因里希！你今天又出去飞了？”

　　“是的！我已经驾驶JU 88两个多月了，它的性能真的很棒。当我在飞行的时候，它就像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快和它融为一体了。”海因里希兴奋地说。

　　“海因里希，有一件事情。” 贝克尔少尉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这是我们从空军总部接到的最新命令。你看看！”

　　“什么？怎么可能！”海因里希接过命令一看，惊讶地叫了出来。

　　1941年6月初，法国巴黎，雅尔约斯伯爵府邸。

　　这几天，卡特琳娜时常会听到乔治和罗贝尔讨论德国攻打俄国的事情，但她一直很乐观地相信这件事情肯定不会发生。只要英国议和，一切就结束了！就不会再有战争了！

　　圣灵降临节（也叫五旬节，即耶稣复活后第50天）那天，卡特琳娜把家里所有的仆人都打发了出去。然后跑上了楼，兴致勃勃地把乔治从楼上拉了下来。

　　“在床上躺了那么久，现在下来活动活动，感觉怎么样？伤口恢复得不错吧！”卡特琳娜问道。

　　“伤口几乎没有感觉了！我在床上休息了太久，现在下来透透气，感觉真好！”乔治一边下楼，一边兴奋地说。

　　“反正他们都去作弥撒了，连让娜也去了。现在就我们俩，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乔治在楼下到处转了一圈，然后走进客厅，躺靠在沙发上，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我可以抽只烟么？”

　　“不行。朱利安不会同意的。”卡特琳娜故作严肃地说。

　　“噢，求你了！亲爱的凯瑟琳！”

　　“好吧！只能一支。”

　　“两支？”乔治调皮地说。

　　“那好吧，我就当作不知道。”卡特琳娜笑着说，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她已经把乔治当成亲兄弟来看待了。

　　于是，乔治得意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只见白色的烟盒上印有一个红色的圆圈标志。乔治冲着卡特琳娜笑了笑，从烟盒里掏出一支香烟，悠悠哉哉地深吸了一口，再朝着卡特琳娜吐出好几个烟圈。看得出来，乔治今天的心情是格外的好！

　　“罗贝尔说，过几天等你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安排送你回英国。”

　　“噢，凯瑟琳，我舍不得离开这里。” 乔治笑着说道。

　　“你迟早是要回英国的。”

　　“叮铃铃。。。。。。”当两个人正在愉快地聊天时，雅尔约斯伯爵家的门铃响了。

　　“怎么回事？” 乔治问道，他一下子警觉了起来。

　　“不要紧，仆人们还在望弥撒，不会那么快回来。我去把那个人打发走！”卡特琳娜起身走了出去。

　　“海因里希！” 一打开门，卡特琳娜看见眼前这个熟悉的身影，顿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