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若有光》跬步涉川

18、第十七章 大年初一

　　还没吃完早饭佣人就来了三次，说拜年的客人们已经在客厅等着了。
　　每年大年初一肖家都是人来人往，来拜年的客人络绎不绝。董事，高管，经理……公司的人就不说了；有时候工会代表，社会团体，慈善基金会的人也会来；甚至某些滨海商会成员，企业老板要找合作也会来肖家拜年。上门都是客，尤其是年初一这个日子，无论为什么来都要见见。
　　爷爷上了年纪，不爱人多，不会在客厅露脸，只会请相熟的重要客人在书房喝茶。
　　本来我也没胃口，把粥碗推开，“行了，我去吧。”
　　在客厅接待客人以前这是爸爸的工作，而爸爸……唉，我这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勾起了以前的伤心事吗？
　　爷爷也吃好了，点点头也准备去书房。爷爷的助理秘书早在别墅门口等着，会把爷爷想见的人从电梯直接带去三楼书房。
　　我进了客厅，客人们都站起来。我跟他们一一握手，问过年好，称呼他们为王哥李姐，叔叔阿姨。先来的都是公司高管和工会的人。我请他们坐，让佣人们给他们添茶，请他们吃瓜果点心，问他们家里好，问他们有什么请求，说一两个得体的趣事，再给他们礼物送他们出门……客人一波接一波，就这样一整个上午。
　　接待客人的流程经过我早已熟悉了，因为小时候爸爸就是这样做的。后来我爸走了，爷爷又接过去做了两年，现在该轮到我了。
　　几拨客人们走了后，看看表也到了中午。很少有客厅的客人会留下吃午饭。我看着最后一位客人走了准备去看看爷爷那里有没有留下什么人来吃饭，饭是在餐厅还是在宴会厅吃。
　　就在这时，佣人推着个坐着轮椅的人进来。我定睛一看，居然是小雪的父亲时建茂。崔梦婕在后面跟着。
　　我早跟小雪说初三要陪她回时家，演戏要演全套，女婿总要上岳父的门，就算岳父不喜欢女婿。
　　大年初一，哪有岳父来女婿家拜年的呢？就算肖家比时家家业大，这样也不大好。
　　见了我时建茂开口道：“我是来给肖老拜年的。”
　　…………
　　听了这话我才想起来，我们和时家的渊源早在我和小雪这辈之前。我听我爷爷讲过，我们肖家也是助建茂制药渡过难关的恩人。
　　话要从十几年前说起，当时建茂制药还是个小厂，也不叫现在这个名字。滨海制药旧厂改制后境况一天不如一天，厂子处在停工的边缘，厂里几位研发药剂师就凑钱买下了商标和厂子一起创业。
　　其中，时雪父亲时建茂和时雪母亲夏霁的出资最多，占资至少一半以上，两人甚至将房子都卖了。滨海制药原来最知名的产品是一种中成感冒冲剂，可是配方在国有老厂手里，人家不肯卖，就算肯卖几位穷药剂师也没有余钱买了。时建茂和夏霁只能带着大家研发当时最赚钱的肝病疫苗，过程很艰苦，尤其是研发出来之后，临床试验找不到人。肝病疫苗受试本来就有一定的危险性，不花钱根本收集不到足够样本。药没法通过药监局审核，自然没法上市赚钱。就算厂里全部药剂师亲自上阵试疫苗样本也不够，可那时他们所有的钱都花完了……
　　肖氏以房地产起家，当年是大热的行业，热钱来得很快。但爷爷觉得企业发展目光要长远，要开辟新领域，做新的投资。我父亲就是在投资时结识了时雪的父亲母亲。我父亲应该是很敬佩时雪的父母的，因为爷爷说爸爸只去了建茂一次，回来就力劝他投资濒临倒闭的建茂制药，就算有别的好项目，就算房地产跟医药根本隔着十万八千里。
　　但爷爷在亲去药厂考察并了解了疫苗之后同意了投资。时雪的父母拿着那笔钱做完了疫苗临床试验，疫苗投入市场后赚到了钱，他们又从国有老厂手里买下了中成感冒冲剂的配方，爷爷也在其中帮了忙。肝病疫苗和新包装营销的感冒冲剂让建茂制药赚到了第一桶金。
　　科学家做企业本来就有短板，时建茂这个人又很重情义，其实不大适合开公司，所以企业扩大后陆续出了很多问题，时建茂都没法解决，偏偏当时时雪母亲的癌症还恶化了……崔家就是当时入股建茂的。
　　我父亲和时雪父母的关系很好，爷爷说他还亲自去探望过病中的夏霁。“但是人不能被感情蒙蔽，我知道建茂离开了夏霁就不行了。”这是爷爷的原话。
　　果然能干的夏霁一病，建茂制药的管理问题越来越严重，后来还出现了财务危机。爷爷当时还是想帮建茂的，可是这时肖家人出来了，尤其在听见时建茂跟崔梦婕的风言风语之后，爷爷就让爸爸从建茂撤资了。肖氏撤股之后，崔家买入了股份，还进入管理层参与公司决策。但那些就不是肖家和时家的渊源了。
　　…………
　　我愣神的当口爷爷已经下楼了，“你们来了，快请进！中午一起吃饭！”爷爷看见时建茂和崔梦婕热情地说。
　　小雪本来见了她爸爸今天来很奇怪，但见了旁边的崔梦婕就不奇怪了。午饭没去宴会厅，是在平时的餐厅吃的。
　　“肯定是她让我爸来的！”我听见小雪冲我小声哼道。听见这句话我顿觉心里轻松了不少。昨晚的事让我心里愧疚极了，我一夜没睡，吃早饭时也没敢直视小雪。

　　“爸，您尝尝这个！这是小雪做的！”我热情地给时建茂夹菜。
　　“嗯。”时建茂意味深长地看我，脸上礼貌地微笑。
　　他这么看我好像知道了昨天晚上的事似的……
　　“你吃这个。”我给小雪加了一块酸甜炸虾仁，小雪挺爱吃甜的，也爱吃薯片什么的零食，那虾仁外面裹着炸的细土豆丝。
　　“嗯。”小雪也意味深长地对我笑。
　　她不怪我了吧？

　　一时饭吃完了，爷爷对时建茂说：“咱们去书房吧，让他们在这收拾。”
　　爷爷要跟时建茂单独说话，我正好在餐厅陪小雪。
　　佣人们过来把盘子拿出去了，妈妈和小雪站起来帮忙。崔梦婕也站起来端盘子，“嫂子，我帮你！”
　　崔梦婕比时建茂小十几岁，现在也就三十多岁，还不到四十。崔家人都长得不错，她保养得也好，看起来还很年轻。她来肖家名义上是小雪的继母，又表现得现在这样热络亲切，我妈看小雪也要给她面子。
　　“不用不用，亲家你坐着！”
　　佣人把盘子接过去，我妈把崔梦婕摁下。
　　有人捧来果盘，茶水。
　　崔梦婕努力地寻找话题活跃气氛，可小雪根本不搭腔，我妈和崔梦婕也没什么可聊的，崔梦婕只好跟我说建茂制药的事。最后她终于意识到在座三个人对她的态度不是她的长袖善舞能改变的，于是拈着哈密瓜对我妈说道：“小雪这孩子肯定是昨天睡晚了，脸都灰扑扑的，快让这俩孩子歇着去吧！嫂子，咱们聊聊。”
　　崔梦婕这个人我也是佩服。
　　不过这样正合了我心意，小雪也不用在这里受罪了。
　　小雪和我站起来走了，出了餐厅小雪就把我甩在后面，自己先上了楼梯。我在后面追着，也不敢拉她。走到房门口，小雪打开门停了一会儿，我赶忙走上来。
　　“你也要进来啊？”小雪拉着门把手侧头说。
　　“不不，我不进，我去那边。”我赶紧走到隔壁的客房门前。
　　小雪进去了，关上了门。
　　我松了口气。
　　就是这样，把气撒在我身上，气完了就好了。不要存在心里面，那滋味我不想你受。
　　我拉着客房门把手，已经坏了，要让人来修。
　　我走进去，迷迷瞪瞪地躺到床上，回想小雪午饭时冲崔梦婕的冷哼，回想刚刚小雪上楼梯的样子，开门的样子，侧头的样子，说话的声音……
　　她其实是不怪我了吧？我觉得。
　　不知不觉中我睡着了，再醒是一股大力拧我耳朵的疼把我从梦里拽出来。
　　我惊醒睁眼看见我妈的脸。
　　“你还睡？怎么找都找不见你，怎么在这儿睡觉？”我妈冲着我就说。
　　我一激灵坐起来摸摸耳朵：“您干吗啊？”
　　“我问你，小雪是不是怀孕了？”
　　“什么？！”
　　“我怎么跟你说的？这客房的门是怎么坏的？你怎么又睡这儿了？”我妈一连串的问题让我始料未及，招架无力。
　　怎么办呢？先从主要问题入手吧：“妈，这不可能！你听谁说的，都没影儿的事！人小雪自己是医生……”
　　可主要问题还没说完就被我妈打断了，“你是怎么睡到这里来的？”
　　“我……”事实是比没影儿的事难解释，“我困了在这睡一觉。”还是选择混过去吧……
　　“行！”我妈重新揪上我耳朵，“你先去看看小雪吧，要是小雪怀孕的事要是真的我就放过你！”
　　“……”

　　滑稽吧？我也觉得滑稽。
　　可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滑稽！
　　我被逼无奈跟着我妈进了我的房间，“小雪，小雪，”我妈敲洗手间的门，冲里面大声说，“肖扬来了，让他进去跟你说吧！”
　　“吧嗒”一声，我听见洗手间的锁开了。
　　我摆摆手，冲我妈指门口。
　　我妈瞥我一眼走出房间把门关上了，我赶紧跑过去把门从里面反锁了。
　　我回到洗手间门口，敲敲门，按下把手进去了。一进去就看见小雪抱着手臂坐在浴缸沿上冲我翻白眼，而且抬手把浴缸的水也打开了。
　　看见她这样我更愧疚了，“对不起，我妈……”我没说完就被小雪打断了。
　　“这个女人真是绝了！演戏有瘾吧？！在自己家里演不算完，居然有脸装模作样地跑到别人家里面胡说八道？我脸色不好还不是初一见了瘟神了？居然敢睁着眼说瞎话跟你妈说是我怀孕了？”小雪气得站起来冲我喊，声音大得水声盖不住。
　　“就是，所以别人都不愿意理她！人品不好谁看不出来！”我赶紧给小雪帮腔，“别理她，也别生气了，你中午吃的不多吧，过会儿我给你拿点东西吃？妃妃屋里一定有可乐，藏在哪儿了……”我想转移小雪的注意力，让她不要为崔梦婕生气。
　　我看水池边有个盒子，拿起来想看，被小雪一把夺过去。
　　“这是什么？”
　　“哼，这是什么？”
　　小雪又把盒子扔给我，抱着手臂又坐下了。
　　那是个粉色的盒子上明明白白写着：早早孕检测试纸。
　　…………我尴尬地把盒子放回了原处。
　　沉默了片刻。我问：“这是哪儿来的？”
　　“妈去医务室拿的。”家里三楼有个房间放着一些常备药，急救包，血压器什么的。家里以前没有医生，都是我妈在管。
　　“这个崔梦婕事是真多！亏得我妈也能信她！”
　　小雪的声音软了下来：“我今天上午胃疼来着，可能让妈给看着了，再加上有人在那里添油加醋胡说八道。”说到最后一句小雪的声音还是恨恨的。
　　“你怎么胃疼了？”
　　小雪听我问，撇嘴提眉看了我一眼，拿起盒子，“肠胃跟精神压力有关，你出去吧！”

　　这个大年初一发生的怀孕闹剧好像在为之后的事情埋伏笔，只是读书的人怎么都不会料到作者的设计，就像这间房子里的人被幕后之人玩弄在股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