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之种田养家日常》一碗苦蒿

2、重生卷

　　“哟，何故放假回来啦？”

　　“诶——祖祖，您捡柴树丫回去烧啊？”

　　“是嘞，准备多积点草木灰明年种菜用。”

　　何故笑着和迎面走来的一个矮胖老人打招呼，她脸膛红光发亮，冒尖尖一捆柴火架在背上，走起路来并不觉吃力。按理说来，她这把年纪在城里都该退休了，在乡下，却是大半个主劳力。

　　“你奶奶在家饭都给你煮好喽，就等你回去吃呢！”

　　“我回来没说，她们都不知道。”

　　“哎哟，瞧我这记性，你爷奶现在应该跟着你大伯娘家吃饭。瞧老两口福气好，儿媳妇特地回来服侍他们，哪像我……”

　　闲谈了几分钟，和老人告别后，何故踩着凌乱急切的脚步，往水泥马路右侧分出来的支路进去，将马路边几栋三层红砖楼房甩在身后。

　　还没走几步，支路尽头突然疯跑出来一个甩着腚、尾巴像上了发条的小马达疯狂抡转的大黑狗。

　　“汪——汪汪——”

　　几秒钟功夫，黑狗已到身前。它竖起两只前肢，猛地扑到何故身上来。何故眼疾手快接住它的前肢，没让它真的把前爪挨到自己。她现在穿了件白色的棉服，要是让黑狗这一扑，指定留下几个黑乎乎脏兮兮的脚印。

　　黑狗对于何故的阻拦并不介意，收回前爪，围着她扑啊转啊，狗舌头伸出来老长，身子匍匐贴在地上东蹭西刮，扫得那块地皮一会儿就干干净净的。两只耳朵尖尖竖起，哼哼哈哈高兴得不得了。

　　它脖子上的毛根根竖立，像结了一匹领带在脖子上。背上肚子上也粘着几颗褐色干瘪的苍耳球，毛粘结在一块，看起来脏兮兮的！

　　“好了，黑达，回家！”

　　被黑狗这么一打断，何故沉重紧张的心得以稍稍缓解。拖着行李箱走在黑达后面。行了大约七八分钟，路口忽转，一棵光秃秃的褐色李子树伫立在道路尽头、房屋出口处。

　　此刻，李子树下站了一个矮小瘦弱的身影，看到何故和黑狗，笑骂了声狗，转而看何故。

　　“乖囡，回来了。”

　　呀，就是这句话。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何故鼻子一酸，藏在眼眶酝酿了一天的酸泪终于流出来。她抬头望着昏暗灰蒙的天空，哑着嗓子故作轻松：“嗯，我回来啦。”

　　走近了，这才更加清楚看到树下的人。不足一米五的个子，黑褐色的褶子脸上尽是老年黑斑，特别是鬓角那儿，干结了几块指甲盖大小的硬壳老年斑。她上面穿着一件红色印花棉袄，棉袄外罩了一层藏青色罩衣，一条黑色铅笔裤，铅笔裤套在她身上显得太大，看起来有些空荡荡。

　　何故多看了几眼黑色铅笔裤，那是她淘汰的裤子，腿太胖穿着太挤腿，没想到被奶奶收拾着在穿。还穿出几分了直筒裤的味儿来，可见人之瘦。

　　何故贪婪地看着老人的面庞，如记忆中熟悉，熟悉却又透着几分陌生。十多年不曾见过，最后的记忆定格在薄木棺覆盖的那一刹那。如今突然再次看到面前鲜活的老人，巨大的冲击感迎面撞来。

　　“奶奶，我想你了。”

　　何故扔开行李箱，低头一把抱住老人的身子。像抱一个小孩一样。

　　何故不敢相信，空落落的心在这一刻突然被填满了。鼻尖嗅着老人身上特有的味道，她一点也不嫌弃，反而非常安心。

　　是真的，她真的回来了。

　　老人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不是三两岁的小孩，谁还兴用拥抱表达感情。

　　“乖囡，你咋了？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和奶奶说，奶奶给你——做好吃的，吃了就不生气不难过了，啊！”

　　何故闻言，“噗哧”笑了。

　　她放开老人，再度细细打量面前人的面容：“奶奶，我又不是小孩子，就是太久没见您，想你想得慌。”

　　老人被何故直白的话呛得有些不好意思，抿着没牙的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细缝。乐了有一会儿，她拉着何故的手：“走，回去奶奶给你烧干豇豆炖肉吃。看把你瘦的，学校那些人也不多打点饭给咱乖囡吃。”

　　何故一面跟上她的脚步，一面拖着行李箱。白净的脸蛋在白色的棉服下，洇染得白皙剔透，脸颊还有些许婴儿肥，根本不像老人说的饿瘦了。

　　不过何故没打算和她争论，在亲人眼里，孩子出趟远门回来，无论胖瘦，在他们眼中，总觉得瘦了，也吃了苦。

　　走过水泥铺平的坝子，提步跨过几步暗色台阶，进到堂屋。

　　堂屋正面墙上挂着一幅红框白底十字绣，上面绣着“家和万事兴”几个行书黑字，映衬着下方的山水风景图。右下角还有几行小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十字绣牌匾是三年前大姑在爷爷80岁寿辰上送的寿礼。字画都比较粗糙，远看还不错，近看不得。

　　牌匾下方，一张八仙桌靠墙挨着。另外三面安置了三条板凳，桌面上铺着一张花案颜色鲜亮的胶皮桌布。堂屋左侧是一张木质长沙发，是前几年楼上客厅淘汰下来的旧沙发。

　　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半旧绿色军大爷的老人，头上戴着黑色锅盖式样的毛线帽子。他膝盖上放置了一个烤炉，双手正放在上面烤火。

　　听到声音，他缓缓抬起像被铁锈糊住的脑袋，木然浑浊暗黄的眼球刚刚重启，一时聚不了焦，使劲频繁眨动眼球，半晌，才说：“何故回来了？”

　　“吸！”

　　看到那人，何故眼泪哇的一下流出来，放声大哭。她做了和刚刚一模一样的动作：

　　“爷爷！呜呜——”

　　“——诶？”老人表情有些木然，似乎已经无法灵活地掌握脸上的表情，转了转浑浊的眼球，目光钉住何故，动作僵硬，“怎么了？”

　　“没、没怎、嗝——没怎么。”何故把头埋在他肩膀上，久久不愿抬起头来。爷爷比奶奶身材高大，即使老了，也有一米七多，身形骨节都高大，他们那一辈老何家的人都生的高大。

　　正哭得不能自已，坝子边上一道声音送进来：“何故回来了？怎么不早点打电话回来说一声？”但见一个头发未老先白的女人端着一锅饭和两碗菜站在坝子下面，一碗是炖肉，一碗是青菜。

　　她先把饭菜放在坝子边沿上，然后人翻身上来，端起地上的饭菜走进屋里来，把菜放在堂屋靠墙的八仙桌上一一摆开。

　　近看，女人很瘦，花白的头发下罩住干瘦的脸庞，表情不喜不怒，声音笑着，眼睛里却一点没有。她好像和谁都不亲近，做的事都是责任在促使她行动。

　　“何故等会儿和我一起下去吃饭，这两碗饭菜留着你爷奶吃。”看到何故脸上还没擦干的眼泪，她嬉笑两声，“咋个还哭上了？”转头和两个老人笑说，“瞧瞧，你们孙女多有孝心，读书半年回来还哭上了。”

　　说完，她过来拉何故一道下去她家吃饭。

　　何故抬起袖子抹抹眼泪，摇头道：“大伯娘，不用了，你端上来那么多饭菜，够吃啦。”

　　“那怎么行，才那么点，走！”大伯娘生拉硬拽硬要把人拽下去，何故现在哪有心思和她一道去吃饭？她推辞一番，大伯娘见劝不动，这才放弃，独自回家吃饭去。

　　刚和两个老人没说两句话，大伯娘去而复返。这次她端了一个更大的菜盆，里面装了满满一钵炖海带猪蹄。饭也冒尖尖装了老大一碗。

　　“你不下去吃，我给你端来了。吃不完没关系，放在那儿，我等会来收拾。”

　　大伯娘一面说，一面又从坝子底下爬上来。何故不好意思干看着，跑上去拉了她一把，客气了几句。

　　“你这闺女也是犟拐子，喊你下去吃饭你也不去。既然这样，你端过去吃了，我也回去吃饭去。”

　　大伯娘走后，何故把饭盛了三碗，菜摆在八仙桌中间，喊两个老人吃饭。

　　三个人一人坐了一方，筷子和碗筷撞击叮铃响。大家专心吃着饭菜，何故又看了几眼坐在她对面的爷爷。这一看，就发现不对劲了。

　　“爷爷，你咋个看着还胖了？”

　　脸胖乎乎的，有点红，里面多余的水时刻在皮肤下流动着。国庆时她回来带着爷爷到镇上检查，肾上积水，老医生听说了他的年龄，根本不建议动手术，只让回家吃药保守治疗。

　　现在怎么看着胖了？

　　说起来，她爷爷在今年八月份以前都是老两口自己做饭吃，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都不在跟前。夏天的时候，他去捆梨树地里的柴丫子散了腰，腰腹一直疼痛，生活不能完全料理，人也孱弱下来。

　　而她奶奶几年前就有轻微的老年痴呆，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不过清醒时居多。家里人根本不敢让她上灶，怕烧了厨房，都是爷爷做饭，她洗碗。

　　四个儿子一看情形不对，于是商量一通，决定每家的媳妇回来照顾半年，帮忙煮饭洗衣服。她大伯娘是第一个回来照顾的。

　　何故上辈子年轻不知事，国庆期间听老医生说只能保守治疗，话外之音没揣摩到，以为自家爷爷还能活很久。老年人嘛，有个三两个病痛很正常，没想到不过短短一年就去世了。

　　她视线一转，目光落到右侧的奶奶身上。老太太瘦小归瘦小，吃饭还挺利落，精神头十足，每周六还和十里八村的老姐妹聚一起唱耶稣歌儿。犯痴呆症的时间很少，除非有大事情刺激。万万没想到，她也不过是外强内虚，爷爷走后，刚过半年，她也追随而去。

　　想到这，何故鼻子又是一酸。她忙低下头，借着刨饭的动作咽下眼泪。

　　饭后，何故忙上前去看爷爷的脸。她伸手按了按他脸上的肉，一按，一个大凹窝。好一会儿肉才起来。上辈子她从没注意过，一直以为爷爷真的是被大伯娘养胖了，还在那兀自高兴。

　　“按啥子按，难道真的胖了？”爷爷呵呵笑了两声，自己也用手摸脸颊。他自己看不到，摸了半晌也没摸出名堂来。

　　这时，何故却被他伸出来的手腕和手掌所吸引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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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曾经养过几只狗，它们在最后一个年头都不知道在谁肚子里了。连没肉的老狗都没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