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此长欢》声停处

54、徐家父母（一）

　　后背肿起青紫的一条痕，已经消了好些，但仍然触目惊心。可见他回去之后，到底是经历了些什么。
　　幸而只有一条。余参商大松一口气。也不多言，拿出常备医药箱正准备上药。

　　乖乖巧巧坐在那里的徐如林突然发声：“伤药放在书房左边第二层了，黑色的小箱子里面。”

　　余参商一顿，刮了徐如林一眼，找出伤药来，坐到沙发上给他一点点的上药，下手已经尽量做到轻柔，但徐如林细皮嫩肉，一辈子也没挨过打，疼的肩膀一缩一缩，连背上肌肉都绷住了。
　　余参商擦着擦着，果然又开始掉眼泪。

　　奇了怪了，以前被打得比这狠多了，也没掉过一颗眼泪，怎么一见到这么一条伤痕，眼泪自己就哗啦啦的流下来了。

　　自从重生之后，不仅没有更坚强更智慧，反而更爱哭了，而且作业也不太会做，得辛辛苦苦赶到半夜了。
　　怎么能这么惨，说好的重生逆袭走上人生巅峰呢？看着喜欢的人被打成这个样子依然什么都做不了算什么啊。

　　他不声不响的哭着，气息却早已经乱了。徐如林听得分明，正想转过身来，余参商带着哭腔怒喝：“不许动，坐好！”

　　“商商.....”
　　“我哭一会就好了，别管我。”
　　“......嗯。对不起。”
　　“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好。”
　　“再这样，我就真的生气了。”
　　“不会了。”

　　徐如林说不会就跟不要钱一样，余参商只当他在哄他，不放心的又加一句：“再这样，我真的真的，不会再理你了。”
　　“真的不会了。”徐如林也加重语气，又“嘶”了一声：“商商商商商商，轻一点。”

　　余参商第二天一到学校就和时雨说了这事，又声泪俱下的描绘徐如林晚上睡觉是如何如何煎熬，如何如何连翻身都困难，如何如何稍微一碰就瞬间疼醒过来。只恨此伤不在己身，但心里的难过比徐如林的伤痛更甚。
　　说着说着觉得有个好哥们真好，不然什么都憋在心里可太难受了。

　　时雨理解的拍拍他的背：“你觉得是他爸妈打他了？”
　　“那倒不能吧。”余参商吸吸鼻子：“他爸妈是读书人，没那么暴力，又从小宠他。可能是起冲突了打了一下，毕竟只有一条伤痕。不过他声音哑了，我估计是感冒了。他们那边也在下雨，我就怕他是不是还带伤淋了雨。”

　　“你怎么那么能想？这么狗血？真是娘们唧唧的。”
　　余参商白他一眼，抽噎道：“那电视剧不都这么演？”

　　时雨手抵额头做思考者，缓缓提出另一种可能性：“或者，真是自己不小心撞的？我以前跑猛了摔跤，也这么摔过呢。”
　　余参商的动作咔的止住，眼珠子一瞪，一书打到他头上，嘭的一声空响：“活该你他妈的单身一辈子。”

　　连日的雨早已经停了，眼下天气正好，碧空如洗，白云悠悠。从窗外望出去，湛蓝天空高远澄澈，香樟树的叶子被冲洗的格外水亮，招招摇摇的簇立在枝头上。

　　以前居然不知道，高中的风景这样好。

　　但是风景好不好是一回事，期末考试难不难又是另外一回事。

　　已经快要升入高三，课业更是繁重，期末出的卷子开始包括高一高二所有的内容，余参商重生回来连俩月都没到，堪堪复习了基础知识，又焚膏继晷的往上更爬了一层。但再复杂糅合一点，他就真的有点头秃了。

　　万幸考场座位是按照上次期中考试的名次来安排，时雨救星正好坐在余参商的右前方，这可真是老天爷保佑，重生大礼买一送一，没有太大后顾之忧。

　　第一考场的都是年级稳定排名前三十的尖子生，一向聪明专注半点不用操心。因此两位监考老师监考的格外松散，一个发完卷子之后象征性的溜达了两圈，一个从始至终坐在后面的椅子上神游。

　　余参商做完会做的之后又有惊无险的抄了许多重点，两天考试结束后，自己估摸着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果然没两天卷子发下来，排名虽然下降了六七名，但总的来说不会惹起太大怀疑。他又勤勤恳恳的把错题都修改誊抄到每一科的错题本上，每天晚上照样背着重重的书包回去，顶着两个硕大黑眼圈坐到位子上来。暑假补习，每一科的老师都拿他当正面教材表扬，恳切希望全班同学都像余参商同学一样，不骄不馁坚持不懈。

　　好不容易捱到补习结束，所有的前期准备都已经做足，所有的道路也都已经铺好，只剩最后一步，只剩最重要的一步。

　　余参商已经换了四套衣服，其实换来换去都是短袖加裤子，他再穿也不能穿出一朵花来，徐如林实在看不下去，帮他选了一套轻轻松松的蓝白条纹的T恤，又扯出一条黑裤子来给他套上，禁止他再试衣服。

　　看了看时间，牵着他出门赶飞机。

　　余参商一边穿运动鞋一边碎碎叨叨：“会不会太嫩了，这样穿显得我好年轻，显得我更小了。”
　　徐如林被他说得烦了，压着他在墙上亲了足足一分钟才放开，恶狠狠的捏住他：“再说这种话，我就把你亲晕。”

　　余参商肆无忌惮嚣张气焰见长，一边喘气一边抛媚眼，顺势勾住徐如林的脖子：“来呀来呀。”

　　徐如林把他的手握到手里，拿额头抵住他的额头，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商商。”他感受到余参商手心里的潮湿，温柔又坚定：“别怕。”

　　能不怕吗，即使两世为人，这也是头一次。他从来没有以实体状态面对面的见过徐家父母，包括徐如林的二哥。除了那个一见面就给他留下极深刻阴影的强势大姐，他连徐家一根草都没见过没碰过。

　　“我超怕。”余参商深吸一口气又呼的吐出来，中气十足的给自己鼓劲：“但是我绝对不会让除你之外的人发现的！”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牛皮吹得太大的后果就是打脸打的啪啪啪。真正快到徐如林家的时候，余参商坐在他二哥的车上，紧张的灵魂都在战栗。连徐如风都瞥见这位小朋友不自觉捏紧的拳头，端端正正的放在膝盖上，眼睛盯着前面，每前进一段路，每拐一个弯，都好像在非常努力的压制自己不要跳车逃亡。

　　啧啧，真是太纯情了，十七岁果然鲜嫩单纯。

　　“弟...弟妹啊，别这么害怕。我爸妈又不吃人。”徐如风转过头，和徐如林三分相像的脸上带着惯常的戏谑笑意，又补充到：“不过大姐可就说不准了哦，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通透开明又善解人意的。而且听说你们要来，他们一大早就都回来了，现在估计排排坐着等你们呢。”

　　余参商的一颗心跟在悬崖尖上蹦迪一样，他干巴巴的啊了一声，嗓子眼像被人半道掐住。

　　实在是太没出息了一些，怎么说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心智早已不是十七岁的少年。然而一想到要见到徐家父母，一想到要真的和徐如林的原生家庭产生真正的紧密联系，连手脚要怎么放都不知道了。

　　他太怕自己会搞砸一切了。

　　越是珍贵的东西，越是容易损坏。

　　他偏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一直紧贴着他的徐如林，车窗外面的景色飞驰而过，钻进车内的风带着夏日草木的干燥清爽，扑到徐如林已经又长了些的头发上，更露出他凌厉的眉眼。他同样也不轻松，眉心微微拧着，连还击二哥的心思都没了，但仍然向余参商展开笑容，覆盖上他捏得紧紧的拳头，一字一句郑重开口：“你很好，不用担心。父母和大姐都不会为难你。而且，有我在。”

　　他一笑起来便如冬末逢春光，万里寒冰融，往日种种，前世时光顿时尽数浮现在余参商眼前，注入给他无限的勇气。

　　越是珍贵的东西，越是想珍惜的人，越是容易损坏的东西，越是应该拼尽全力啊。

　　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又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他缓缓松开一直死紧死紧的拳头，和徐如林十指相扣，低声道：“我知道，不担心。”

　　足够幸运，偷来新的大半生，热泪盈眶的，抓紧这个人的手，相互搀扶着，迎接生命的朝阳与黄昏。

　　说话间，徐家半山腰的别墅已经到了眼前。

　　林风潭依然穿着一身旗袍，她保养的极好，亭亭的站在正中间，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看见徐如风的车驶来，扬起手来打招呼。

　　连旁边的姐姐都微微笑了笑，被她拉着的林志微却完全是另一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