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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宝玉之父贾政虽然是荣国府的当家人,但他素来不喜俗务,既不像妻舅王子腾那样长袖善舞、广结党羽;也不像宁国府的当家人贾珍那样广交狐朋狗友,花天酒地。

      虽然仰仗父亲贾代善的余荫,当了一个工部员外郎的官,却素来不喜钻营,没有把心思放在升官发财上,反而喜欢跟一帮文人清客吟诗作对、谈古论今。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每天“一张报纸一杯茶”混着日子过的公务员。

      因此旁人都敬畏庄承的权位,独贾政是不敬的!

      门客詹光等人都劝他:“外甥女婿家里也是仕宦读书人家,兄长也在六部为官,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政公还是好生请一请庄举人吧。”

      这话反而激起贾政的逆反心,这日一早不换官服,也不备宴,只是穿着家常的素锦禅衣,在书房见了庄闲。

      不曾想庄闲一身靓色缂丝直裰,外罩银狐斗篷,戴着束发青玉冠,目若点漆,眉若刀裁,举止有方,谈吐不俗,气度犹如闲云野鹤一般,倒叫贾政想起早逝的长子贾珠来,落座看茶,叙过家常之后,便问道:“贤侄如今年岁几何?”

      庄闲道:“生于世祖万和二十四年,现年二十有六。”

      竟然真的跟贾珠是同年!贾政不由恍惚了一瞬,想到如果长子还活着,想必早已金榜题名、为官一方了。有他支应门庭,自己也不至于还强撑着当这劳什子的官,也不必为宝玉不爱读书生这许多闲气,早早退下来含饴弄孙,岂不乐哉?

      贾政说话的语气中便多了几分唏嘘之意,与庄闲攀谈起来,却发现对方诗书也通,文墨也通,篆刻、绘画乃至琴棋也能聊上两句,心里便喜欢起来。又有一干门人清客,仰慕庄家权势,都上赶着捧场说好话儿,更是把贾政哄得高高兴兴,不过一时片刻,就把庄闲看得有如自家子侄一般了,连声吩咐小厮:“去把宝玉、环哥、兰哥都叫来,也见一见女婿。”

      这一下可苦了贾宝玉了。

      原来这宝玉心里一直存着个古怪的偏见——他平日里见的男子不是贾珍贾琏这样花天酒地、皮肤烂淫之辈,就是贾政这样迂腐清高、不通情理之人,还有就是贾雨村这种不择手段讨好上峰的无耻钻营之徒;但女孩儿们却各有好处:黛玉才华横溢、宝钗世故玲珑、王熙凤精明能干......

      所以贾宝玉一直认为天地之精华、日月之灵秀都钟于女子,须眉男子不过是女娲造人之后所剩的一些土沫残渣造就罢了。所以他只爱和女孩儿们相处,连自己的父亲兄弟也不爱搭理,尤其讨厌读书科举之谈。(当然,更大的原因也是因为——宝玉/曹雪芹是个颜狗,长得好看的,如柳湘莲、秦钟等人都被他划入女儿行列。)

      但可惜的是,庄闲占了性别男和举人功名两条,即便是貌美如花,贾宝玉也早就在心里给他打上一个“非我族类”的标签,在心中嘀咕“白瞎了一副好皮囊”。偏偏庄闲又送了他一个“蟾宫折桂金榜题名”的笔筒,更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贾宝玉瞅也不瞅一眼那个笔筒一眼,见面问了好儿之后就一言不发地立在贾政身后,再不肯主动找庄闲搭话。气得贾政皱眉喝道:“孽障!你做出这副样子来给谁看?”扬起手来作势要打。

      他原是恐吓而已,不曾想宝玉想着老太太屋里现在该是何等热闹,正怔怔出神,余光瞥见父亲抬手,便下意识仰头一避,后脑勺磕在紫檀多宝阁的隔扇上面,发出砰的一声响。宝玉顿时“哎哟”一声,倒在地上,惊动众人。

      众清客七手八脚地上去扶起来,庄闲劝贾政道:“宝兄弟还小,初次见面,腼腆些也是有的。舅舅息怒。”众清客也劝道:“是啊,老太太今儿正高兴,政公且宽待公子些罢。”

      贾政听见宝玉呼痛,心中已是后悔,但当着众人难道还要他低下头来给儿子赔罪不成?当即拉下脸来喝道:“不肖的孽障!还不快起来,躺在那里等我来扶么?”

      宝玉不敢争辩,眼泪汪汪地爬了起来,依旧立在贾政身后。贾环、贾兰叔侄二人亦是战战兢兢,垂手低头站着,吓得犹如鹌鹑一般,一丝声音也不敢发出。

      庄闲见状出言道:“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我带两个表弟坐坐,舅舅且回房更衣歇息片刻,我们再一同去向老太太请安。”

      贾政欣然应允,又严厉地教训了贾环两句,命他和贾兰好生待客,方才带着一众清客起身去了。

      贾宝玉像是去了紧箍咒一般,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宝兄弟,你看这是什么?”庄闲便把那个金榜题名的笔筒倒过来扣在桌子上,不知掰动了哪里的暗扣,就见那笔筒底部弹开一个小小的暗门,里面传出几声蛐蛐的叫声来。

      “诶?这底下是个养蛐蛐的笼子?这大冬天哪来的蛐蛐?”贾环抢着上来问道。

      庄闲笑道:“东市银锭桥边有一家‘冯记花鸟行’,他家有极大的暖房,日夜烧得犹如阳春三月一般,专门用来养各种夏天才有的花鸟虫鱼。”

      “有趣,真有趣!”贾环连连道,跟贾兰叔侄两个一起挤在桌前逗弄起蛐蛐来。贾宝玉也被吸引了,不由瞅了庄闲两眼,心想他倒也不是那等酸儒文人。

      庄闲就向宝玉使眼色:“回老太太那边去吧。待会你父亲问起来,我就拿话岔开,再邀他一同去拜见大舅舅。”

      这下宝玉简直如同得了再生父母一般,几乎是眼泪汪汪地看着庄闲:“好哥哥,我就知道林妹妹的姐夫再没有俗人的。一切都仰仗你了,刚才多有不敬之处,改日老爷不在家,我再摆酒设宴给哥哥赔不是。”说完就生怕庄闲反悔似的,一溜烟儿跑了。

      再说贾母这边请的是为贵妃省亲特买的十二个小戏子,唱的是《长生殿》《西厢记》一类的爱情本子。黛玉、三春等小姑娘倒是听得入迷,林慧这等已为人母的年轻媳妇听来,便觉得空洞无味,又兼众姊妹轮番敬酒,早已喝得面红耳热,便寻了个机会,将儿子交给黛玉照看,自己扶着柳絮手出门透气。

      不经意转到贾母后院的茶房,却见那廊下摆了一张小小的紫檀炕桌,上面摆着一道鲜笋火腿汤、几样什锦盒子装着的小菜,剩了半碗碧油油的粳米饭在碗里。王熙凤的贴身侍女平儿正在那里收拾碗筷。

      贾府规矩大,婆婆吃饭媳妇都要在旁边端盘布菜地伺候。今天贾母宴请林慧,凤姐自然也要在席间周旋安排。等到众人移步花厅看戏,她才逮着个空子溜出来,和平儿两个一起躲在茶房里,拿汤泡了一碗饭,忙忙地吃了。如今正在那里蹬着门槛子吃茶,忽然瞥见林慧主仆,忙咽了茶迎上来笑道:“姑奶奶怎么到这里来了。”

      林慧过去一把将她按回原位坐着:“咱们都是给人家做媳妇的,我也知道你们家的规矩。你且吃你的,我就是出来散淡散淡,不用人让座,也不吃茶。”

      王熙凤明白过来,恍然笑道:“那屋子里又是地龙又是火盆,你不习惯吧?平儿,快给你林姑奶奶拿个汤婆子来。”又道:“素日里琏二爷就说你们夫妻是个好的,今儿个一见倒是名不虚传。”

      林慧也笑:“琏二奶奶的威名我也早有所耳闻了。听说去年你们东府里蓉儿媳妇去了,丧事就是二奶奶一手打理。出殡那日几百人摔丧扶灵,十几家王公路祭,上千的百姓围观。这么大的场面全赖你一手操持。至今众人还津津乐道呢。”

      凤姐出身武将之家,从小被当男孩儿养大。别人都嫌管家理事辛苦,唯独她最喜欢被管家媳妇环绕、分分钟上千银子从手上流过那种威风八面的感觉,所以主动管了荣国府的家不提,还到处揽了别人家的事来管。而她生平最得意的,就是操办了秦可卿的丧事。

      如今林慧提起,王熙凤喜上眉梢,不无得意地说:“承姑奶奶谬赞,我不比你们书香之家的闺女,斗大的字不识两箩筐,也就这点子本事能够拿得出手了。”

      语气态度十分得意自满,一点也没有古代女人谦虚谨慎的美德。但是林慧见惯了低眉顺眼的古代女子,忽然看见一个颇有女强人气息的凤姐,倒叫她想起现代的诸多女性朋友,瞬间觉得亲切起来。

      她们都是年轻媳妇,又都有孩子,自然有的是共同话题,一时天南海北地攀谈起来,竟然浑然忘了时辰。

      凤姐因见庄哲活泼健康,便忧心忡忡地向林慧取经:“我们只有大姐儿一个女儿,还打小儿三灾八难的,在许多寺庙里求了寄名符皆不奏效,不知道哲哥儿是寄在哪个庙里的,我得了空也去拜拜。”

      林慧道:“三爷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们家里倒不信这个。但是南边的城隍庙每年都会操办庙会,城里家境殷实的人家都会出一点钱,叫年幼的孩子到庙会上去扮一个什么神仙,有时候是二郎神,有时候是王母娘娘。说来也奇,扮过的孩子还都平安长大了。”

      “果真?”王熙凤忙拉着她细问,不料李纨带着素云找了出来,见她俩打得火热,不由诧异:“你两个怎么跑到这里说体己话儿来了,老祖宗不见了林大妹妹,打发丫头到处找呢!”拉着两人回了正房。

      贾宝玉已经来了,正猴在贾母跟前说话,见了林慧赶忙上来见礼。

      宝玉现在也不过是十二岁的少年,放在现代还在读小学六年级,眉目固然俊朗,只可惜生了一张娃娃脸,贴着些婴儿肥,又操着一口清亮的少年音。

      林慧只觉得天雷滚滚,原来所谓的“面如中秋之月,色若春晓之花”,翻译过来就是“长着一张红扑扑的圆脸蛋儿”吗?

      林慧一时之间很难把他作为妹夫的备选人考虑,再看看自己粉雕玉琢、身高最多不过一米四的妹妹。原来后世感动万千读者、博得无数眼泪的“木石前盟”就是两个小学生谈恋爱吗?

      老天爷,把我的感动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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