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驯养》早睡晚秃

4、证据

　　“......是生长素？”01把那碎片接过来，走到窗户边上对着月光细细打量。那碎片有一个硬币大小，薄而脆，边缘依旧锋利，翻转之间隐约可以看到实验室的标记和使用说明的字符。

　　的确是他们之前喝过的生长素使用的那种小瓶子，这就相当诡异了。一种微妙的气氛出现在两人之间，这个东西的作用，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它是林黎制造出来专门作用于“候选人”身上的一种药剂，在他们出生五个月左右完成第一次发育之时，实验室就会给他们所有人发放这种药，服下它可以促进候选人快速生长，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的人死在它过于猛烈的药效之下。

　　可是林黎能拿它在卧室里做什么？

　　093走到沙发旁边，径直坐下。柔软的靠背让他神态放松，他点头：“是它没错，但是林黎的目的我还没弄明白。”

　　“啧......这整个事情都怪得不行。”01说。他没有跟着他一起坐下，而是谨慎的站在离沙发稍远的地方，以确保093的所有举动都在他的视线之下。

　　093带来的碎片可不得不谓是一大突破，至少证明了一点，最后一场考核绝不像看上去那么轻松简单。

　　“林黎有问题。”093示意01把窗帘拉上，“我大概说一下我这几天的发现吧，前天晚上九点钟到十一点——据我观察，一般这段时间他一定在房间，所以我提前躲在了林黎房间的壁炉里。”

　　啊，壁炉。01立刻开始在脑内还原起了林黎房间的构造，虽说这栋白屋是为了林黎修筑的，不过意外的是，他潜入时看到的林黎房间的格局并算不上十分奢侈，甚至和他们居住的房间布局相差不大。

　　林黎房间带了一个独立浴室，装修风格参考了白屋整体的设计，面积约八十平米，家具只有简单的沙发，矮几，一张木制的双人床与零散挂着几件衣服的衣架。小岛上的气候温暖潮湿，所以壁炉并没有使用的痕迹，里面仅堆了一些浅色的碎木料，余下了很大的空间，看上去装饰意义应该要大于实际意义。

　　“林黎不在房间的时候我也进去过，他的房间没有监控，没有防御手段，只有简单的门锁，但是那种旧的机械锁对我们起到的作用几乎为零，我甚至可以在一分钟内把它开100遍。”01皱眉道。

　　093点头，他前几天的经历和01也差不多，不过和01想法稍有区别的是，他觉得关键的地方不在房间内部。

　　这种思维领先他人的感觉让他稍稍有点自得，093没有表露出来，而是习惯性的扯了扯发尾，思考着委婉的说法。他一向把情绪掩饰得很好，也会照顾别人的脸面，所以跟他合作的人几乎没人不喜欢他。093说：“是的，是的。我们都被他说的那句话误导了，但是问题出在林黎‘在房间的时间里’。”

　　“你看到了什么？”01忍不住问。

　　093的脸色微微变了，那只一直敲打茶几的手指也停了下来。他掩饰得很好，可01还是注意到了情绪微弱的变化。他听见093说：

　　“我潜伏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四十左右，约九点时，林黎回房间。差不多半个小时后，042来找了林黎。”

　　......难道042来找林黎做那种事情？这不合理，01皱眉。以他对042的了解，042即使在第一面被林黎那奇怪的气质迷惑，他的自尊心也不会让他主动投怀送抱，那太反常了。

　　“等等，”01说：“我有注意042，他每晚在林黎回房的时候他也不会在外面久呆，通常在九点多进了自己房间之后，十一点多还会出来去厨房吃一些......啊！”

　　他说着说着发现了什么不对劲，惊呼着看向093。093轻轻点头，同时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声音小些。093继续道：“你也想到了，这中间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差，而且你没有确认过这段时间内042是否一直在房间里——我们的房间有窗户，以042的身手，他完全可以翻窗到林黎的房间去。”

　　“从第三天开始042才这样。照你这么说，他后来去厨房是故意掩饰行动，好让我们误会的。”01说。

　　见01彻底反应过来了，093道：“我在壁炉里看得很清楚。042从落地窗进来。林黎上前去用手摸了一下他的后颈，他便昏迷了。然后林黎用刀划开自己手腕，把血灌到042嘴里。”

　　想到那个场景，01打了个寒颤，也许就在三四个小时之前，042还攀爬着白屋的外墙，去了二楼林黎的房间，一无所知的喝下林黎的血。要说042和他们有什么不同，那也就只有......

　　“他的血，就是影响我们情绪的关键？”01问。

　　“不完全是，”093用拇指轻轻按压自己的太阳穴：“这个问题我想了几种可能性——一开始我以为是房子，或者饮食的缘故，但我看见过042和林黎在沙滩上面玩，即使在户外，042也被操控得很彻底。”

　　“我们几乎是一进白屋就被影响了，那时候我们都没有吃任何东西。”01说：“靠近林黎受影响就大，看不见他就还好。不过撑不了太久，对方限制了30天这个期限，也许我们‘清醒’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

　　“准确来说，就是林黎本人。”093说：“他的骨，他的血，他的肉，他分泌出的一切，对我们来说都是致幻剂。我们得学习怎么从这种狂热的情绪中解脱出来，这是受基因影响的本能，比任何阴谋手段都要恐怖得多。”

　　即使对林黎的构想远远超出常人，这番话也是01丝毫预料不到的。

　　他立刻就领会到了093的意思，喃喃地说：“那几乎是从出生.....不，从胚胎时期就设定好的枷锁啊。”

　　“我们凭什么爱他？”093张开双臂，面对01：“凭他美貌，学识？还是权势，金钱，对我们性命的掌握？这些都不是无可替代的，如果有任何一个人能达到这些条件，所谓的爱便会动摇。但是本能不会。”

　　在短暂的震撼之后，01立刻开始思考起了093说这番话的目的。

　　虽然他说的全部都是事实，但只把不算重要而且更加富有煽动性的部分抛出做饵，细节却闭口不谈。自己和他在同一场测试中算是敌对关系，若说这家伙有这个善心跟他分享情报，不如想想自己有什么可利用的地方被他盯上比较现实。

　　“你说完了，不过我还有一些问题。”01说：“093军师，中间含糊不清的地方——比如林黎怎么弄晕042的？他手腕上的痕迹白天怎么没有？要不要补充一下。”

　　01嘴上逼问，心中已经开始暗自猜测起093留下的后手。

　　他把手中的碎玻璃片放到口袋里，那片薄薄的晶体被他摩挲到发热，他现在更想让手心透透风。经过特殊训练的眼睛，让01即使在黑暗中也可以清晰的看见093那张脸上貌似真诚而凝重的表情，他额上浮出细汗，呼吸频率却丝毫不乱。

　　这是他第一次正视093。

　　毕竟在最终考核来临之前，没有人会觉得093能拿到那最后的三个名额。

　　生长素带给他们的发育期很短，等他们完全适应了少年的身体之后，就被送进了全封闭的训练营，开始了长达一年的技能学习。学习的内容从普通的文化知识到生物制药和格斗暗杀，如果学员实力不足，教官就会直接杀死无法完成学习任务的人。

　　学业结束之后实验室便开始安排他们进入测试环节，输掉的人被淘汰成残次品出售或是死亡，胜利的人在休息时间中按照排名享受到不同的待遇。

　　几场测试下来，093便在他们之中小小的出了名——是负面的那种。不同于实力强横到无人挑衅的01，疯狗似的042以及其他一些以武力见长的角色，093被戏称为“弱者的军师”。

　　一开始，他集结了许多名次靠后的人伏击实力强横的对象，便有越来越多落单的人来加入093的团体。093以智谋取胜，借机在团体内外清理了许多对手，作为团体的核心人物他的威信很高，追随他的人几乎是毫无质疑的执行他的一切命令。

　　但抱团并不是他的最终目的，他的野心在第五场测试中显露，考核结束后，他人数高达四十一人的队伍仅存活六人。

　　大家这时才明白他抱团的目的——为了在最后一次考核之前，一次性淘汰掉更多的对手。

　　这使晋级者们都把恶意的目光投向了093。过去被他针对过的人恨他，在他的背叛下苟活的队友们也恨他。所有人都以为093必然活不过第六场，毕竟093从未在他们面前显露出格斗方面的天赋，而第六场的主题又刚好是一对一的武斗。

　　当时01也是这么认为的。测试后的休整时间并不允许打斗，但093仍度过了十分难捱的三天。他的食物被弄脏打翻，不得不靠躲在厕所里喝营养液维持体力，连休息的房间门口也时时聚满骚扰者。他从01身边经过的时候，01见到他脸上有被扇巴掌留下的红痕——这种程度的伤势并不会被保育官判断成违规。093在以往的测试中没有对付过01，01对他也毫无兴趣，但01却无端感觉到，这时的093心情好极了。

　　他胜券在握，01想。第六场测试的战斗人选是随机抽取，093没有和他分在一个组，也不知道他具体的战斗情况。可直到比赛结束，位于格斗场顶端大屏幕上093的名字始终没有灰暗下去。也许他藏拙了，也许他又用了什么阴招，艰难取胜，这又有谁知道呢？

　　和他对战过的所有人，无一胜出。

　　“关于这部分，还没有足够的证据下结论——我一个人可对付不了林黎呀。”093把手指交织起来放在膝盖上，用半真半假的语气抱怨道。

　　“别这么讨厌的说话，要做什么，把你的计划说出来吧。”01说。

　　不愧是得到胜利之后光凭嘴就能让队友自相残杀的家伙，话术一套又一套，01烦透了他这副假模假样。真是宁愿舌吻042也不想和他在这里玩脑筋急转弯，他想。

　　动脑子太麻烦啦——042那小废物怎么就这样被林黎勾引走了，也不能帮他挡挡这家伙。093肯对他说这些，无非就是想骗他做苦力，他倒无所谓被利用，毕竟和093合作的话，效率会变高很多。但要让他被093的连篇鬼话哄得晕头转向，他也不大乐意。

　　093本没想到01会这么爽快的答应，自己毕竟名声不佳，又有陷害队友的前科在。他心里也明白，01绝对没有信任他，若是自己的指令让01产生了一丝怀疑，01定会毫不犹豫的离开，再不与他合作。

　　但不论如何，他的新武器到手了。093笑容不变，兴奋让他食指缠绕着发尾的力度拉扯得头皮有些疼痛。

　　“唔......你愿意帮我，那可就方便多了。”他慢吞吞的说。

　　他端详着面前站立的01，少年的肢体修长，薄厚适中的肌肉将制服撑起利落的线条，淡色嘴唇抿着防备。削得短短的黑发垂在眉间，一双吊眼盯人的神态中总含着嘲讽。

　　端立在他面前的01就是一把锐利而凉薄的好刀。

　　见过01杀人的人一定会为那利落的武技之美所慑服，01并不是他们之中最强壮的那个，他却可以用最少的时间与最少的伤口解决敌人。他脚下的尸体在愤怒之前就会死去，死人的脸上平静得毫无情绪。

　　093最爱这类武器，他们执行起他的命令来也是干净整洁的，在他的设想中，在各个方面都称得上是同期生最强的01定然是其中翘楚。

　　01受握于093之手，他将此称之为数学家与诗人的完美结合。

　　“不着急，镇定是面对一切困难的关键。”093的笑容变得真诚许多，他甚至有心情调侃：“林黎是最后的大餐，贸然扑上去的饿鬼只会被刺扎破喉咙——哈，被迷晕也说不定。”

　　“说重点。”01不耐烦的扭过头。

　　“今天一起出去走走吧，都第六天了，我们应该出门透透气。”093突然站起来，把脸凑近01。

　　他长而柔滑的棕栗发丝几乎要碰到01的耳垂，被细密睫毛拢住的透绿色眼睛与黑瞳视线交汇。太近了。那张如女孩般秀美的脸堪堪和01的鼻尖碰到，呼出的热气也令他觉得冒犯。除了战斗，01从未和任何人如此靠近过，他条件反射性的向后跳开，腰腹到手臂的肌肉瞬间绷紧，身体调整到防御姿势。

　　“你很无聊么，军师。”01说。

　　093又倒回了沙发上，他大方的伸展四肢，毫不在意的把腹部暴露在戒备的01面前，模样放松极了。

　　“状态不错嘛，01。”他曲起手肘撑着侧脸，咧出一个甜蜜的笑容：“早上六点半我在来时的沙滩上等你，出来的时候小心，最好不要被他们两个发现——如果我的推测没错，差不多就是今天，就可以知道我们亲爱的林黎先生对于这个房子的选址问题，到底有没有撒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