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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悟得月如何缺,天如何老 ...

  •   国庆小长假的第一天,兹然已经在杂物间住下了,那小小空间倒是被他收拾的温馨妥帖,住起来可比宿舍自在多了,他还把先前找出来的热水器自行安装在店里洗手间,店里又清静,大部分时间,就相当于是兹然一个人的套间,这么想起来,兹然满意的心情都要飞上天了。
      这两天雀儿都要五六点才出现,看上去比以往更加心事重重。
      兹然早上也听到了凑热闹的人群的动静,确实有些吵了,想来雀儿早上肯定睡不好的,下午应该要补会瞌睡,他偶尔会很好奇,雀儿一个人住在后面的小院子里,会做些什么。
      雀儿不喜欢被打扰,这两天兹然突然开窍,悟出两个字,念起来就像是雀儿的总结,是“孑然”两个字。
      她立足于闹事,好像随时可以走,也随时可以留。
      “兹然。”门上驼铃声响起,柳玥来了。
      “柳玥老师,你来啦!”兹然马上笑容满面,“雀儿还在后面呢,你先坐会,我给你到杯茶。”
      这是雀儿交代过的,若柳玥来得早,是不喝酒的,倒茶就好了。
      “谢谢,放假了,怎么没出去玩?”柳玥问。
      打过几次交道也都熟悉了,兹然在柳玥面前也不局促,自然的在对面坐下,说:“放假,出去玩就是看人山人海的。”然后他又朝门都方向抬了抬下巴,“瞧,我这不用出去,免费看人山人海。”
      “我听说了,有个剧组拍戏对吧?”柳玥道。
      “嗯,雀儿埋怨过好多回了,一早起就开始吵吵闹闹的……不过,我去打听了,好在这两天就收工了。”兹然又问,“柳玥老师,我问你个事,沙漠酒馆一直都有店员吗?”
      “那到没有,雀儿不太会留人。”柳玥说,“你倒是留下来了。”
      兹然闻言又问,“不太会留人是什么意思啊?”
      柳玥想了想,换了个问题,“在这里上班你觉得无聊吗?”
      “不会。”兹然摇摇头,“我觉得特别自在……”他想起自己这话可能会产生歧义,马上又补充,“是我觉得待得挺舒服的,不是那种自由自在很清闲混日子的意思。”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别人不这么想,有些人觉得反正没有事情可做,那就不用太在乎,这种情绪很容易让那小丫头觉得烦,所以每次都是主动把人给开了。”柳玥吹开茶面上飘着的茶叶沫,喝了一小口热茶,又道,“人很容易自己把自己惯坏了不是吗?”
      兹然表示认同,“哦,对了,上回那个谢先生说你们把对面租下来了,什么时候搬进去啊,要不要帮忙?”
      “那边还有装修,我这几天都在跑房屋工程的事情,刚有空所以特意过来跟雀儿交代一下。”
      装修肯定是有大动静的,提前打好预防针肯定没错。
      兹然又跟柳玥说起,最近雀儿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模样,“这两天她眼睛里总红红的,我问过,说是没睡好。”
      “你信吗?”柳玥问。
      兹然认真思考了一下,给出结论,“这个我还真信,因为我早上七八点也被吵醒了,你知道的,清早惊醒,很难再熟睡,辗转反侧是很烦躁的,所以雀儿可能真的是没睡好。”
      柳玥轻笑一声,似有深意却不愿说破,随即他低声道,“也是,这两天肯定睡不好的。”
      两人同时停到后面开门关门的动静,兹然看看手机时间,立马起身往小厨房走,正好雀儿从里面出来,两人直接打了个照面。
      “雀儿,柳玥老师来了,我去给你切羊角瓜,我中午出去买的,尝过了,可甜了。”兹然道。
      雀儿点点头,慢悠悠的飘到柳玥对面坐下,缓缓道,“来很久了?”
      “怎么了?”柳玥心里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只不过装糊涂反问一下,“听说,那剧组拍戏闹着你了?”
      不置可否,雀儿道,“我刚刚看到我门前院子里杂草凄惨,一下子想起一句诗。”
      这两人的对话看似牛头不对马嘴,各说各的。
      柳玥没说话,保持沉默,他眉心微蹙嘴角抿紧。
      雀儿垂这眼,毫无聚焦目光落到桌面上,“我夜坐听风,昼眠听雨,悟得月如何缺……”她叹了一口极重的气息,让旁人的心跟着揪了起来。
      柳玥闭上眼,有痛苦之色,补充完了下一句,“……天如何老。”
      两年前的的国庆,雀儿的父亲心病无望而终,正是最热闹的时候,雀儿一个人孤独的操持着后事,也不会有人来吊唁,遗骸直接送去了墓园,她一直没哭,面无表情,缺乏真实感。
      送灵的车被堵在了十字路口,小长假交通瘫痪,闷热的空气,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司机们不耐烦的大声斥责,混乱得不行。
      这时在灵车里的雀儿,身心实在闷得难受,摇下来了车窗,贪图两口外面的空气,当时柳玥驾车出行正好被堵在灵车边上,他不经意的一瞥,正好好到那半张苍白哀伤的脸,她睫毛上挂着泪,低着头,那滴泪却迟迟没有落下。
      还好靠得近,能听到她的叹息,柳玥心里生出这般古怪的想法。
      以至于交通好不容易疏通了之后,柳玥忘了自己先前设定的目的地,鬼使神差的跟在灵车后面,一直开到郊区的墓园。
      他看到雀儿穿着米白色长裙,30几度的高温,却裹着一块大披肩,她冷……
      于是乎,他就这么一直尾随着她。
      到达火化区的时候,家属必须在外面等,柳玥盯着她的背影出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肢体已经背叛了大脑擅自行动起来,走至雀儿身后,她的背影看上去又窄又薄,显得她不是真的,是一个暂时流连人间的虚影。
      意识到身后有人的雀儿蓦然回头了,阳光刺眼,她眯起眼睛,睫毛上挂的泪珠蒸发了,这一次是她唯一没有躲太阳,她只是觉得自己太冷了。
      “抱歉,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柳玥温声道,他只是觉得她一个人,一个人出现在坟墓,一个人处理着后事。
      雀儿聪慧,听出了话里的善意,“谢谢……”
      这两个字从她嘴里道出来是何等的空灵,那个时候柳玥竟然还没忘记自己的职业,这样的声音念诗应该很勾人心弦吧……他心里这样想。
      “那是你的?”柳玥看往火化区。
      “父亲。”雀儿扯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我的父亲。”
      柳玥难过起来,他觉得自己好多好多年没这么难过,心里充满着酸楚的液体,他问,“没人抱抱你吗?我的意思是,你的家人,朋友?”
      “没有。”雀儿裹紧了自己身上的披肩,它也是米白色的,苍白的像是逝去生命活力的土地,只有泛出来的盐碱,再也开不了花。
      “那我抱抱你,如何?”柳玥张开了手臂。
      ……
      后来,是柳玥开车把雀儿送回了家,他一言不发的守着她,最多去厨房煮碗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生爱操心的命,小长假这几天柳玥一直不放心这个小丫头。
      好好一个英俊小哥愣是在酒馆里睡了好多天的沙发,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魔怔了。
      哦,对了,那个时候,沙漠酒馆还不存在,这件屋子还是个大客厅,使用率也不高,柳玥往沙发上一躺都能扬起一片尘埃。
      说来奇怪,雀儿竟然没赶走这个陌生人,就好像,他原本就是亲人。
      他知道,那几天雀儿几乎一夜一夜的没睡觉,他悄悄看过,夜里她就坐在小院子里,看不出悲喜,一坐就是一夜,偏还有个傻人一看也是一夜。
      小长假最后一天,雀儿主动说话了,“你不用再陪着我了,我想,我没事了。”
      “好,我会经常来,你多吃点。”柳玥想着自己确实一直赖这也不好,小丫头到了需要自己待着的阶段。
      很多人都是这样,在面临失去的时候,是孤独的,渴望有人在自己周围,否则会生出一种自己被遗弃的感觉,再温馨的房间在他们眼里都是四面疮痍。
      慢慢的这种孤独感熬过去了,有些事情总是要想明白的,便开始憧憬寂寞,寂寞是一种自我的境界,这个时候要还给她空间,反而会更踏实。
      再后来,柳玥找个了个时机把雀儿带到了临终朗读者的行业,成为高收入群体的头两个月,雀儿就立马把大客厅改成了沙漠酒馆。
      逐渐发展成朗读者的城市客厅。
      要说为什么这两个人没好上,呵……这题无解。
      唯一确定的是,柳玥是离雀儿最近的那一个人。
      雀儿不爱出门,每次都是柳玥替她去一趟。
      柳玥知道扫墓这件事情,不代表雀儿孝顺与否,只不过,他猜测,雀儿是害怕在回忆起那天明明艳阳高清,却冷若冰窟的感觉。
      ……
      雀儿吃着切成小块的羊角瓜,总算在水果的甜度中有了茫然之外的复杂表情,她主动问起事务所的事情,“玥,你当真要跟谢千里住一起吗?他可有毒。”也不知道这谢千里到底怎么惹她了,还是只因为不认同他的方式?
      “你怎么就那么不待见他?”柳玥问。
      “喜欢和讨厌不都是没有理由的嘛,所以这才是最纯粹的讨厌。”雀儿说。
      场外观众兹然同学,被这番无法反驳的理论给逗笑了,这句话可能一不留还神戳中了他的笑点,只见他笑起来都收不住声了。
      那两人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不知不觉被感染了,都笑出声来。
      重重心事也就这么变得轻轻薄薄了……
      “你看你。”柳玥手指虚点了点她,“千里这会肯定连着打了好多喷嚏。”
      雀儿抛了个俏皮的媚眼,满不在乎的说:“那他打喷嚏可不能算我头上,这一泻千里的家伙,指不定多少人讨厌他呢!”嘴上倒是不饶人的。
      好不容易平复一点的兹然,又开始了新一波的狂笑。
      柳玥回头严肃的看了一眼,这才收敛些,捂着嘴躲到吧台后面憋笑去了。
      “这以后,你每天吃不吃饭的,我都会知道。”柳玥故作得意的笑道。
      “你这是监督吗?”雀儿瘪了瘪嘴,柔声抗议。
      “你自己知道的,你是个又糟心又作的小丫头吧?”柳玥宠溺的说,“还有啊,接下来,那个院子要施工,我尽量安排大的动静都在下午做,要是实在叨扰沈大小姐,还请见谅。”说着柳玥还两手抱拳行了个五湖四海礼。
      “你们引领者都会出现吗?”雀儿问。
      “当然,你还没有全见过吧?”
      如果不是雀儿有家沙漠酒馆,那么除了柳玥,她谁都不会认识。
      引领者里面有一个很特别的人,论起来还是雀儿本家,也姓沈,叫沈青,是个姑娘,极有灵气的一俏佳人,偏偏不能走路,说是天生的腿骨发育不全,支撑不起身体,得坐一辈子轮椅,可是沈青会笑,笑得好灿烂,她看上去时刻充满了活力,跟雀儿的恹恹正好相反,有一种人,不管怎么样做什么,你就希望他好,喜欢她笑,静静看着,哪怕是阴霾,光……也会照进心里。
      雀儿总会惦记她,只不过她出门不便,所以不常来酒馆,事务所要开了,以后见面的机会也就多了,正好,柳玥他们也考虑到沈青出门不便,又是独身生活上难免需要帮衬一下,正打算让雀儿好好劝劝她一块搬过去住。
      雀儿一想就知道,还不是这两个男人劝过了,可是失败了……于是只能委以重任给同姓姐妹了。
      今天走的时候,柳玥问雀儿要不要接工作,说是看到一个委托很适合她,如果她觉得状态好能胜任了,就单独留给她。
      晚上,雀儿洗好澡刚钻进被窝就接到了柳玥的私信,她看了看委托详情,打字的手指顿了顿,犹豫了好一会才回了个“好”字。
      ……
      我今不复到园中去,寂寞已如我一般高;我夜坐听风,昼眠听雨,悟得月如何缺,天如何老。
      ……戴望舒《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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