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成》朕那些天降异象的公主最后怎么样了》鱼冻子

2、五彩祥云（二）

　　祥云换好衣服出门时，看见严世藩站在花树下等。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偌大的庭院百花齐放，绚烂似云霞。
　　昨日蒙着盖头不曾看见，此刻祥云不禁感慨，严家权倾朝野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这庭院的气派甚至可比肩御花园。
　　“云儿，时辰不早了，爹还在等我们。”严世藩边说边将刚摘下的海棠别到她的发间。
　　祥云取下花，看见他右眼黯淡的瞳孔，气不打一处来，把花扔到他身上，自顾自走了，忽然手被抓住，她挣脱了几下发现挣脱不开，回眸怒视他。
　　“云儿，闹脾气可以，在爹面前别任性。”他并不生气，又是那种温和又冷静的语气，让人忍不住听他的话。
　　“我堂堂公主，还不至于失态。”祥云带了几分傲气，说完却还是感觉不到他放松，反而顺势牵住她的手。
　　“甚好。”他牵着她往前走，她挣扎无果，只得让他继续牵着。

　　严嵩身为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离书房越近，祥云越是好奇起来。
　　真正见到他时，祥云略显失望，他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模样，说的话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左右不过公主下嫁，皇恩浩荡之类的话，就赶着上朝去了。
　　倒是严嵩的夫人欧阳氏对她很是喜欢，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眼里满是疼爱的神色。
　　祥云从小不受宠，母亲虽贵为皇后，却一直不得圣心，因此宫中之人拜高踩低、假意逢迎之事早就见怪不怪。欧阳氏这样真心暖意，倒让她受宠若惊了。
　　“公主，嫁到我们家真是委屈你了。若是有任何不满意的，只管和臣妇说。”
　　祥云听她这样谦卑自称，只觉不好意思，“严夫人你不必如此。”
　　看着欧阳氏期待的眼神，祥云顿时如鲠在喉，这时有人捏了捏她的手，她侧过头，严世藩正把玩着海棠花，看了她一眼，她终是勉勉强强叫了声，“娘，请喝茶。”
　　“哎！”欧阳氏很是惊喜，笑着对严世藩道，“庆儿，你亲自和圣上求的赐婚，现在公主下嫁到我们家，你可得好好对人家，不能让公主受一点委屈，否则娘第一个不饶你。”
　　“知道了娘。”庆儿是严世藩的小名，他一一点头应了，祥云却忍住心中的惊讶，直到离开书房回到庭院，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是你求父皇给我们赐婚的？”
　　“是啊。”
　　听他这么说，对这桩婚事不满的怨念和委屈一瞬间转化成了对他的愤怒。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娶我？”祥云大喊，若不是他，她现在还是在母后面前承欢膝下的女儿，现在她却成了别人的妻子，还是个瞎了一只眼，跛了一条腿的男人。
　　“因为我喜欢你。”严世藩忽略她激动的情绪，回答的无比自然，“你这么好看，这么可爱，哪个男人不想把你娶回家？我比世上大多数男人都幸运，我娶到你了，他们没有。”
　　“我不喜欢你！我一点都不想嫁给你！”祥云气呼呼的，脸颊泛起了两朵红晕。
　　“来日方长。”严世藩不急不躁，甚至喝了口茶，“至少你并不讨厌我。”
　　祥云又一次被他噎住说不出话，他总是能让人一拳打在棉花上，再也生不起气来。
　　“别绷着个脸了，新婚燕尔的女子应当是最好看的。”
　　“你倒是知道的多。”
　　“我有一门独特的技巧，就是看人。尤其是看女人，只消一眼，我便能知道这女子性情品格如何，”严世藩很是从容，“还有，是否是完璧。”
　　祥云脸一红，闻言不禁想起了他流连花丛的传言，“听说你妾侍成群，还有无数的红颜知己，是真的吗？”
　　严世藩揶揄道，“云儿这是吃醋了？比起你父皇后宫佳丽三千，我仅有妾侍二十七人，你若是想见她们，我这就让她们过来拜见主母。”
　　“仅有妾侍二十七人？”祥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气愤的指着他，“你方才说喜欢我的那些话，怕是也对她们说过吧，我是第二十八个，后面是不是还有第二十九个，第三十个。”
　　严世藩按住她躁动的小手，认真的吐出一字一句，“你不是第二十八个，你是我心里独一无二的那个。我告诉你是因为我永远不会骗你，更不想让你从别人的风言风语那里听见这些话。云儿，你只要相信一件事，那就是我对你的心意。”
　　祥云猛的抽出手，“别再骗我了，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我，可你根本没见过我，甚至在我之前你已经有了二十七个妾侍，你喜欢我什么？无非是我这嫡公主的身份，可以保你严家富贵荣华罢了。”
　　严世藩看她这样，既不生气也不反驳，语气沉静的道，“云儿，我们不是没见过面，只是那件事后你生了重病，全都忘了。跟我来，我来告诉你，我们的缘分十年前就定下了。”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祥云看着热闹的街道，小贩吆喝着新鲜的蔬菜瓜果，附近小店里挂着名贵的字画，账房在打着算盘记账，还有穿着妖艳的中年女子，语态风流的招揽客人。
　　“莫不是带我来看你的红颜知己？”祥云看见不远处的秦楼楚馆，出言讽刺道。
　　“改天吧，今天不是时候。”严世藩忽略她话里的讥讽，摇着轮椅往一棵老榕树下走，祥云撇了撇嘴，跟了上去。
　　“老人家，借我用一下这些皮影。”
　　不得不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正在榕树下讲故事的老人家看见严世藩这通身的气派，以及手心里多出的一锭银子，哪里还有不依的道理，喜的眉开眼笑，“谢谢这位爷，这箱皮影都归您了！”
　　祥云疑惑道，“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严世藩微微一笑，“你不是最喜欢听皮影了吗？我用这些皮影给你讲个故事，坐下。”
　　祥云先是惊异他怎会知道自己的喜好，又气愤他对自己命令的态度，但看着他拿起皮影蓄势待发的样子，终是不情不愿的坐下了。
　　“从前有个小男孩，他天资聪颖，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十岁便熟读四书五经，被选为皇子伴读。即便在天潢贵胄的御书房，他也比一众皇子都出挑，无论是诗书，还是骑射。”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个小女孩。这个女孩年纪小，胆子却大，御书房只有男子能进入，而她却偷偷溜了进来，躲在窗外听太傅讲课，当然她被发现了，在他们的争执声中，小男孩知道了这个女孩就是正周王朝的大公主，而即便她贵为嫡公主，御书房这种地方依旧不允许她一个女子出入。”
　　祥云听到此处，像是被勾起了尘封已久的记忆，有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渐渐变得清晰。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御书房不允许女子出入。”
　　“我偏要来，为什么你们能听太傅讲课，我却不能？”
　　“真是笑话，女子读什么书，你还是回去陪你的母后绣花吧，哈哈哈。”
　　祥云想起了那些嘲笑声，以及自己夺门而出伏在山石上的痛哭，直到一个清冷的少年声音响起，“要哭别在这哭，吵死了。”
　　那实在是一个俊秀的少年，他的神色和语气一样带着冷漠和傲气，毕竟天赋异禀的神童之名让他过分早慧，也自然而然的目无下尘。
　　他转身准备离去，小女孩却叫住了他。
　　“我认得你，刚才在御书房里我看到你了。你已经看到最后几页，书页上满是笔迹，而他们还在看前面，纸上一片空白，我知道你一定比他们都聪明。”
　　听了这话，男孩停住了脚步，有些惊讶于她的观察力，却还是冷淡道，“所以呢？”
　　“你能不能做我的老师，教我读书？”小女孩绕到他面前，因为刚哭过眼里还有些许晶莹，却满满的闪着期待的光，“你这么聪明，如果你教出来的学生也比他们聪明，那你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了。”
　　男孩闻言歪头想了想，“有几分道理。我能得什么好处？”
　　女孩急得跺脚，“我...我还可以带天底下最好吃的点心给你！”
　　许是从小因聪慧过人见过了太多歆羡的仰望目光，面对面前这个急得满脸通红的女孩，带着些许笨拙的可爱，他心念一动，应了声，“好。”
　　见他答应了，女孩眼里立刻放出光彩来，她欢欣雀跃的几乎要手舞足蹈，“那说定了，亥时在御花园一棵大榕树下的山洞里，那里是我的秘密基地，我们在那里见。”
　　她撩起裙子小跑起来，还不忘回头提醒他，“我得赶紧回去了，你记住，千万别忘了。”

　　祥云抬起头，看着纱帘后兀自摆弄皮影的男人，隔着一层帘，看不见他黯淡的右眼和跛了的右脚，他是一个有着清隽轮廓的男人，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耐心又不急不躁，像是一块被打磨得温润无比的美玉。
　　眼前的他真的是久远的记忆里那个人吗？
　　她回想起月光下男孩的轮廓，漫不经心的读着书，每一个字句早就在他脑海里被咀嚼过一边，根本无需再费力记住。
　　她只能一边望着点心盒咽口水，一边背诵着他白天学会的文章。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女孩望着点心的眼神此刻无比应景，不妨额头被卷起的书本打了一下，“哎呀！”
　　男孩不急不忙的拿起一块云片糕，斜着眼乜她，看着她饿鬼般的眼神自觉好笑，“解释一下这句话的意思，这最后一块云片糕就是你的了。”
　　女孩咬着唇，无辜的眼睛因为刚才的吃痛带了水光般的晶莹，可怜的看看点心又看看他。
　　男孩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句话是说，妹妹要嫁去很远的地方，哥哥一直送她送到田野上，直到走得很远再也看不见了，不禁泪如雨下。”
　　女孩拍手叫好，拿了云片糕大口咬，“真好吃。不过我的皇兄们才不会送我出嫁，正好，我也不喜欢他们。但是我喜欢你。”
　　男孩差点没噎住。
　　“等我出嫁的时候，你会来送我吗？”女孩歪着头问。
　　“不会。”男孩很是决绝的回答。
　　严世藩掀开纱帘，对上她迷茫惊异的眼睛，说出了十年前男孩隐去的那半句话，“因为我要你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