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第 31 章 ...

  •   却说贾府这边,薛宝钗与怡红院众丫鬟关系甚好,王夫人既已知道了宝玉受伤一事,她自然没有不知的道理。

      跟王夫人偏心外甥,觉得自家孩子哪儿哪儿都好不同。宝钗却是深知自家哥哥素日恣心纵欲、毫无防范的性子,心中便疑是薛蟠吃醉了酒推搡了宝玉,或是他带来的那些混不吝的客人跟宝玉争执了起来,晚上回到薛姨妈一家居住的小院里,忍不住把这事告诉了母亲。

      薛姨妈寡居之人,又上了年纪,平日里最疼孩子,尤其是疼宝玉。晚上薛蟠回来,她不由埋怨儿子:“你姨妈虽然不曾怪罪,但你这么大的人了,身边随从侍从一大堆,怎么连宝玉这么个小孩子也看不住?”

      薛蟠大叫冤枉:“他都十四岁的人了,胳膊腿儿长在自己身上,我还能跟在后头专门给他擦屁股吗?况且在席上的时候他与我划拳,手还好好儿的。我看姨娘说得没错,定然是那姓庄的打了他!”

      “胡扯!人家正经做事的爷们,又有学问,平白无故打宝玉一个小孩子做什么?”

      那时的人都尊敬读书人,有“一举成名天下知”的说法。尤其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在时人眼中,就如同现在说起某个考入了北大清华的人,众人都会下意识地觉得他/她是一个品学兼优、道德水准高于平均线的好人。

      所以薛姨妈断然不信是庄闲打了宝玉,只觉得定是自己的儿子胡闹。万万没料到,读书人也有雷霆震怒的时候,这回还真是庄闲动的手。

      薛蟠这样一个平日里霸王似的人,竟然平白蒙受了这样的不白之冤,当时便急得从椅子上跳起来:“这是什么话?他是正经做事爷们,我就不正经了?你们是没见他踹门进来的时候那个样子,脸拉得比阎王爷还长。我看他动手打人,一点也不奇怪。”

      “那庄举人为什么拉着脸?你与他素不相识,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踹你们的门?”薛姨妈却一针见血地问道,“莫不是你请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客人,被人家瞧见,疑心你带坏了宝玉罢!”

      “我......”薛蟠顿时哑口无言,只能梗着脖子叫道,“宝玉是宝贝,姓庄的是宝贝,就我什么也不是,过个生日好心好意请他吃饭,还请出错儿来了是吧?”

      恰好香菱见他们母子说话,倒了茶来,薛蟠便赌气伸手一掀,将她手上连茶盘带茶壶茶杯整个掀翻在地,留下一地碎瓷,转身便出了门,去锦香院找那技女云儿解闷。

      偏生云儿见他几日不来,正伏在桌上哭得梨花带雨,含羞带怒地嗔道:“你这个负心薄情的怎么不找那唱戏的蒋玉菡去?”

      薛蟠素性吃软不吃硬,果然上钩:“我找他做什么?你才是我的心肝儿。”

      “呸。说得好听!那你怎么又在他身上使那些银子,怎样那日喝醉了酒又拉着他的手说了那许多不要脸的话?”

      薛蟠急得赌咒发誓:“我要跟他好过一日,我下辈子变个王八!说来就可气,明明是我请的他。他来了却理也不理我,只一味和宝玉叽叽咕咕,连腰上系的汗巾子也交换过来,如今又来拉扯我!”如此大着嗓门吆喝,喊得锦香院里众人皆知。

      却说贾母生病,贾政请了三日假,不曾到工部衙门应卯。这日刚刚销假,正如常坐班,结果管家赖大却找到衙门里来,禀告道:“忠顺亲王府里有人来,要见老爷。大老爷叫您赶紧回去一趟呢?”

      “忠顺王府?这倒奇了怪了。”贾政不由在心底暗想。

      荣国府属于“四王八公”这一批本朝建国的时候,tai祖皇帝恩封的外姓勋贵。而忠顺王却是当今皇上排行第三的兄长,姓徒,讳世惟,是前几年才封的宗室勋贵。这位王爷喜好串戏登台,行事很是荒唐,与贾府向来没什么往来,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贾政不敢怠慢,当即跟上官告假,回到府里,却见庄闲的管事胡启也在外院门口等候,不由问道:“外甥女婿怎么得空上门来?”

      胡启回道:“听闻贵府老太太有恙,特来探望。顺便来请大老爷、二老爷出席后日我们舅老爷舅太太移灵的祭礼。”

      “你们有心了,老太太只怕不能起身,但我是必去的。”贾政答应了一声,便往荣禧堂正院前厅里来。

      贾赦、贾琏父子已经与那王府长府官交涉许久了,听说贾政回来,贾琏便出来耳语道:“说是他们府上丢了一个唱小旦的戏子,叫什么琪官的。听说这个人与宝兄弟十分相厚、前几日还在一处吃饭,所以忠顺王派他过来问一声。”

      “胡言乱语!”贾政先是不信,“宝玉虽然胡作非为,但也就是在家里闹闹罢了。我们家与忠顺王府没有往来,他如何认识得了那边王府里的人?”

      “额......”贾琏顿时露出为难的样子,把两只手合在一起搓了搓。贾政不由喝道:“有话便说,吞吞吐吐地做什么?”

      贾琏才满脸尴尬地说:“二叔,我听说薛家表弟很喜欢这个琪官唱的贵妃,经常大手笔地打赏他。而且前儿薛表弟过生日,庄兄还撞见他和宝玉一起吃饭,席间似乎真的有几个伶人作陪。二叔还是赶紧把宝兄弟叫回来问问,也好息事宁人。”

      贾政听说是庄闲撞见的,心里便已信了七八分,又听贾琏说宝玉不在家中,心头便涌起一股怒火:“怎么?老太太病着,他竟然还在外头闲逛吗?”当即一声令下,命赖大去拿人。

      宝玉却也不曾往其他地方去,只是带着培茗在街上四处搜罗医书、打听心悸之症该怎么医治而已,见赖大亲自来寻人,又说是老爷有请,心里便有了不祥的预感,可万没想到是蒋玉菡出了事,此时不由喊冤:“只是那日见过一面而已,后来下落实在不知。”

      但那长府官一眼便瞧见他腰里系着蒋玉菡那茜香罗的汗巾子,便越发疾言厉色起来,说了许多这汗巾是北静王所赐、如何珍贵、独一无二等话。贾政不由听得脸色铁青,拳头越攥越紧。

      殊不知这回宝玉是真的冤枉,那日他虽然跟蒋玉菡交换了信物,但因为庄闲踹门而入,后来又出了这许多事情,宝玉忧心林妹妹尚且来不及,哪里有心情再与蒋玉菡见面?此时只得一味喊冤道:“那日庄三哥进来,我便同他出去了,再也没有返回过,连他们何时散了席都不知道!”

      那长府官却不依不饶地问道:“既有人证,何不叫上来对峙?”

      贾赦怫然不悦,终于忍不住轻咳两声道:“王爷与我同朝为官,府上丢了要紧的伶人,我们做下属的帮忙找找也是应该。但大人盘问我们也就罢了,怎么还盘问起我们家的亲戚来了呢?我那外甥女婿家里也是官宦人家,这里又不是刑部大堂,我哪有那本事随便把人家叫过来问话?”

      他是荣国府的当家人,分量又不一样。那长府官既不曾拿到实证,又见贾赦虽然称呼那人为“外甥女婿”却对一个晚辈十分客气的样子,便知道对方来头不小。他摸不清那位证人的底细,只好冷笑着说:“那今日便失礼了,我先回去,三日之后若是见不到人,必定还要再来叨扰的!”

      他一走人,贾政便铁青着脸对宝玉说:“你,跟我进来!”。宝玉唬得浑身汗毛倒竖,四处求人报信不得,连忙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大伯。

      然而这个时候的人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规矩,连庄闲这样的人小时候都经常挨打,何况是宝玉?贾赦是司空见惯、不以为奇,更不会插手弟弟管侄儿的事。他也不多说,招呼贾琏一声,抬脚便走了。

      反倒是贾琏,见贾政这一怒非同小可,想到如今贾母正在病中,当真把宝玉打出个好歹了,岂非闹得阖家上下不得安宁?因此便称自己外头还有事要办,辞了父亲,直奔外院待客的花厅里来。

      庄闲正在厅里等着给两位舅舅回禀岳父岳母移灵的事,不由问他:“忠顺王府的人来干嘛,怎么闹了这么久?”

      “了不得了。”贾琏便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他,“我们家的人都除了老太太不敢劝,我去只怕二叔连我也一起打了呢!如今只有你能救得了宝玉,快跟我去一趟荣禧堂吧。”

      “我去荣禧堂做什么?”庄闲冷笑,“即便是那长府官仗势欺人,但宝玉闹出这样的事,难道不该管教?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的事,我一个外人掺和什么?”

      “那是你不知道我二叔的脾气,”贾琏急得直跺脚,“别人是管教儿子,他那竟不是打儿子,而是在刑部牢房里审贼呢!”

      庄闲打定主意不管。贾琏求告一回,也不由叹道:“罢罢罢,这样的事也确实不该你插手。我找太太去!”说罢赶紧回房,要找凤姐去给王夫人报信。

      却不料王熙凤去了贾母跟前侍疾,和平儿两个都不在屋里。贾琏只好往上房里来,偏生又不敢惊动贾母,只得在垂花门外随便叫住一个丫鬟,让她给凤姐传信。

      王熙凤不知何事,等了半日才带着平儿姗姗来迟,听说此事,凤姐亦是大惊,连忙进去告诉了王夫人。王夫人当即儿一声肉一声地哭了起来,带着李纨和王熙凤匆匆往外院里来。

      却说外边待客的花厅里,庄闲听见外院那边果然动了板子,起初听见宝玉哭叫,还觉得十分解气。可是后来渐渐的听不见哭喊了,但竹板破开空气、落在肉上的声音却越来越响、越来越快。看那气势,跟以前庄士诚、林海教训他的时候截然不同,是当真把人往死里打。

      庄闲心内震惊,下意识站起身来,想走到外院那边查看情况。结果还在甬道里的时候,就被培茗扑过来抱住了腿:“三爷,你救救我们宝二爷。”一面说一面蹭了他满腿的鼻涕眼泪,带着几个小厮砰砰给他磕头,看那模样倒真像是出了生死大事似的。

      “起来,前面带路!”庄闲在心里唾骂自己一声,恶狠狠地吩咐道。走到荣禧堂门内,更是一惊,只见宝玉被摁在板凳上,竟然不是小厮在行刑,而是贾政亲自执板在打。

      一众门客惊慌不已地围在旁边,劝又不敢劝,不劝又怕贾政日后后悔责怪他们,见庄闲来了,都犹如见到菩萨一般,自动地为他分开一条路来。庄闲上去,不费吹灰之力便从贾政手里夺下板来,勉强笑道:“舅舅怎么生这么大的气?论理这事不该我管,只是府上老太太病着,还有百般事务等着舅舅打理,您也得保重身体才是。”

      偏生这时宝玉微微地睁了下眼瞧着他们,父子二人对视,贾政顿时被勾起心中余怒,仍要伸手去夺他手上的板:“既知道不该管,就别管!来人,请外甥女婿出去!”

      庄闲仍是侧身挡在他与宝玉之间,他自己也是从祖父的棍棒底下熬过来的,自然最懂贾政这等望子成龙的长辈的心思,当即叹息一声,把那板子递给贾政:“您要打便打吧。只是我得提醒您,如今科场规矩严苛,春闱入场之前,都是要先脱衣验身的。但凡身上有恶疮、异味、伤疤者,都不得入场考试,以免将来为官面圣,有碍朝廷体面。您教训儿子事小,但万一落下疤痕,宝兄弟可就一辈子也不能有金榜题名那一日了。”

      贾政一愣,夺板的力气顿时就小了。周围的幕僚见状,也纷纷来劝。王夫人也带着李纨凤姐赶到,开始哭起她早逝的儿子贾珠来。

      贾政听了,也觉得灰心丧气,不愿再面对王夫人与珠儿媳妇,于是便长叹一声甩袖走了。王夫人忙命人拿担架来,抬了宝玉回去修养。众人簇拥着宝玉一窝蜂地走了,独凤姐留下来向庄闲道谢,又让贾琏把他送出荣宁街不提。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