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闲耽风月》柳锁寒烟

27、第 27 章

　　却说庄家派了车马去荣国府接林黛玉。跟车的人是管家娘子秦慎家的和林慧身边得力的大丫头柳絮。

　　贾母因问：“你们奶奶想玉儿了，就过来坐坐，何必这样接来送去地折腾？”

　　柳絮福身道：“回老太太的话，下个月初四是我们舅老爷的阴寿。三爷和奶奶商量了，准备趁这个时候把两位老人家的牌位供奉到西山大觉禅寺去，命庙里的和尚做个道场，所以让我来接林姑娘，明儿一早一同往西山去。”

　　林海和贾敏身故以后，归葬于姑苏祖坟。但他们没有男性后嗣，牌位的供奉成了一个大问题。黛玉寄居外祖母家中，大观园又是皇妃省亲的别院，自然不可能将外姓亲友的灵位请入园中供奉。

　　林慧也不可能将娘家父母的牌位供在夫家的祠堂里，只好先在梧桐街庄宅附近买下一所小院，暂时将父母的灵位寄存其中，时时派人打扫供奉。只是这样一来听着委屈寒酸，二来也不是长远之计。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找个合适的寺庙存放灵位，一来可以有专人打扫、按时供奉，略微消除没有后嗣的悲凉；二来也可以借佛家的香火道场，按这个时候的说法，是累积功德，可以保佑父母来世平安顺遂。

　　事关贾敏百年之事，贾母自然十分挂心，赏了一个绣墩，命柳絮上来坐在自己身边，细细询问。

　　柳絮道：“大觉禅寺于辽代咸雍四年建寺，至今已经八百余年。住持法清和尚为人正派端方、一心向佛，与我们家老太爷相交多年，是个可以托付的人。三爷又亲自去查看过多回，说那里受山川地气庇佑，前殿屋宇轩宏、宝相庄严，后山有古树一百余株，清泉、银杏、玉兰掩映成趣，是个极好的所在。若是舅老爷和太太活着，定会极爱那眼山岩里涌出来的清泉和泉畔那棵古松，所以定了大觉寺作为供奉之所，择了九月初四舅老爷五十二岁阴寿那天移灵。”

　　贾母听得眼中不由自主淌下两行清泪，叹道：“是了，敏儿最喜欢在松树底下弹琴。告诉你们三爷，就说我老婆子谢谢他。我养了两个儿子，敏儿有两个嫡亲哥哥，都不及他这个女婿贴心。”

　　鸳鸯和柳絮都上来劝慰。贾母方止了眼泪，叫来王熙凤吩咐道：“好生打点车马，送你林妹妹去她姐姐家里小住。九月初四她母亲移灵，我带着宝玉和姑娘们，都去大觉寺祭拜。”

　　凤姐连忙安排伺候的人选，命潇湘馆众人打点行李，又与平儿叹道：“起初二爷说起，我还不信，如今看来你林姑奶奶夫妻俩当真是个可交的朋友。”

　　平儿笑道：“奶奶怎么也说起这话了，您不是不爱这些求神拜佛的事吗？”

　　“我那是不信阴司报应，又不是连好赖人都分不清！”凤姐冷笑，“就譬如昔年那张守备一家嫌贫爱富，拿定了亲的女儿改嫁换银子，就活该他人财两空！你林姑奶奶这样就该她福寿绵长。”说完自打起帘子出去了。

　　再说宝玉在醉仙楼被庄闲批头盖脸呵斥一顿，又知道了黛玉之病的内情，顿时犹如丢了魂魄一般，浑浑噩噩地纵马在街上走了两步，忽然见街边一个医馆，便突然跳下马冲进去，抓住人家大夫就问：“你知道心悸之症怎么治吗？”

　　唬得那大夫连连摆手：“我要能治，早就进太医院去了，还在这里开铺子？贵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宝玉失了魂一样快步在街上游走，一连问了三四家铺子，都是一样的结果。培茗、锄药几个小厮见他脸色惨白、神色不宁，不由万分惊惧，劝道：“这些街头的小铺子里能有什么名医？二爷哪位朋友得了病？不如回家告诉老太太、太太一声，请了宫中的供奉去请脉。”

　　宝玉方回过神来，想到林黛玉进京五六年，太医院王、周两位擅长心经、内经的太医都替她诊过脉，换了许多方子仍是不见效，可见庄闲所言非虚了。

　　他们二人自幼相伴长大，一处吃一处睡，林黛玉虽然病弱，但却活泼玲珑、牙尖嘴利，身体好的时候能换着千般法子损人，叫人又爱又恨。宝玉早已在心中暗暗将她当做妻子对待，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有英年早逝、此生不复相见的可能性。此时被庄闲点破，他不禁有种整个世界都在眼前缓缓轰塌的感觉，心口竟然也闷闷地痛了起来。

　　培茗等人见他一副几欲晕厥的模样，不敢再等，当即雇了一顶小轿，把人送回了园子里，托给袭人照料。不料正遇上潇湘馆的婆子们大包小包地往车上运行李，紫鹃、雪雁、春纤三人扶着林黛玉出来，婀娜飘逸，弱柳扶风，仍是旧时的模样。

　　紫鹃见了宝玉，先笑道：“刚说辞别少了一个人，这不就回来了？”

　　黛玉也神色如常地上前问好，告诉他：“二哥哥，我去姐姐家里住几日。你好生照料自己，闲了记得替我浇一浇窗下新栽的那株西府海棠，别叫丫头们弄坏了。”

　　“现在就走吗？”宝玉一惊，更着急了。

　　“车都在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了，可不现在走吗？”王熙凤耻笑道，“瞧你那样子，九月初八姑父姑妈移灵，你妹妹去给父母上柱香，又不是不回来了。”

　　哪里是上香那么简单？

　　宝玉急得满脸通红，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他该怎么告诉黛玉？

　　是说薛大哥请我喝酒，席间请了楼子里的姑娘做陪客，被你姐夫撞见，怀疑我招ji？还是说我拿着你刻的、千叮万嘱不要带到外头用的印章到外头用了，被姐夫知道，怀疑我俩有私情？

　　当着凤姐的面，宝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急得满头大汗，只能扶着车窗轻声对林黛玉说：“好妹妹，我弄坏了庄三哥一样东西，只怕他还在生气。你先委屈一日，他说什么你就听着，千万别回嘴。他要打你，你就往林姐姐身后躲着些。我明儿一早就上门给他赔礼。”

　　“明儿我们就往西山去了，你还上谁的门？”黛玉奇道，“姐夫又不是小气的人，怎么能为一件东西动手打人，迁怒于我？你到底弄坏了什么，吓成这样？”

　　宝玉不能答言，只追在马车窗边一再嘱咐她小心谨慎、不要惹姐夫生气，一路把黛玉的车送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