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辞言

42、大事纪 风雅（三十二）

　　道韫缓缓闭上了她婆娑的泪眼，这种无能为力的痛苦超出了她的预期，撕心裂肺的悲伤淹没了她的所有。
　　她知道生命的脆弱，生死的无常，但生老病死乃是自然最正常不过的事了。当真正这些发生在自己身边时，她才明白......
　　原来生离死别，并非是书中儿戏。
　　双眸黯然闭，眉间天门开。
　　一界飘香落，未知旧人来。
　　从眉心氤氲而出的光芒很淡，并没有那么明亮夺目，但却轻盈而温暖，光芒飞速扩张，明暗交织间有一种不可名状的美。
　　旋即，隐隐约约能看出光芒组成了一个正在震颤扭动的多面体。
　　光芒蔓延覆盖了整个大阵，平息了天地反复，安抚了五行四时，溯源了破碎山河，描摹了高山流水，展露了无限的智慧和美好——这是她的灵魂。
　　“对不起，叔父。”
　　在低声的呢喃下，谢安缓缓闭上了眼睛。
　　谢安油尽灯枯的灵魂在看见多面体的瞬间被扭曲、燃烧、同化，点亮了灵魂之火，但是所有的痛苦都已远去，留下的是那个放怀物外，风神秀彻的修士谢安。
　　本高卧东山，因家族所累，而遭此劫，身外无物却渐行渐远，最终目视本源，了却此番因缘。
　　道韫氤氲在空中，静静看着叔父最终嘴角露出的微笑，沉默而肃然。当谢安灵魂燃烧到最澄澈的时候，一点微光飞出，空中扭曲的光芒小心翼翼遮住它，收好了这个因自己而燃烧的灵魂。
　　“这便是你本来的样子？”甘隆很是吃惊，虽然从立十二大阵开始，祂就在尝试吞噬这个不知名的补品，可是一直到三十年前祂都没有成功，甚至祂连这个补品到底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祂所知的灵魂，乃是祂所孕育的万千生灵之魂。普通人类的灵魂如一缕青烟，勉强可以看清人类形状；修士的灵魂可以清晰看出人类样貌，神魂越强大，细节越为分明；普通的动物灵魂则更为脆弱，很多都无法孕育灵魂；而一些灵兽灵植灵物成精化形，则会凝结与之有相似特征的更为凝实的灵魂……神识可以浩如烟海，但灵魂不会，眼前的灵魂，大的有些夸张了。
　　如今祂看着道韫，心中没来由起了几分惶恐，道韫的存在超出了他的认知，他也好像从来也没有考虑过失败的可能。
　　“你到底是什么跟脚？转世为人也有如此庞大的灵魂？”甘隆一边质问，一边悄悄尝试调动自己的后手。
　　万千无形的红线悄悄顺着金色卷向道韫，而道韫浑然不觉。
　　“你将我转胎为人，是因为你不知道该如何吞噬看起来很美味却记忆全无的我，只能一点点消磨我的意志。可是你关于灵魂的一点常识都没有，眼界只局限在了你这个世界内，就像是屋中无人你广而告之这是你的家宅，殊不知主人就在屋后花园静静看着你在门口叫嚣，却连门都进不去。”
　　“这种可笑行为非但没有达成你的预期，反而让我好好闭了个关，渐渐完善了自身。于是你只能想办法降低我对你的优势，在我意识尚未清醒的时候，让我从此界出生，自此命运受你管辖，低位格也就有了吞噬高位格的条件。”
　　道韫叹了口气，道：“有时候渴望变强不是一件坏事，贪欲也是促使修士更进一步的动力，可是你已经一心向道，却只重修为而非境界，连求知欲都变得淡薄，只想着坐享其成，寻找捷径。”
　　甘隆脸色狰狞：“不，你不明白，你根本就不知道我肩负着什么！这个世界已经没落了，灵气一直在消耗，我已经维持不住上古的繁荣了，当我诞生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唯有奋力一搏……”
　　而在道韫看来灵气衰落是件很正常的事情，灵气往往伴随着世界的开辟而产生，是较为活跃的能量。随着世界愈加稳定，灵气也就渐渐衰退，渐渐被转换成光热等能量逸散掉。而整个九天的逸散能量会渐渐流入大荒境的幽冥混沌海，经过百年沉积转化之后，化为新的灵气从上三天溢出，所以幽冥混沌海又被称为九天之肺。
　　末法时代有末法时代的好处，比如规则更加完备，各项定律的参数更加稳定，环境更加适合普通人，不会动不动就出现灭世灾难……就连天地意念也必须附身别的修士身上才能对生灵出手或者干涉。
　　这是个更适合普通人的环境，但也磨灭了修士的未来。
　　所以认为修炼才是正道的天道意念，就如同固执己见的家长，认为孩子必须要从事他们观点中稳定的职业。并不是每个有智生灵都有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也并不是每个生灵都能通过沟通就认可别人当观点。
　　道韫意识到了这点，对祂害死了叔父的举动由愤怒而变为悲悯：“你跟了我这么久，竟然没认识到我所做的就是承接末法过渡至未来……人类不需要个别强大却无所事事的修士，而是需要人人都有能力去建设他们的家园。”
　　“哼，一派胡言！自古九天就是八成的修士受着二成精英的掌控，二八法则是普遍现象，适者生存优胜劣汰才是自然之道。”甘隆激动地反驳道。
　　道韫着实不想再劝说了：“你若是如此固执己见，那我就不能放任你的存在了……你会影响我整个改良实验的结果。”
　　于此同时，金丝红线逐渐蔓延彻底囊括了道韫。
　　看起来颇为激动的甘隆表情瞬间冷静，露出冷漠的神情。
　　“封！”
　　金丝红线瞬间席卷而上，密密麻麻卷向道韫。
　　明暗交织的光芒也掠过一抹刺眼的金黄，整个大阵的空间支离破碎，并诡异的黏连在一起。连续的红线看起来四分五裂，实际上并没有断裂，只不过分布的破碎空间碎片中被道韫挪到了一个区域内。
　　她竟然能看见被祂力量掩盖的姻缘线！
　　更令他惊恐的是，道韫围起的区域打开了一道缝隙，连接到阵外某个区域，能感应到那里就是红线的源头。
　　所有的红线通过裂隙飞速离开，依附在了源头的那段红线周围。
　　这种强力的因果束缚锁死了持有红线的南宫铭，而他尚一无所知。
　　甘隆只能放弃了对一个普通人催动这些因果束缚，为什么作为特征标记的红线会出现在别人身上，为什么祂不知道？
　　祂仔细回想了自己分身的记忆，还是没有任何异常。祂知道，道韫已经不会再回答祂任何疑问了，这个问题只能压在心里。
　　接下来，没有辅助手段，祂也只能击碎道韫的灵魂，吞噬灵魂碎片了。
　　这虽然会影响祂获取完整的传承，但也是无奈之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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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灵魂构建是超维模型，下一故事再补充。
二八法则是管理学原理
道韫的灵魂没有完全展现，因为空间没什么地方了。
混沌海是一处逆熵之所，但是很难维持整个九天的增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