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闲耽风月》柳锁寒烟

41、第 41 章

　　却说柳湘莲送走了宝玉，果然粉墨登台为众人唱了一出《玉堂春》。他原是理国公柳彪家的旁系子孙，祖上是跟贾珍、宝玉等人一样的出身。只因年少丧了父母，无人管教，不曾好好读书，精力都用在了舞枪耍剑兼串生旦风月戏文上，放在现代就是一个学习不好但体育贼棒、爱看武侠言情小说、泡夜店玩cosplay的普通富二代。

　　贾珍等人素知他厉害，虽然生了一副龙阳、董贤的相貌，但骨子里却是个武力值爆表的直男，且随身佩有一对祖传的鸳鸯剑，斩杀几个毛贼宵小不在话下，绝非寻常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儿，因此素日里都不敢惹他，今天不过是仗着酒劲儿外加人多势众，才硬是闹着他唱了一回。

　　锣鼓笙箫俱已平息之后，贾珍等人酒醒了大半，回想起来都暗悔轻慢了他，虽然量他不至于动手打人，但也着实怵他那一身武艺，于是纷纷倒酒赔礼不绝。

　　唯有薛蟠是南省来的，不知道柳湘莲的厉害，只知他年纪既轻，长得又美，又爱唱些反串的女性角色，便误会他是蒋玉涵之流的人物，见湘莲下台归座，便又舔着脸上去说了许多私密话。

　　柳湘莲心中那口气本来就还未消，见他竟然还敢来纠缠，顿时气乐了，索性使了个计策，假意邀请薛蟠到城外别院过夜，把人骗到了离城二里地外的一个苇塘里，将薛蟠头朝下摁在烂泥里，抽出马鞭从背至胫，打了三四十下。

　　直打得薛蟠哭爹喊娘，满嘴“哥哥”“爷爷”地叫着求饶不已。湘莲方才扔下他，扬长而去。

　　却说宝玉这半日在学里一直提心吊胆，早早便打发培茗柳湘莲家里打听消息，却被告知：“想是那边宴席未散，柳大爷家里没人。”

　　宝玉将信将疑，一面命人再探，一面回了大观园，却恰好撞见黛玉三春姊妹的马车从园子里出来，往东北角上薛姨妈家住的院子里去。宝玉不由拦下车问话。探春道：“薛大哥哥不知被哪里来的一个唱戏的人给打了，我们去给姨妈道恼。”

　　宝玉想起湘莲跟他说要出门远行，顿时明白过来，也跟着去到薛姨妈家里。薛蟠正躺在床上，对着柳湘莲百般咒骂，一时又命小厮去拆他的房子，一时又要报官抓他。薛姨妈和宝钗都只是胡乱答应着。

　　以薛家的财势，要是薛蟠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被人揍成这样，薛姨妈定然不会罢休。但“调戏民男反被对方暴揍”这样的事，就算占了理不光彩。宝钗颇识大体，自然劝薛姨妈息事宁人、不要深究柳湘莲之过。

　　宝玉这才放下心来。第二天天不亮就爬起来，到城门口与柳湘莲见面，却见对方背剑负囊，一副远行的打扮。宝玉不由劝道：“薛大哥已被你降服了，如今正服服帖帖的，再不敢找你麻烦，何必还要避他？”

　　“降服他这么个混人，何喜之有？”柳湘莲神色郁郁，显然是一夜未眠。他与宝玉并肩而行，说起自己早年间眠花宿柳、游荡优伶，原本以为这是风流潇洒。长大之后方才明白，不仅是女子需要爱惜闺誉，男子的名声也一样重要。

　　他至今也不认为自己喜欢唱戏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但奈何世人成见太深，他跟戏子优伶相处久了，难免就被人归入轻贱之列，否则也不会招来薛蟠这等人的觊觎。

　　“此去经年，不知何日再见。宝兄弟当以我为戒，多交良师益友，切莫轻易与外面那一干轻薄浪荡之人为伍。”

　　宝玉见他神色落寞，明明是极伤心的，却肯把句句肺腑之言拿来劝诫自己，拳拳之心胜过贾珍等一干同族兄长，不由也动了几分侠义之心，劝他道：“如今薛大哥一家既已说了不追究，再则还有我与赖尚荣等人为你周旋，左不过摆顿酒给他赔礼道歉也就完了。你大可不必避到外地去，吃这抛家舍业风餐露宿的苦。”

　　“就是剥下这身皮来，我也不能给他赔礼道歉！”湘莲冷笑，“况且薛家人虽然不追究，但他那位权倾朝野的舅舅是出了名的护短，又岂能善罢甘休？”

　　宝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王子腾，忙道：“舅舅事多，这等小事谁敢去告诉他老人家？”

　　“你当谁都像你父亲一样枯坐家中，事事都要等人告诉？”湘莲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那日忠顺王府的长府官来找了你的麻烦，隔日王大人就知道了，当即便命京兆府尹调阅出入城关防记录，在京郊外二十里一处地方抓了那人，大张旗鼓地带回去送给了忠顺王。闹得忠顺王府上下好没脸面，皇上知道了，还斥责了忠顺王一番呢。”

　　“竟有这样的事？”宝玉不由眉头大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有一个位高权重又护短的舅舅，放在自己身上当然是件好事，但奈何王子腾也是薛蟠的舅舅啊。

　　纵然薛蟠素日胡闹，不大得他老人家喜欢，但柳湘莲的家世背景也比不得忠顺王。即便王子腾不追究，但凡他那些下属里出一两个愿意为薛蟠出头的愣种，暗地里算计，也够柳湘莲喝一壶的了。

　　由此看来还是去外乡避一避的好，但宝玉思及湘莲风光霁月，莫名其妙被薛蟠缠上调戏一番，最后还要被迫远走他乡避祸，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皱着眉头思索半日，忽然灵光一现：“我倒知道有一个人，他定然是不怕我舅舅的，或许能够庇护于你。柳兄，我先问你，你们柳家这剑术可有不能外传的规矩？”

　　湘莲不解，还是回答道：“这剑术是家父自创，与如今世袭一等子的柳府没有关系，但也从没见外人想学。”

　　“若是有呢？你可愿传授给一个，不，两个六七岁的蒙童？”

　　“让我上你们家教孩子去？”柳湘莲无奈地摇头，“抱歉，你们东府恐怕也就外面那两个石狮子还干净些。我消受不起。”

　　“不是我们家，我保证是极清白体面的人家。”宝玉神神秘秘地说，“还记得我跟你说，林妹妹的姐夫家也是仕宦读书人家、士林清流的领袖吗？你若信我，就再在城外呆个两日，不，一日光景。我虽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定然全力为你周旋。”

　　柳湘莲将信将疑。但见宝玉说得这样诚恳，又想横竖不过一日光景，即便薛王两家追究也不会这么快发难，便答应下来，抱拳一揖谢过宝玉。

　　宝玉辞了他回到城里，便到凤姐这里来，讨要去庄家送礼的活计。也可巧，这日恰好是正月十五元宵节，王熙凤要依南方的习俗给林慧送甜汤去，见宝玉主动送上门来，乐得把差事派给他。

　　宝玉便带着礼物登了庄家的门。出了阁的当家奶奶见血亲的表弟，倒也不用避讳什么，很快就有人引着他进到了左路正院。

　　林慧正在家晒书呢，院子里人来人往，婆子们搬着一人多宽的红木书箱进进出出，林慧带着丫头们用石头压住书卷，晒了满院子的书，听说宝玉来了，不由抬头笑道：“大正月的，怎么是宝兄弟亲自送来？”

　　“过来看看姐姐。”宝玉不由问道，“姐姐怎么大正月里晒书？”

　　“谁说不是呢，都是你姐夫的东西。从南边运过来，下船的时候有两箱不慎着了水，只好赶紧拿出来晒一晒。”

　　宝玉看时，都是些《南海列国志》、《倭国异闻录》、《夷洲海图》一类的杂书，更是暗自称愿。这回他向柳湘莲许诺，倒不是无的放矢、空口说大话，而是他素日见庄闲为人，也是爱结交下贱（商贾），不以出身功名论英雄的人，心内便觉得他肯定会跟柳湘莲投缘，如今见了这些书更是心内大定，如常跟林慧攀谈起来。

　　他向来擅长跟女性打交道，言语温和、态度尊重、擅长倾听。即便林慧看过剧版红楼，深知他也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也被一声声姐姐喊得没了脾气，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宝兄弟今天怎么没去上学，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呵呵，这不是想起，姐姐前儿跟凤姐姐说起，想给哲哥找个好师父习武么？我倒有个好人选。”宝玉说着便把柳湘莲的情形原原本本地说了，只是隐去了薛蟠一节，只说他世家出身、武艺又极好，如今得罪了人想托庇于庄闲门下。

　　“是得罪了你那两姨表兄吧？”林慧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宝玉被识破了小心思，也不恼，笑眯眯地恭维道：“姐姐家的消息好灵通，跟姐姐一比我们都成了聋子瞎子了。既是这样姐姐也该知道我这位师兄的确是个可交的朋友，半点没有虚话。”

　　林慧倒也认同柳湘莲的人品，况且庄哲每天一个人关在屋里子读书，都快读成弱不禁风的小书呆子了。她和庄闲的确有心让孩子学些武艺，不求他以此谋生，只图个强身健体也好。

　　林慧便决定放任自流，直接端茶打发贾宝玉走人：“你姐夫在前面跟南边来的测绘匠人说话呢，你自己同他说去。”

　　宝玉不由脸色一苦，但是想到答应朋友的事，只得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前面去。林慧见状又有些不忍，便把人叫住说道：“你只管跟他说，这个人把薛蟠打了一顿就完了。”

　　宝玉眼前一亮，顿时心领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