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冉冉与夏

37、第 37 章

　　待沈流云走后，静安太妃复双手合十向神佛祷告，心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她脑海里满是那年初夏的花，和先皇月夜下疲惫的背影。
　　先皇忌惮世家多年，却因世家大族盘根错节而不得下手。朝堂纷乱，亦牵涉东宫安稳。于是先帝迎娶了世家之首裕国公府的嫡女为贵妃，借此假意安抚世家，实则暗度陈仓发展忠皇党一派，亦亲手扶植寒门一党。先皇自然明白静安一片女儿心，可朝局不稳，政事动荡，又如何能儿女情长？静安知他心中抱负，明里暗里主动替他除去世家大族女子所生的皇嗣，又在东宫安插眼线以保太子。饶是如此，先帝病体仍未撑住，太子登基之路依旧腥风血雨。好在最终保得皇本登殿，静安也放下了一片心，却不能饶恕自己曾做的杀戮之事，因此自请出宫祈福，也借此为流华挣得一线生机。
　　如今许多年过去了，其中的是是非非已无人知晓，当年孰对孰错也无人能评说，只有御花园中的丁香结，年年盛开如前，一如她和先皇初见。
　　夏书棠已离宫月余，半封书信也未传回宫，仿佛是彻底断了和流华的当初。这日清晨，二人行至苏杭界内，先拜谒了当地太守，又去了驿馆下榻。一切妥当后，夏书棠便带着灵泉去了西湖行舟。
　　清明上巳西湖好，满目繁华。夏书棠乘一艇画舫游湖赏景，心情愈发明朗。灵泉跟在身侧伺候，瓜果梨桃一概布好，日子竟比宫中还胜些。忽而，左边湖面传来争执声，似是一位小姐冲撞了谁。夏书棠本就是个爱看戏的，于是便让船公靠近那艘画舫，想着仔细听听到底何事。灵泉见她如此，抿唇一笑。夏书棠毫不在乎地大手一挥道：“灵泉姐姐，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嘛。”
　　“就这般喜欢听故事？”
　　“今儿这事儿我听不全怕是觉也睡不着的。”
　　船靠近了，灵泉也便放心让她听去，毕竟夏书棠爱听不爱掺和，倒是令人省心。只听一名华服贵女对着一人不依不饶道：“榴画，本小姐这绣花百迭裙可是宋锦，如今却被你洒了茶水！你可知这一尺布料多贵重！怕是倾尽你全家也买不起！”
　　榴画垂首作揖，一分愧疚凝在眉间：“是我不小心了，牡娘你放心，无论多贵重，我叮当赔你。”
　　“少说大话！这布料你那七品官的父亲怕是连见也没见过，拿什么赔我！”
　　“牡娘！”榴画语气重了些，“今日是你我之事，何故扯上我父亲！本就是你嬉戏玩闹自己撞翻茶杯，我好心赔你，你却这般无理取闹。也罢，我郑家重诺，亦从不欠人钱物，说赔你定当赔你，你自在家等着便是。”
　　“好，本小姐在家等着，若是赔不上，你便于我为奴三日，如何？”
　　“不如何。”湖中忽有人出声打断，正是夏书棠。
　　“你是何人，凭什么掺和本小姐的事！”牡娘不依不饶，端的是娇蛮任性。郑榴画规规矩矩行了礼，轻声道：“这位姑娘，多谢挺身相助，只这是我与她之间的过节，小姐不便掺杂其中。”
　　“在下虽无意管，奈何你二人过于嘈杂，没得让人头疼。”夏书棠自来熟般上了船站在二人中间，“在下乃正三品翰林学士，幸会。”
　　三品的官职唬住了牡娘，她不情不愿地施了个礼，不再言语，又听夏书棠道：“同为贵女，何必这样争执，失了身份。不若今日我替这位姑娘赔了你这身衣裳可好？灵泉姐姐——”
　　灵泉见机掏出银票递给牡娘，榴画拦而不得，只得看银票落入牡娘手里，她拿着银票看了看，哼了一声，转身欲走，夏书棠却又道：“等等。”
　　“还有何事？”
　　“把衣裳脱了再走。”
　　“什么？”
　　“我说把衣裳脱了再走。”
　　“你……你凭什么！”
　　“凭我掏了钱，这衣服便是我的了，”夏书棠说得理直气壮，“请吧，牡娘姑娘。”
　　“你……你无理取闹！”牡娘急的泪花儿都出来了，旁边的侍女替她着急，却又不敢得罪夏书棠，只好扑通一声跪下求情。夏书棠看也不看，转身问榴画：“你可饶她？”
　　榴画也觉得此番有些过，便道：“放她一马罢，想来她也得了教训，够了。”
　　夏书棠点点头，抬步欲走，却听得榴画在身后喊道：“大人等等。”
　　“何事？”
　　“此番大人出手相助，榴画感激不尽，还望大人留下地址，榴画好还大人银钱。”
　　夏书棠灵巧地跳下画舫，稳了稳身形后钻进自己的船屋，只留一声：“不必了。”
　　傻姑娘，你不必谢我，你应当谢的是一位你未曾见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