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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   再说柳湘莲入庄府,原是为了避祸。

      不曾想庄家虽然是书香门第,但庄闲夫妇竟然是真的想让儿子学些武艺。庄哲年纪虽小,但是也被调1教得十分乖巧,依从父母之命学文习武,虽然小胳膊小腿还没什么力气,舞起剑来活像小孩子扮家家,但从不喊苦叫累,还会甜甜地喊师傅。

      一来二去,湘莲竟然教上了瘾,原先约定的每两日过来一趟,也变成了一天一次,而且不仅教庄哲练武,闲了也同他讲些李广霍去病等人的历史传闻、江湖故事。

      倒阴差阳错地合了现代人那套“兴趣是最好的老师”的理念,庄哲近日不仅练武动力大增,还迷上读史,每天都盼着师父上门讲故事。

      庄闲看在眼里,不禁起了爱才之心,这日便同他商量:“我在湖广有一批财物要运送上京,因为数额巨大,虽然有家仆沿路护送,但仍旧不大放心,想请柳兄弟帮忙,往南边去接上一接。”

      既然是私财,又数额巨大,怎么看也该派心腹家人去,怎么委托我这么个外人呢?湘莲摸不着头脑,但是一来信任庄家兄弟的为人,二来也感念其庇护之恩,便答应下来。

      回到下处,恰好遇见他的嫡亲姑妈进城来看望他,说及此事,那妇人不由皱眉:“这不是拿你当下人使唤吗?前儿我还听说,柳府那大管家贺融,为他儿子谋了一个从六品内禁卫领事官的职位。那日在家里宴请宾客,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好不阔气。”

      “你与其去给外人效力,倒还不如放下脸来,去柳府求求你那远房叔叔,不比现在这样混着给人家当先生要强?”现如今柳国公府的当家人是世袭一等子柳芳,正是湘莲的叔父。

      柳湘莲道:“你老人家有所不知,内禁卫的官儿都是虚职,不应卯不当差,也没有俸禄可领,也就是个虚热闹罢了。”

      “再是虚热闹,也比你这冷屋冷炕冷灶台要强!”他姑妈仍是愤愤不平,“你父母倒还有两间房子几亩地,都存在我手里。但凡你有个官职,哪怕是虚的,我也好托珍大爷、琏二爷他们给你说门亲事,趁早把家业立起来。”

      “再不要提‘珍大爷’三个字,”湘莲冷笑不已,“再好的姑娘进了他们东府,我都是断不肯要的!这事你不用管了!”说罢进屋取了佩剑行囊,又往庄家去。

      这边庄府门前正停着许多青色官轿,一群便服的官员正从轿子里出来,从侧门进了庄府,其中有一人,名唤楚广念,乃是当朝御史、柳府的远亲。

      湘莲偶然见过一面,倒是认得,只是不知他来庄府是为何事,便没有贸然上去打招呼,转身进了外院小书房,刚给庄哲布置好未来几个月的功课,便听庄承的居所随敬堂那边传来楚广念愤怒的声音:“难道因为他行事有理,便可以枉顾朝廷法度了吗?”

      那边又传来一声拍桌子的声音,楚广念接着怒道:“他王子腾是一军主帅,下属出了贪赃枉法的事情,他出面料理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怎么还成了秉公执法、功大于过了呢?”

      柳湘莲方知他们在向庄承抱怨王子腾的事。

      这回王子腾鞭打贪污将领一事,当真是引起了很大的物议。按照本朝律令,主将发现下属贪污,正确的做法应当是禀告兵部、请求彻查,查明罪行之后一般的小鱼小虾由兵部刑部定罪,大老虎的处罚则由皇帝亲自定夺。主将本人并没有肆意责打下属的权利。

      可是这回王子腾脾气上来,先动了私刑,自己抽出鞭子把人打了个半死不活,又录了口供、私自抄了下属的家,找出罪证,然后才把人捆成粽子送到刑部。

      这就犯了“私设刑堂”、“动用私行”两条罪过,好比jing察叔叔当街暴打小偷,正义是正义了,但成何体统啊!长此以往,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上官欺凌下属、私设刑堂屈打成招的事来呢!从这个角度来说,御史参他一点儿毛病也没有。

      但架不住皇帝爱才,硬是说王子腾“一时情急,鲁莽行事,但衷心可鉴”,不仅没降职,反而升了他的官。这等于是明晃晃地打了御史台和兵部刑部的脸。御史们气不过,又不敢跟皇帝硬顶,便间接地找上庄承倒苦水了。

      柳湘莲不方便再听,连忙带着庄哲去别处玩了。翌日清晨,庄闲手下负责来往湖州与京城的管事柳季便过来湘莲家中接了他,送至城外。

      早有一行二十多人等在了路边,双方略一抱拳,互相见过,便上了路。

      路上,柳湘莲才发现,这回接银的人颇为面生,似乎不是素日在庄家所见的下仆。领头的一个人叫陈江,三十来岁的年纪,虽然身穿便服、隐去身份,但行事的时候那股高高在上、颐气指使的做派是改不掉的,显然是官家的人,而且职位品阶恐怕还不低。

      但既然接的是庄家的私银,又怎么会动用官府的人?

      柳湘莲不解,却也不便多问,一路上跟随柳季行事,沉稳谨慎、进退有度,倒叫那起人高看他一眼。

      一行人在湖州码头接了船,夜宿渡口时不妨被一起水贼盯上,翌日在过峡谷险关的时候,便见上游许多浮木顺水而来,将船只撞击得左右摇晃。

      许多小船趁机接近,几十个精通水战的水贼杀上船来,众人不能抵挡,一度让他们冲进舱底银库之中。好在柳湘莲与那陈江,一人使剑,一人使一杆祖传长枪,将来犯的贼人纷纷斩落水下。

      血战之后,两人相视一笑,未免有些心心相惜之意。陈江向他拱手道:“柳兄弟英雄出少年,庄三爷举荐的人果然不凡。事已至此,我也不便再隐瞒,在下乃是兵部武选司郎中陈镇江。”

      郎中是从四品的官员,共有六名,位在尚书、侍郎之下,员外郎、主事之上。兵部下辖四司三处,其中武选司负责考核武职官员的品级与选补、升调、承袭、封赠诸事,分量相当重。

      陈镇江这个武选司郎中,相当于仅次于左右侍郎的兵部第四号人物了。湘莲忙抱拳见过,忍不住问道:“庄兄家的私银,如何能够劳驾大人走这一趟?”

      陈镇江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官做到庄大人这份上,哪有什么公与私的分别?你若知道舱底官银的数目,便会觉得我走这一趟也是理所当然了。”

      柳湘莲便猜到,这恐怕是湖广两地的海商进贡给皇帝的银子。庄家兄弟不过是代为收取转运。庄闲明明已经派了柳季南下,还非要把他也塞进来,恐怕就是想让他跟押运银两的兵部官员结下一些交情的意思。

      果然,数月之后,一行人回到京城。陈镇江便对湘莲道:“如今兵部职方司缺了一员主事,愚兄倒还稍微可以做得了主,柳兄弟若不嫌我这里庙小,倒不妨写个名帖递到吏部去。一应手续,我这里自然会为你打点,不劳兄弟操心。”

      湘莲谢过,更是感激异常。翌日便亲自写了名帖,投到吏部辖司;又备了礼物,上门来谢过庄闲。不料他与林慧正好出门郊游去了,湘莲只得出来,正好遇上宝玉来接贾兰回家,便与他结伴而行。

      两人一番叙旧,湘莲得知宝玉正跟着庄家的人学着印书、经营书坊,宝玉听说他蒙陈镇江看重,马上就要入部为官了,不免都有些耳目一新之感。

      宝玉回想当日他在赖大的酒局上受人嘲弄,如今却有了正经的前程,不由高兴地说:“我素日说你不俗,果然应在这上头了!”

      柳湘莲奇道:“这可奇了,你不是不喜欢人家当官吗?”

      “那是旁人,你是三哥举荐的,自然不一样。”

      湘莲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庄闲,不由大笑:“我说呢,你家何时有排行第三的哥哥了!”一面又叮嘱宝玉:“听说你们东府上敬老爷去世了,我近日不得空,恐怕不能去给珍大爷道恼了,你下回见了他,替我赔不是吧。”

      宝玉应了,同他一面说话,一面走到了荣宁街上。恰好遇见贾琏打马回家,见了柳湘莲不由眼前一亮:“你怎么在这,我还说近日等你回家,有事同你说呢。”

      因为宝玉的存在,对于荣国府中人,柳湘莲倒是不如厌恶东府那般,恨不得从来没认识过,此时便回话说他替庄闲走了一趟湖州、昨儿才回京云云。

      贾琏便要做东,在醉仙楼替他洗尘。宝玉也要跟来,却被贾琏一句话搪塞回去:“今儿林妹妹她们好像又商量着要起什么社呢,你不回去瞧瞧?”

      宝玉信以为真,果然辞了二人回去。结果到了府里一瞧,黛玉三春等人俱在贾母跟前,下围棋的下围棋,做针线的做针线,哪里有什么诗社?

      好端端的,琏二哥骗我做什么,不许我去给柳世兄接风又是什么道理?宝玉不由觉得奇怪。

      偏生这时候探春唤了他过去询问诗集的事情,宝玉便将接风一事丢开不理,跟姊妹们说起话来。

      这边,柳湘莲也不觉有异,跟贾琏去了醉仙楼,又另请了冯紫英等人作陪。

      酒过三巡,贾琏听说柳湘莲得庄闲提携,即将入部为官,更是大喜过望,连忙挥退左右,向他说起自己娶了尤氏,如今要许嫁内娣一事。只介绍尤三姐是尤氏的妹妹,并不将尤氏姐妹与贾珍父子的瓜葛说出。

      柳湘莲先是大为吃惊,在心内暗想:“素日里众人常玩笑,说别人称呼岳父为‘泰山大人’,那是花花轿子抬人——互相吹捧而已。唯独荣府琏二爷那位老丈人,当真是重若千钧的‘泰山’、不折不扣的‘大人’。有这么个岳父镇着,他如何敢娶二房?”

      可是见周围冯紫英等人都面色如常,不怎么惊讶的样子,柳湘莲方才恍然记起,王子腾已于半年前升了九省检点、离开京城去外地巡视军务了。

      没了他这座“泰山”压着,贾琏这只孙猴子当然要从老婆的魔掌之下重获自由了。

      湘莲明白过来,又听贾琏说道:“素日听你说要娶个绝色的女子,可巧我那内娣如今正好二九之龄。品貌,等柳兄一见便知,是古今有一无二的了。况且如今你要领兵部职方司这个肥缺。即便有庄兄为你做主,但上下打点花费的银子,总得有一二千吧?正好我要为妻妹寻一个良人,柳兄若肯应承这门亲事,我便替你出了这笔钱,只当是恭贺你与舍妹喜结良缘的礼金了!”

      柳湘莲不由有些意动,他素来两袖清风,庄闲已经助他良多,总不好再向庄家伸手。况且自己向来跟宝玉要好,若跟尤三姐定亲,便等同于跟宝玉成了亲戚,倒也不错。

      周围冯紫英等人也纷纷出言为贾琏助阵,云那尤氏十分贤惠,自从跟了贾琏,便勤俭持家,将小花枝巷的宅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柳湘莲原本十分意动,几乎要当场立下契来,只是他近日走了一趟湖广,见了些为官做宰、正经办事的人,倒是比往年涨了不少见识。

      此时听众人说到“小花枝巷的宅子”,他不由奇道:“怎么,琏兄迎娶这位尤姑娘的姐姐,竟然不是在府里么?”

      贾琏不由脸色一变,打了个哈哈说道:“暂且住在府外,家里人都知道的,等生了儿子便接回去。”

      柳湘莲立马觉得这门亲事不妥了。

      他原以为尤氏是贾琏禀告过父母长辈才迎娶的二房,那即便王子腾不愿意,充其量也就是给贾琏脸色看罢了,总不可能杀到荣国府去、当着贾母等长辈的面惩治女婿的二房吧?但没想到看这情形,尤氏竟然是贾琏偷偷娶的,说得好听叫二房,说得难听,就是个见不得人的外室罢了。

      王子腾只是到外省去巡视军务,又不是死了回不来了。等他回来知道此事,必定为女儿出头。到那时候,尤氏区区一个外室,就是被打死了也没处说理去!贾琏此举可谓是害人害己,尤氏姐妹轻信了他,也算是遇人不淑、识人不明了。

      柳湘莲心里想着,面上却分毫不露,只道:“多谢琏二哥厚爱,只是庄三爷助我良多。如果不告诉他一声,就定下终身大事,我过意不去。所以今日断不能定,且待我回禀过三爷,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有了官职再论结亲的事,不是更好?”

      “非亲非长,告诉他做什么?”众人皆是跌足劝道。湘莲断然不依,一行人只得不欢而散。

  • 作者有话要说:  个人觉得,尤三姐未必是个好人,但至少是个可怜人。但原著中,贾琏骗柳湘莲答应婚事的方式(先是趁人家不在京城、消息不对称的时候提婚,又隐瞒二尤的身世过往、做高二姐的身份)却是不折不扣的骗婚了。以柳湘莲的性格,哪怕他直说尤三姐是悔过自新的,都比隐瞒粉饰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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