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闲耽风月》柳锁寒烟

26、第 26 章

　　“不是。”

　　宝玉原以为印章一事只有天知地知、我知林妹妹知，故而不曾防备，大刺刺地把那章子拿出来用了。没想到被薛蟠一下子猜中老底，嚷了出来；又听云儿用那种轻佻不尊重的语气提起黛玉，宝玉登时急得面红耳赤，只管摇手：“这，这是我......”

　　他情急之下差点就要把“姑妈家的表妹”几个字说出来了，却听旁边一个声音冷冷地说：“那印章是我送给宝兄弟的。”

　　“什么？”薛蟠一愣。

　　“那印章是我送给宝兄弟的。”庄闲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有点冷淡，“通体赤红，底部有杂色花纹，形似古松。不算贵重，却十分奇特，乃是家父的遗物。那日第一次登门的时候，我便觉得与宝兄弟十分投缘，故而以此为礼。是吧，宝兄弟？”

　　说到“十分投缘”、“以此为礼”几个字的时候，已经隐约有几分咬牙切齿了。

　　贾宝玉大吃一惊。他问黛玉索要这块石头的时候，只知道这是林妹妹从江南带回来的，并不知道是庄家之物，此时不由冒了一脑门子汗，诺诺答道：“是，是姐夫送的。”

　　薛蟠震惊，一脸“我读书少，你们不要骗我”的神色，就差把“你俩啥时候好到可以用亡父遗物相赠的地步”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只有冯紫英不知内情，歉然抱拳：“原来如此。庄兄厚谊，是兄弟我不懂事了。来来来，我敬庄兄一杯。”

　　众人连忙倒酒，冯紫英连干三杯，算是给庄闲赔礼。一番折腾，总算把“林姑娘给他刻的”这句话模糊过去了。

　　庄闲起身出门，接过胡启递来的马鞭，一鞭子抽在马棚的柱子上，溅起一地尘土。他转头吩咐胡启：“你马上带人去贾府，把二姑娘接回家里住。”

　　“是。”胡启应了，当即派人套马赶车。

　　庄闲正要翻身上马，却被贾宝玉扑出来拽住了胳膊：“姐夫，我知道错了。你别把林妹妹接走。”

　　庄闲喉结滚动，半晌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滚！”

　　他待人素来温和，何曾有这样怒火中烧、几欲啖人的时候？贾宝玉被这一个字吓得汗毛倒竖，胡启在旁劝道：“三爷正在气头上，宝二爷明儿再来吧。”

　　可是宝玉素日读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见那些男女主角被长辈棒打鸳鸯之后，多半是各自婚嫁、终身不复相见了。一想到将来可能再也见不到林黛玉的面，他就横生一股胆气，硬是拽着庄闲的胳膊不松手：“都是我的错。不关林妹妹的事。姐夫要罚就罚我吧。”

　　他这话说得，反倒真像两人有了什么私情似的。庄闲本来只是有三分疑心，也硬是给他说到了五分上，当即气得忘了体面，扬起鞭子就要抽人。

　　宝玉惨叫一声，蹬蹬退后两步，跌坐在地上。培茗、锄药、扫红等几个跟着宝玉的小厮被他的叫声惊动，纷纷从楼上跑来。

　　庄闲揪住他的衣裳把人从地上拎起来，原想再用拳头招呼一顿，可又怕他胡乱哀求，再喊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反而把事情闹大了，只好收了手，暗自忍怒。

　　胡启自上去跟培茗几人说话，暂时稳住了他们。鬼使神差地，庄闲压低了声音对宝玉说道：“你妹妹有心悸之症，这病是一辈子也好不了的，随时有可能要命。你若有半点良心，就不要去招惹她。否则我扒了你的皮。”

　　宝玉一听，犹如轰去魂魄，撒开手定定地站在原地。

　　庄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整整衣裳，上马走人了。

　　他回到家中，出发去接林黛玉的马车已经驶出梧桐街了。林慧正指挥着槟榔、莲风、霁月三个大丫头给妹妹收拾屋子，听人说三爷回来了，赶忙迎出门来，问道：“这是怎么了，不是请京西书院的王世端老先生吃饭么，怎么忽然要打发人去接玉儿？”

　　庄闲余怒未消，进了家门犹自将那马鞭握在手里，对众人说：“都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众丫头都吓了一跳，关门掩窗匆匆散了。庄闲方把酒楼里发生的事说给妻子听了。

　　林慧亦是惊惧不已，怒上眉梢：“这个贾宝玉，就是惹事的专家，败人的祸害！”

　　“咱们进京之后诸事烦扰，还是疏忽了玉儿。”庄闲说着竟然罕见地犹豫扭捏起来，轻咳一声，小声问妻子，“你看，要不要找人验一下孩子的......”

　　言下之意，怀疑二人已经做了礼法不容的事。

　　“放屁！”林慧登时勃然大怒，“这话也是你做姐夫的人说的？旁人还没有说闲话呢，你倒先怀疑起自家的姑娘了！这不是侮辱人吗？当日你在垂花门外悄悄给我扔纸条被父亲发现的时候，怎么不见他把我抓起来验？”

　　“那不是因为你没接，还跟老师告了我的状吗？况且我那是发乎于情止于乎礼，他贾宝玉的人品能跟我比吗？要是我被爷爷抓到跟楼子里的女人吃饭，还跟唱戏的人交换信物，早就被打死八百回了！”

　　庄闲说来又觉得好笑：“所以说这就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要不是当年给你扔纸条，我还生不上这场闲气呢！”

　　林慧不由转怒为嗔，扶着他的肩膀轻声道：“依我看，这事倒不大可能。”她看过原著，冷静下来，自然知道宝黛二人之间的感情虽然刻骨铭心，但成年之后却连小手也没有拉过，是妥妥的柏拉图。

　　“贾府的规矩虽然粗疏，但也不是吃干饭的。玉儿跟着老太太住的时候，房里除乳母外，另有四个教引嬷嬷、两个贴身掌管钗钏盥沐两个丫头、四五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头。进了园子里，每处又添两个老嬷嬷，四个浣衣扫地的丫头。里里外外几十双眼睛盯着呢，又不是那小门小户的，哪有机会让年轻主子闹出不体面的事？”

　　“况且园子还有大嫂子、兰哥儿并许多姐妹在。平日里怡红院、潇湘馆门户大开，主子丫头来来往往，玉儿就是再糊涂也不会胆大到这个份儿上，只是一些黏黏糊糊的情分恐怕是有的。”

　　“瓜田李下，这种事情哪里是靠几句解释就能说清楚的？”庄闲冷笑，“这事没完，我饶不了那个贾宝玉。”

　　当年他只是扔了个纸条，尚且被林海好一顿训斥。如今那贾宝玉居然得了一方自家白菜亲手刻的印章。这还得了？必须好生修理、大惩大戒、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