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此长欢》声停处

53、君问归期

　　反反复复的忍不住的想，徐如林在家会怎么样呢？徐家父母都是温雅的人，应该不会动手，可正因为知书达理，所以反而让人猜不出他们在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更不用说徐姐姐现在可能只认为余参商是一个很有手段的高中生，短暂的用年轻的□□和看似纯真的爱情哄骗了他弟弟。

　　我倒是能用年轻的□□去哄骗他就好了呢。余参商被自己脑子里一大片黄色废料再次惊到。罪过罪过，徐如林正在家里受罪，心里七上八下的居然还能想到这里来，实在是可耻，可耻极了。

　　他心里真是矛盾极了。
　　想打视频过去，又不忍心看见徐如林故作从容的样子；不打过去，又害怕真出了事，自己到最后也什么都不知道。
　　一整天都在纠结，又并没有任何实际作用。只好把自己的重重心思埋进卷子里，一道接一道的做着练习册，不给自己留一点缝隙来想徐如林。

　　吃过晚饭后不久，天刚刚黑下来，就毫无预兆的下起了瓢泼大雨，一直下到自习快结束，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带伞了吗？”时雨把书竖起来，贼头鼠脑的转过头来问。
　　余参商点点头，摸了一把书包才想起来这些天都是晴天，带了个什么雨伞。再说，他总想着就算下雨了，徐如林也会来接他，因此一点防患于未然的意识都没有。

　　“我的伞在宿舍，要不然先去我宿舍，我拿给你？”
　　“算了。”余参商看了一眼窗外。黑云乌压压的一片，雨滴密集连续，威力极大的打在树叶上，被洗的油亮亮清艳艳的叶子却好像下一分钟就禁受不住要被打落掉。
　　“也不远，我跑回去就行了。”
　　时雨把书放下：“行，那你注意看路，别瞎跑。”

　　刚说完没多久就下了自习，教室里的人边收拾边抱怨着这突如其来的雨。但到底是年轻，三三两两勾肩搭背走出教室，连抱怨也都是有说有笑，有伞的挤一挤，没伞的把校服往头上一套就吸了口气冲进雨幕里，几秒钟就见不到身影了。
　　余参商站在楼道里看着，一直到四周渐渐安静下来，黑暗把他罩住，雨势不减，借着风力斜斜的吹到他脸上。

　　高三的楼还亮着，嗡嗡嗡的读书声。

　　到了高三的话，还能和徐如林在一起吗？还能在这个地方读高三吗？

　　抑郁阴沉的天气，迟迟迈不开脚步的人。
　　其实不讨厌雨天的，甚至可以说是很喜欢。
　　因为一到下雨天，总是会有很充足的赖床理由。半眯着眼把推门来喊他的徐如林一把拉到床上，混合着雨天湿润的气息去吻他。
　　或者懒洋洋的起床，喝一碗暖暖的汤，然后黏糊糊的和徐如林一块窝在书房里，静悄悄的做着各自的事，偶尔交谈两句，交换一个亲吻，大部分时间，只听见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以及漫天雨水的滴落下滑声。

　　被雨天包围，静谧而安全。

　　无论是什么天气，和你在一起，就总是好天气。

　　余参商浑身上下湿哒哒的开了门打开灯，狼狈的放下书包，甩甩头发进了浴室。

　　出来之后掐在和昨天差不多的时间点给徐如林打了个视频过去，果然很快就接了，果然还是在徐姐姐的房间。
　　余参商故作不知，擦着头发天真明媚的笑：“今天下雨了，好大啊。”
　　徐如林调整了一下手机：“带伞了吗？”
　　“带了。”余参商顿了顿：“不过实在是下的太大了，书包都淋湿了。”

　　两个人闲闲散散的聊了一会，余参商觉得自己简直快要笑不出来了，徐如林突然又有些为难的说道：“商商，明天可能不能和你视频了。要去拜访一个人呢。”

　　因为明天，父亲和大姐就要回来了。

　　手机里的余参商把毛巾放下，五指将额头的头发往后顺过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故意装作有些为难的样子：“那好吧。”

　　不止是明天不行，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徐如林的消息不断，还给他发了好看的教堂照片，但是一个视频也没有接过。

　　连绵的雨天，消失的恋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有力跳动的心脏，死气沉沉且丝毫不想掩饰的余参商。
　　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般配。

　　不接视频是怎么回事呢？余参商改完数学错题，躺在床上捂着眼睛。
　　可以发文字消息却不接视频，却不让我听见他的声音看见他的脸，到底发生了什么？徐如林家里也在下雨吗？这几天也是在下大雨啊。说好的三四天并没有如期归来，一个星期都快过了，还是一点确切消息也没有。

　　这种脚完全踏不到实地的感觉让人心慌的做任何事都不能好好做，余参商甚至想请假买票闯进徐家老宅了。

　　就在他下定决心准备周五的时候如果徐如林还没有回来也没有给他打视频，那么他就要不择手段的请假然后去看看徐如林到底被怎么了的时候。周四晚上回家，看见徐如林像往常那样坐在沙发上等他，桌子上放着一杯还带着热气的黑咖啡。

　　他仰起头朝愣在原地的余参商温柔的笑起来，云淡风轻的样子：“回来啦。”

　　两个人都回来了。

　　余参商换下鞋子，走到沙发边捉住徐如林的手，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喉咙里有酸气向上涌，他只好同样也回他一个笑容，轻快的嗯了一声，把那股要流出眼睛的酸气压了下去。

　　徐如林同样不擅长撒谎，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会，他突然把余参商拥到怀里，低低的说：“考完试，补完课，就一起去见我家人吧。”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很轻微的沙哑，他掩饰的也很好，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余参商发现他眼底淡淡的黑青色，但是什么也没有问，装作欢天喜地的埋在他怀里，重重的点了个头。

　　无论是十七岁还是二十七岁，无论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对徐如林来讲，从来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他认定了他，所以想让他好，想和他一起好。他不要求什么平等的付出，不执着什么同等的回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恒久而坚定的情愿。

　　这个道理，余参商到现在终于明白。
　　所幸，他明白的不算太晚。

　　徐如林到底经历了什么，就像余参商不会告诉他，自己是十几年后的余参商那样，也让它成为徐如林心里面不可说的一部分吧。

　　亲密的伴侣未必需要全面坦诚相待，以足够信任为前提，有所保留反而是一种很好的相处之道。

　　余参商想，我要多学学徐如林，一天到晚不要想那么多，从此以后，一心一意对他好就ok了。

　　想到这里，任督二脉似乎又被打通了一点，他用力的抱了抱徐如林，道：“我先去写作业，快考试了。我要拿个好成绩！”

　　他的头在徐如林胸前蹭来蹭去，因此并没有留意到徐如林因为他的用力往背上一抱而疼的皱眉，在察觉到余参商即将起身后立刻舒缓下表情，向他点头：“加油呀。”
　　他笑的有些勉强了，余参商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住：“怎么了？”

　　徐如林同样也不擅长隐藏生理伤痛，他这副还不能完全收起痛苦的样子瞬间就被余参商捕捉到，十五岁之前，他也有很多次做过这样的转换，远比徐如林成功。

　　“没什么，回来的时候撞到背了，不用担心，躺一会就没事了。”徐如林捏了捏他的脸。
　　余参商在心里长叹：没事，没事，又是没事。稍微用力一点都疼成这个样子了，还能是没事吗。二十七岁的徐如林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怨不得十年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啊。

　　他居高临下的推着徐如林的肩膀，把他转了过去，尽量镇定：“把衣服脱了。”
　　徐如林立刻转回来，动作幅度太大反而牵扯到背部的伤势，吸了一口冷气：“啊？”

　　余参商开始直接上手解扣子：“脱上衣。我要看看你的背。”
　　“不，不用，商商......”被强制脱衣服的人死死攥紧自己的领口，又舍不得使劲把余参商扒下去，只好半顺从半被迫的脱了上衣。
　　“转过去。”余参商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把衬衫放在旁边。

　　徐如林还是面对着他不愿转身，脸上表情可谓异彩纷呈：“没事的，真的只是撞了一下，一下而已。”
　　“至少让我看一看，如果真的很严重，我起码可以帮你涂药。”不能戳穿他，只好依然被蒙在鼓里。但是难免又气又伤心，连说话都听得出来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汹涌感情。
　　“明知道你身上有伤，我连看一看都不可以吗？我连帮你擦药，都用不着！？那我算什么？你养在家里的一个宠物？你放在温室里的一盆花？我说喜欢你，不是寻求庇护，更不只是想和你甜甜蜜蜜不识人间疾苦。你应该明白的，以后岁岁年年的在一起，必然不会一帆风顺，我们两个若不一起共度，就算在一起了，又怎么样呢？”

　　原本说着说着便开始语调上扬心潮起伏，但看着徐如林年轻的脸，便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到后面，已经是很平和的在劝导了，半点也不像一个十七岁的热血少年。

　　“你说不小心撞了一下，那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你不想说，我就不问，我只是看看，心里有个数，好真的放下心来。可以吗？”

　　余参商坐下来，握住徐如林的手，看着他慢慢转过身来。

　　讲道理，重生后的余参商最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