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医生，你的“病人”很喜欢我呢》千庚福辰

55、一梦忆前世（八）

　　朝北三十三年，公主祁破晓故去。百姓们都说这位公主活该，会兽语本身就是妖怪，而且还利用兽语背叛自己的国家，烧死已经算是便宜她了。
　　大家还都劝储将军不要替祁破晓伤心，她不值得，甚至已经有媒婆准备向储晏清提亲说媒。就在祁破晓离世的一月后，储将军再次出征。大家都以为这储将军已经忘了祁破晓，贵女名媛们激动了，都盼着储将军归国。
　　可她们永远猜不到，储晏清回国后，带来的胜利，已不是单纯的胜利了。
　　祁破晓这个名字渐渐淡出视野，再次被提及，是十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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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北四十三年，手握重权的大将军储晏清顺利灭掉周国，举国同庆。祁皇高兴，特地设了一场宴席等着储晏清。可他不知道，最后等来的，竟是山河不在、家国易主。

　　接风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到了表演环节，储晏清自请表演剑舞。祁皇大手豪气一挥，准了。
　　储晏清接到手势后，在祁皇看不见的地方笑了下，阴暗而狠厉，大有一副同归于尽的意思。
　　舞剑节目一开始，储晏清的剑尖便明晃晃地朝着祁皇而去。一开始祁皇还以为是储晏清的舞剑招数，便没有太在意。结果当剑刺入心脏时，他突然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缓慢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处，明黄色的龙袍此刻已然红了一摊血迹。
　　想抬头质问储晏清为何杀他，想叫旁边的太监救他，想通知御医来救他，可所有的话，都随着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后，再也没有抬起。
　　现场立刻一片混乱，尖细的叫声、粗犷的吼声、拼搏的武器声，但这些都影响不了此刻认真擦着剑上血迹的储晏清。
　　把剑上的血迹全部擦掉后，储晏清当即就扔了。剑在地上滚了几圈，丁零当啷的声音响了好几声，然后平静落定。储晏清挪了几步蹲到地上，看着被他丢弃的剑，心里诉说抛弃它的原因：就算是脏了的东西，我不要的东西，也不配染上外人的气息。
　　况且，这个人，根本就不配做人。

　　在这场混乱中，储晏清缓缓站起身来，抬步离开。硝烟里，明显的看出来，远去的身影，其中一只脚踩在地上时，只轻微用力。
　　此刻那个无上荣光的大将军，背影是那样单薄。行走间，透露出太多失意。
　　出了皇宫，储晏清转过身，看着这个他守护了十几年的国，现在，亦由他亲手毁了。
　　他曾经说过，他守护晓晓的国，晓晓守护他的信仰。可是啊，他的信仰被这座冷冰冰的皇宫毁了，他的挚爱，遗失在时光的长河里。
　　他守住了晓晓的国，现在，该为她报仇了。他没有食言，两者并不冲突。只是从今以后没有齐国了。
　　他的晓晓，曾经盼着他归齐。如今他逆光而来，推崇了一个与齐国皇室毫无关系的外人，坐上那尊贵的位置。
　　这个国家，在这一刻，有了新的名字，叫归齐。

　　离开皇宫后，储晏清回了自己的卧房。
　　他的晓晓停留在二八年华，青春永驻。而他，却已是二十有九的老男人。在家里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十几天，最后下定决心般，拿出他十年前存放的东西，拖着满身狼狈与疲惫的心，往一个隐秘的地方去。
　　储晏清的目的地是一座深山。他身上还穿着归齐时的那件战袍，因为这是他和晓晓最后一次相见时，他穿的衣裳。晓晓的记忆停在城门口的一别，而今已过去数年，他怕晓晓记不得他的样子。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穿着以前的衣裳。
　　但毕竟已过十年，即使这衣裳，当初是多么好的材质，可因为久经沙场，战乱不断，这战袍碎的碎、烂的烂，储晏清没有扔掉，自己缝缝补补，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倒像是一件乞丐装，穿在储晏清身上别有一番风味。

　　山上，一个身影孤独前行，距离某个地方也越来越近。九月份的深山很凉，湿气又重，之前在战场上，储晏清的腿就已经落下了病根，如今距离目的地只有不到两刻钟的路程时，他感觉他的腿受不住了，且此刻已然隐隐发疼，渐渐还有加重的趋势。
　　本想强撑，可没有信念支撑的他转头就放弃了，随手捡起一根粗壮的树根，作为拐杖，借力继续走。正式到达目的地，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储晏清看着面前的石门，半晌没有动作。不多时，从衣袖里拿出石笔，在石门侧边开始写字。
　　很快就写完，储晏清照着石壁读了一遍自己写的内容：“吾妻之墓，生人勿扰，与妻同穴，吾之遗愿，破她安静，厄运缠身。”
　　吾妻……他至死，唯一做成的一件事，大概就是将祁破晓这三个字，写进了储家族谱。冠上了他这一辈的妻子名分。
　　而他之所以写这些内容，是因为顾成曾说过，此笔由顾家秘制而成，带有一点邪门的作用在里面。如今战乱结束，他此后就要追随晓晓而去，他怕他不在了，会有人来打扰晓晓的清净，所以写下了这些话。
　　写完后，储晏清顺势靠在石门旁，开始自言自语，疏解这十年来的孤寂与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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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晓，我已经有十年没有见你了。
　　晓晓，我已经，快记不起你的样子了。很难过，在父母的期待下成长，从小到大都没接触书画类的东西，现在想画一张你的面容，都是一份奢求。
　　晓晓，我，已经累了。靠着记忆，慰藉自己的心灵，这种方式我已经用了十年。现在，记忆里的你，也渐渐模糊了。
　　晓晓，我迟到了十年，你肯定走得很远了，我要加快步伐，赶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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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个时辰，因为山路的原因，一半的路程都是徒步而来，再加上储晏清的腿落下了病根，拄着像拐杖的粗树根，走路一瘸一踮，衣服又破又旧，头发花白又乱。此刻离开的身影，像极了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到最后，什么都没等来。

　　储晏清离开深山后，用自己所有的荣誉功勋和私人积蓄，建立了一座寺庙。其实就是把一座荒废的寺庙重新维修，花了两个月就完成了。
　　储晏清给这座寺庙找了一个主人，一个因为喜欢上女子破了色戒而被遗弃的老和尚。寺庙重见天日的前一天，储晏清就交给那个老和尚三样四件东西。
　　一是小瓷瓶，里面装的是几颗清茶丸，来世若是有奇遇，饮下清茶丸，忆起前世种种；一是两个锦囊，锦囊外面的花纹很奇怪，里面是一张纸，纸上用特制纸笔写了两句话，就是当初祁破晓写在自己手帕上的两句诗。
　　春眠不觉晓，惟有故人归。每每念及，都心酸无比。春日还未过，故人就已归，美满永远比想象好，就连等故人的人，也是真的不觉晓了。
　　最后的一个，就是他自己的画像。
　　来世这个东西，他虽信了，可终究没有全信。所以储晏清把所有的东西交给方丈后，嘱咐道：“日后遇到有缘人再给。”
　　“有缘人可能同我长得一样，关于长相我刚刚给你的东西里，有一个就是我本人的画像。有缘人也可能经常做一个梦……”储晏清记得顾成说过，来世带的记忆一定是最深刻的才行，所以他再次开口时，眼里心里皆是伤痛，“梦到一个红衣女子，满身鲜血。”
　　“前者不用怀疑，直接给就是了。后者，为了保险起见先给一个锦囊，若他是有缘人，不日或者若干年他自会寻来。”
　　其实那幅画，和现在的他不太像。画中的男人满头青丝，热血沸腾。乍一看就像是十年前，还不足双十年华的储晏清。可细看，眉角有一丝细小的皱纹，赫然发现这就是现在的储晏清。
　　储晏清在找人画这幅画时，要求作画人用他现在的容貌画出他十年前的气质。分享了一些十年前的心得与性格，画像就此出炉。

　　方丈接下东西后，吩咐旁边的小和尚：“你去把这些放到暗室里。”小和尚得命令走了，方丈又看向储晏清，恭敬道，“请问您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关于这座寺庙，有什么好名字吗？”储晏清也不扭捏，不客气地问。
　　“暂无。”方丈老老实实回答。
　　“嗯……就叫，恩德寺吧！”储晏清想了一下，直接定下名字。
　　方丈没意见，最后目送着储晏清离开，才进入寺庙里面。

　　储晏清回去的路上，一边走一边想，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他彻底没有了后顾之忧。
　　血缘亲情他从没期待过，所以时至今日，他可以从容赴死，可以看淡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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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后，储晏清坐在自己的床上，也是十年前他放祁破晓的那张床。而手里拿着十年前的旧物。
　　手帕的颜色已经泛着黄，基本上看不出它本来的白色，有些地方甚至被磨掉了棱角，掉出了丝絮。
　　可这手帕上的字迹却仍然看得清。依稀还能辨别写这字的人，定是个美好的女子。字体娟秀，落落大方，整体还是能看出十年前的柔和。
　　储晏清一手拿着手帕，一手的食指依次临摹手帕上的字。
　　春眠不觉晓，惟有故人归。
　　一共十个字，却像是过了千年万年。他归了，他的晓晓长眠了。
　　最后，把手帕收回衣襟里。掌心摸向胸膛处，感受着它安稳地待在那里后，抬腿躺到床上去。
　　在这样一个静谧的环境中，储晏清缓缓闭上眼睛。
　　至死无憾，方休不止。

　　朝北四十三年冬，前任皇帝亲封的大将军储晏清逝世。齐国用储将军换回来一个归齐，储将军又推上了一个明君上台，种种事情，百姓们感恩戴德。所以储晏清死后，新皇追封他为护国大将军。
　　后人将储晏清的一生经历写成传奇。将士们说储将军很喜欢红豆，朝臣们说储将军顾大局守大义，百姓们说储将军一生唯一的憾事就是没有留下个一儿半女……好多人说，各种人说，但他们都默契地认为，储晏清的死因是战场上留下的病根，带去了这条年轻热血的生命。
　　就连储晏清的父母，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们这么想的同时，还庆幸着自己的儿子没有辜负他们的期盼，海晏河清终究是等来了。他们的儿子这也算是另类的为国捐躯，死的光荣，死得其所。悲伤是有，可更多的是自豪。
　　而这，也是储晏清那么决绝地殉情的最大原因。他不怨恨他的父母，望子成龙他理解，但是他现在也要去望一望他的一处风景。他迟到的太久了，久到白了发，久到寂了心。
　　储晏清的病虽然严重，但也没严重到要了命。所以没人知道，储晏清只是没有牵挂了。殉情这个词代表的意思，在他这个年纪看来很幼稚，可他做了，没有犹豫没有顾虑。恩德寺的建立，是他最后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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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代战神就此陨落，大家为他歌功颂德。不知多少年后，传出了一个信息，说的是近年来新起的恩德寺，是多年前的储将军用自己的财富堆积起来的。本来人烟稀少的寺庙，从此热络起来。
　　传至今日，寺庙声名远扬，香火经久不息，唯独储晏清这个名字，消失在被遗忘的过去。
　　祁破晓，原名祁筱，字破晓，更是无人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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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年前的世界，隔了一个大轮回。所有的都好像发生在恍惚间，一个不经意，一个巧回首，你我不期而遇，在这条时光的长廊里，注定相遇。
　　不负真诚，不负众望，幸运眷顾，我们都等到了。时间划开一个裂痕，从痕迹里寻找彼此，一个不抛弃，一个不放弃。
　　这就是坚持的理由。幸而，真的坚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