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草》薄荷糖

3、第2章

　　才感觉到身后空气的流动，一个清冽的喝斥就在她耳边响起来。受到大大惊吓的夏小唯急剧转身，慌乱中左边那只脚自动“吻”上了右边那只。只听“咕咚”一阵巨响，她以难看的姿势跌倒在地。
　　“噗！哈哈哈！”
　　声音的主人在目睹这一令人喷饭的一幕后，原本积了一肚皮的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站在一旁看起好戏来。
　　什么嘛，什么嘛。夏小唯难堪极了，红潮一直蔓延至耳背。可不知怎的，越是用力，撑在地上的双手越是抖得厉害，无法站起身来。
　　“笨……笨蛋！哈哈！噗哈哈！”
　　他就不能行行好，暂时消音吗？这么愉快的笑声此时听来格外刺耳。夏小唯做了最后一次尝试，发现白费力气后，火大的放弃挣扎，瘫坐在地上，认命了。
　　“哈哈哈哈！”老天，这女人乱搞笑一把的。“呼呼呼，哈哈哈哈。”
　　还在给她哈哈哈哈？！拜托，这个人到底懂不懂什么是适可而止啊？夏小唯恼怒地仰起头，瞪向声音的发源处。
　　好高！仰到脖子酸痛，第一印象就是对方高且劲瘦的身材。从她目测到的高度来看，大概180公分吧。包在深蓝色长裤中的腿修长笔直，想必也和露在白色短袖上衣外的手臂一样，瘦得恰到好处。越过长腿和腰部往上看，夏小唯见到了一双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眸子和一张最灿烂的笑靥。
　　这个把夏日阳光穿系在身的男孩是谁？这个发尾反射着七彩光芒，笑得令太阳也相形失色的男生究竟是谁？
　　无法不在意，因为他黑而生动的眼睛，真的比全世界所有眼睛加起来还要亮，还要美。令人好……心动。
　　或许感觉到了她专注的视线，男孩止住笑声，炯然的黑眸转向痴痴凝视的她。与此同时，严峻性感的双唇抿成了一个弧度，代表不屑。
　　“笨女人！”
　　“咦咦？”
　　“我说，你是新来的吧？”男孩闲闲地往地上一坐，顺势扯开了领带，以仍旧高出半头的优势俯瞰笨得爬不起来的女孩。
　　“呃？”他怎么知道？
　　“敢来这里的女生，除了尚未出生的，就只有你这种转学生。”
　　好狂妄的口气，不过她不反感就是了。瞧他身上所挂的名牌，明明也是清雅的学生，怎么一脸“此处是我家”的表情哩？
　　“现在七点十分。”她好心提醒他。“七点半准时打钟。”
　　“所以呢？”他撇撇唇。
　　“所以？你都不用上课的吗？”
　　“我爱上就上，不想上就不上，谁也管不着。”她以为她是谁呀，竟敢质问他，胆子不小。
　　“这样啊。”夏小唯懂了。“你经常翘课到这里来是不是？”
　　“没错，这儿是我的地盘。”男孩挑着剑眉，以“所有者”的身分宣告。“听清了吧？听到就滚蛋。以后不准踏进半步，否则宰了你。”
　　“那个，我能问为什么吗？”她鼓足勇气。
　　“不能！”男孩恶声恶气地拒绝。“滚！滚出我的视线！和你这种天字第一号白痴打交道，我怕会传染。”
　　这这……太过分了。夏小唯当场傻眼。“你你……我我我……”
　　“我我我，我什么？小结巴，快滚吧，不然我就用丢的了。”
　　“你，怎么这样！”好脾气的夏小唯终于生气了。这男孩外表象极了天使，骨子里却是不折不扣的恶魔，难怪古人云“蛇蝎俊男”，真是一点都没错。“这里又不是你家，凭……凭什么我不能来？”捏紧小拳头，愤愤地顶了回去。
　　男孩眯起狭长漂亮的眼睛，冷冷地打量着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女生。下一刻，夏小唯只觉腰部一紧，双脚“腾”地凌空而起，在发出惊呼的同时，软绵绵的身子被他提起来了。
　　这是什么状况？！夏小唯忍住头重脚轻的晕旋感，死死拉紧裙子以防泄尽春光，双脚各司其职地来回扑腾。好可怕！好可怕！居然单手就能拎起她。他不是人，他是魔鬼！
　　“滚不滚？”他用另一手扯过她的脸，面对面，眼对眼地威胁。
　　“吼啦，袄走就系啦，晃袄虾来。”他手劲好大喔，害她舌头失灵。
　　“你白痴啊！早说不就结了？白白浪费我宝贵的力气。“男孩生气地吼她，眸子好似着了火，向外辐射烈焰。
　　“哎唷！“
　　结果又被丢回地上。夏小唯这次不敢怠慢，一骨碌爬起，揉着已呈青紫的手腕，不知该大笑还是哭给他看。
　　“那个……”
　　“那个？”他没听错吧？星眸霎时阴沉沉。
　　“啊，请问你，一年A班怎么走？”眼看男孩的忍耐已濒临极限，她急忙赶在他发飚前开口。“这里有两条路，哪条通往一年A 班呢？”
　　“清雅”号称市内最有名的贵族学校，果然名不虚传。且不论幽美的环境，高贵的建筑，单看占地面积，已是普通高校的四、五倍之多。有钱人，唉唉唉。
　　“右边的。”吐完这三个字，不胜其扰的男孩毅然阖上眼睑，以无言的行动驱逐她出境。
　　是她右边还是他右边？夏小唯想问，又不敢问。应该是她右边没错吧？她恋恋不舍地看了他最后一眼，才举步离开。真的就这样呆上一天吗？差一点点，这句话就脱口而出了。但一考虑到后果，他十成十只会把问题砸回她脸上，还是算了吧，识时务者为俊杰。
　　——啊，好象还忘记问他的姓名？夏小唯顿了两秒钟，耸耸肩继续前进。她还满喜欢他的笑容的，温暖和煦，象春风，就称他为“向日葵男孩”好了。嗯，向日葵男孩，这名字她喜欢。想着想着高兴地笑了起来。
　　笑声只持续两秒钟，她再度愕然。
　　拜托，这又是哪里？
　　几幢稀稀落落的校舍在青翠茂盛的大树下若隐若现，好似嘲笑着她的愚笨。如果这一瞬间有人说她是天下第一白痴，相信她一定举双手赞成。废话！他说的“右边”当然是他的右边，而非面对面的她。那么唯我独尊的人，会站在她的立场考虑才有鬼。
　　想到此处，一股热气从脚底窜起，直冲脑门。她反射性地捂住脸。
　　“我是大笨蛋啦，为什么要赌气跑到不熟悉的地方来嘛；跑来不熟悉的地方也就罢了，为什么好巧不巧碰到向日葵男孩嘛；碰到向日葵男孩也罢了，为什么又会错意走错路呢？难道我真是个笨女人？”呸呸！她唾弃自己。握起拳头在头部猛敲两记，忽又停下，自言自语着，“这么一敲，我不就变得更笨了吗？不行，这可不行。”
　　“噗嗤。”天外飞来一个笑声。
　　这是今天的第二次，夏小唯毫无遮拦的糗态被人欣赏了去。这一打击非同小可。夏小唯连脚趾头都羞成了粉红色。天啊，你就这么爱捉弄我？她欲哭无泪，无语问苍天。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高大俊朗的男生送拳至唇边，轻咳一声，噙着薄薄的笑意询问。
　　这样的反应，代表他没听见多少吗？夏小唯不确定地看了他好大一会儿，脸上的红潮渐渐消退。
　　“这位同学，请问你，来学生会有何贵干？”见她毫无反应，他又问了一次。
　　好象不是坏人。夏小唯想了想，决定把实情告诉他。“那个，我想去一年A班，可是，可是我不小心迷路了。你能不能带……带我去?”被他温柔的笑容感染,夏小唯不知不觉撤下心防,羞怯地回他一笑。这个人笑起来好好看，不过相较之下她还是喜欢向日葵男孩的笑脸，那无人能及。
　　“一年A 班？”他不禁多看了她两眼，微笑道，“是夏小唯吧？S市的转学生，听说在这次转学考试中考出相当高的分数，颇令老师们大吃一惊呢。”
　　“为什么你会知道？”她脸红得一塌糊涂。
　　他又笑了，为她娇憨的小女儿情态。“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学生会长、二年E班荆翼。夏学妹请这边走，我带你回教室。”
　　“那就麻烦学长了。”
　　沉浸在荆学长窝心的体贴中，夏小唯丝毫未发觉她压根儿就不了解身旁这个男人是何许人也，以及由此可能造成的轰动有多巨大。若非实力超群，魅力服众，荆翼岂能担任校内最重要的学生会长一职？换言之，和这样的人一起，不引起话题的可能性——零。
　　一路上荆翼简单地向她介绍学校的情况，各座教学楼的具体方位也大致描绘了一遍。夏小唯很用心地记着，一面回头把经过的路线偷偷刻进脑海，方便日后寻找向日葵男孩。他虽禁止她去打扰，却没说不能前去观赏向日葵。嘻嘻。
　　“咦？学长，那那那桔黄的是什么？”忽然被不远处的建筑吸引住了眼光，夏小唯稀奇地收住脚，想把它看得更仔细些。
　　好奇怪的造型。整幢楼从外型看就是西方万圣节里那只南瓜头。两只睁得很大的眼珠，外面罩着一层有机玻璃，不时有亮着红光的字闪过。因为距离不是很近，看不清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洋葱做成了鼻头；其下，月牙状的嘴巴是自动感应门，随着人流的进进出出一张一合。
　　这什么东西啊？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莫非是——
　　“餐厅！”荆翼笑着公布答案。宾果！她猜对了。
　　“我知道了！那些字就是今天的菜单。”她象个发现宝藏的孩子，兴奋地拍手欢呼起来。“真奇妙的构思，这个创意者是天才。”
　　孩子气的举动看在荆翼的眼里，反倒觉得这个女孩才真奇妙，丰富的表情叫人百看不厌。虽然外表和行为有点傻气，但头脑可灵活多了，转得非常快，绝非她自己口中的“笨女人”。他笑吟吟地盯着她看，视线一直没有移开。
　　好大，好大，好大的学校。夏小唯又一次印证了自己的想法。而且可供欣赏的美景也不少。就说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蜿蜒小路吧，每隔几百米便出现一个巨大的花坛，里面开满争奇斗艳的花。一股清澈纯净的水柱从喷水池口涌出，拦成一面水帘使两只花坛遥遥相望。夏小唯忽然童心大起，跑上前把手插进水流中，使得水花四处乱溅，她“咯咯”地笑开来。一侧身，接触到荆翼含着笑意的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学长，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说。”
　　“我的脸……脸很脏吗？”她支吾着问出口。
　　“不会呀，为什么这么问？”荆翼有些啼笑皆非。
　　“好多人瞪我。”准确地说，是“好多女生”。
　　顺着她的眼光瞧过去，荆翼不禁发出一阵苦笑。“别理她们了，也许只是单纯的好奇。夏学妹，你还没拿到课本吧？”他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
　　“啊？有，我有。”
　　“那就好。如果缺什么就告诉我，知道吗？”他轻声说着，温暖的笑容使人情不自禁想依靠和信赖。哥哥的感觉，一定就是这样的。
　　可是说到好奇——
　　她的的确确接收到投射在身上的灼热视线，那是充满嫉妒和敌意的眼神，敏感如她绝无可能看错。
　　“荆学长！”
　　“荆学长早安！”
　　踏进一年级的的校舍，呼啦一大帮女生从各间教室蜂涌而出，争先恐后地想和荆翼道早安。失控的场面看得夏小唯目瞪口呆。原来他这么受欢迎，明白了。这解释了她沦为耙心的原因。看来，迷恋偶像的心态，无论千金小姐亦或普通少女，全都是一样的。如果现在反悔说，她不认识这个人，不知道可不可以？她还想以乖巧安静的形象不受干扰的在校园内生存下去，可不想被迷姐们生吞活剥了。
　　“夏学妹！”
　　不得不承认世上真有“心有灵犀”这回事。好似回应着她内心深处的呼喊，隔着重重人流，荆翼用中气十足的嗓音对准备开溜的女孩投下一枚巨型炸弹。“欢迎你随时来学生会找我聊天喔。”语毕，愉快地转身而去，只余一个令少女们更形疯狂的潇洒背影。
　　学长一走，女生堆里顿时炸开窝了。前一刻还浮现着大大心号的眼睛，这会儿全化为利箭，狠狠刺向已退至墙角的女孩。
　　“她是谁啊？好象从刚才就一直黏着学长。”
　　下了这个定论之后，开始对其品头论足。
　　“长得也不怎么样嘛，眼睛真象猫。”
　　“头发也好土，清汤挂面，她以为她是高圆圆呢。”
　　“真搞不懂，这样的人也会认识荆学长，还跟他有说有笑的。”
　　“不用猜，肯定是她故意引诱学长。喂，你别走！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喂，喂……”
　　没听见，她什么都没听见。夏小唯拔腿就跑，躲进洗手间才算了事。喔哦，荆学长原来很坏心眼，这下害惨她了啦。肩头和脸一下子垮下来。她的安静、无人打扰的校园计划唷……仿佛能看到它扇着不知何时长出的翅膀，在荆学长亲切的招呼声中，越飞越远，向她永远say good-bye。
　　翌日，夏小唯垂头丧气，顶着一双清晰可见的熊猫眼来校。而真梨持续一整夜的狂轰乱炸，正是导致她严重失眠的决定性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