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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都是臆想的温柔乡 ...

  •   12月25号这天是圣诞,也是沈青于谢千里去民政局领证的日子。
      她向来起得很早,只不过,昨天晚上也是基本没怎么睡的,这几天她一直待在房间看书,或者是在固定的时间被某人推出去走走,眼下的事情越来越顺理成章了。
      早上到了沈青起床的时间,因为今天的安排,他七点之前便去敲了沈青的房门,他知道沈青不是赖床的性格,连敲了几下都没有回应,心里顿时升起一种不详的感觉,急忙破门而入。
      沈青穿着她计划今天去领证的那件酒红色欧式复古小灯笼袖的连衣裙,用一截缎面的腰带吊在屋子的横梁上。
      那件屋子保留着原始的木梁屋顶,当时沈青便是喜欢这里的木色调才选了这个卧室……
      她垂着脚尖,脚背平平的,于地面的空间极小,若不仔细看,仿佛是在用脚尖表演直立的芭蕾舞者,她站的笔挺,可谁又知道她是怎么站起来的……
      雀儿匆忙的裹上羽绒服出门的时间,一脚撞翻了小院里一个积水的烛台,里头的积水倾泻,脆弱的玻璃在与青石板碰撞中碎成无数大小不均的渣滓,在半明半昧的光线下,忽明忽暗的这小片浮光,如同星星的倒影在黄泉里。
      兹然差不多是同时得到消息的,两人来不及细想,或者是大脑还无法完成一连串正常思考的朦胧状态,雀儿下意识的抓着兹然的胳膊,却发现对方同样的冰凉。
      他们到达的时候,沈青已经被放下了,雀儿还来不及瞧她一眼,就被赶到的医务人员推开。
      确认死亡的过程很快,她应该已经停止呼吸好几个小时了。
      雀儿只觉得自己心如刀绞,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不自知的一直保持着一种梗着脖子的姿势,在沈青的尸体被带着之后,她才感觉自己僵硬了太久,被压迫的颈椎神经已经极难受了。
      明明现场没有很多人,可是雀儿却像是在千山万水里逡巡了一遭,这才看到门边上难掩颓色的谢千里。
      谢千里似乎有所感觉一般几乎同时抬眼看向她,好像彼此都站得很远很远,谢千里眼里全是难以置信,他此刻无法给出更多的回应。
      “你不爱她啊……”雀儿的嘴一张一合干涩苍白的说出这几个字,字里行间不是谴责不是归罪,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戚。
      那声音很轻很轻,身边的兹然都听不见,似乎只是心里的默读不小心漏出了嘴型,不知道谢千里是不是读懂了这个唇语,他险些站不稳,身子恍了一下靠到了墙上。
      这边柳玥忍着悲切正在跟相关人员耐心交代着这个那个。
      沈青的遗体什么时候带走的不记得了,陌生的人们什么时候褪去的记不清了,等雀儿从无所适从的茫然里回过神来时,已经临近中午了,柳玥正牵着她从临终朗读者的事务所出门往沙漠酒馆走。
      “怎么回事……”雀儿失魂落魄的拖着脚步往里面走,羽绒服不断的在周遭磨蹭出沙沙的声音,她停在自己的座位那里,缓缓的坐下,有双红了的眸子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玥深深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鼓起的眉心,然后又覆手遮住了眼睛,又深深吸了口气,他刚刚忍着抽泣说了太多的话,以至于吸气之后干咳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柳玥放开手,他眼前的雀儿跟他记忆里初见的那个无助的女子重叠了,他以前觉得自己一定不会再让她那么心凉,却没有意识到,这世间事,由不得他,他又是谁呢?
      他又何等无助,无所求,为所忧,他又该怎么开场,自己也想哭一场呀!
      “青姐,死了,对吗?”雀儿裹紧羽绒服,踢掉鞋子整个人都窝进那一件大衣服里,她见柳玥没有点头只是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又说:“她有留下什么吗?”
      “没有,我找过了,没有遗书。”柳玥说。
      雀儿僵硬的转动脖子看了看周遭,“兹然呢?谢千里呢?”
      “千里跟着过去陪沈青的家人了,兹然……应该是担心他也跟过去了。”柳玥抬手穿过桌面轻轻在雀儿肩膀上点了点,“我知道你觉得悲凉,沈青她……”
      他话说得慢慢的,雀儿出言打断的时候也不显突兀,雀儿眼里泪光闪了又闪,抱着的双手也放下了,“她被自己臆想的温柔乡折磨死了,玥,我知道谢千里不是罪人,可他真的没错吗?”
      “如果是我,或许也会这样。”柳玥只说了这一句。
      雀儿没有反驳,也没有继续往下说了,她又重新变成那个作茧自缚的动作,她觉得昏沉沉的,不知不觉处于一种半昏迷的睡眠状态。
      柳玥不动声色的看着守着雀儿,沙漠酒馆实在太过宁静了,雀儿的呼吸慢慢的变得悠长有规律。
      这时柳玥才整个人瘫进沙发靠背里,抬手抱住自己的脑袋,猛搓了搓头发,头疼欲裂。
      这一觉睡到下午才醒,雀儿睁开眼睛的时候,大半天都已经过去了,天色黑压压的是要下雨的前兆。
      多少还记得自己在店里,浑浑噩噩之间能分辨出门口驼铃还未彻底安分下来的尾音。
      屋里亮了小半的灯,自己还窝在那个沙发上,颈下多了个枕头,身上多了条毛毯,睡梦里她做了个不太好梦,现在只是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蹭了一手的汗,也不觉得热,很快她想明白,原来自己不知何时一身冷汗。
      她又记起沈青的事情,起身的动作一滞,心中有郁,没控制得住咳嗽起来。
      “雀儿?”
      身边有人温柔的低低的略显焦虑的唤着自己,视线朦胧中险些叫岔了名字,好在犹豫中看得清明,“玥,你一直在这里?”
      说完她又往别处看去,兹然应该是刚回来,这会正在解开外套。
      雀儿唤,“兹然?”
      “嗯。”兹然应声看过了,不由得皱起眉头,“你看上去太憔悴。”
      雀儿缓缓的把自己摆正,此时她真真就是弱柳扶风的状态了,就差气若游丝了。
      柳玥起身过去帮忙收了毯子,他碰了碰雀儿的手,说:“你好冷。”
      闻言兹然慌忙把外套往吧台一搁大步走过来,“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只是做了一个梦。”雀儿摆摆手,撑着桌面站起来,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下午四点了,“出了一身冷汗,我去洗洗换衣服。”
      说完她就往后面走,柳玥在背后叫了一声,“梦见什么了,说出来就不会心悸了。”
      雀儿顿了顿,“等下再说。”
      待雀儿离开,兹然问柳玥,“玥哥,你怎么知道雀儿心悸了?”
      “哦,我应该是会知道。”柳玥轻描淡写的带过去,“千里那边怎么样?”
      兹然先给自己道了杯威士忌,又递了一杯给柳玥,这个时候要么需要糖分要么需要酒精。
      “唔……能想象的悲伤都发生了。”兹然猛喝了一大口,辣得整张脸皱起来,“千里哥帮着老人料理了很多事情……像个真的儿子,只不过,青姐的父母不让千里哥叫他们爸妈,也不让他参加葬礼了……我想,这是一种善意……只是我觉得,千里哥应该还是会去的,他既然当初决定取青姐了,肯定也是真心想于她结婚照顾她的,事到如今,怎么可能放手不管。”
      在兹然眼里,虽说只见了一面,沈青的家人绝对不是那种不好相处迁怒于人的性格,相反的他们给人的感觉非常得体,悲伤至极都是压抑着哭声在掉眼泪,夫妇两彼此搀扶,无意为难任何人。
      柳玥叹了口气不置可否,心里只是暗暗意外,眼前人比自己预想的更加了解谢千里,他无奈的垂下眼,道:“那你怎么又先回来了?”
      “担心雀儿嘛……”兹然说完看了柳玥一眼,显然这个理由说服力不够,索性一摊手,“我一开始跟过去也是脑袋发热,后来想想有点不合适就先回来了,也确实担心雀儿这边……”
      “还有什么事?”柳玥从兹然变了又变的神情中察觉了他的未尽之言。
      兹然偏头往后面看了一眼,这才拿出手机点开一条新闻递到柳玥面前,说:“这叫祸不单行吗?”
      柳玥接过手机,看到标题心中就开始惴惴不安起来,他快速的翻完整偏文字和图片。
      忽然在两人之间空气凝结了片刻,柳玥心里岂止不安,简直是慌乱加震惊,仅次于刚刚听到沈青的死讯。
      这是一条一出现就立马登上各大头条的新闻,标题是“当红cp,因戏生情,携手返家,疑似好事将近”。
      文章的主角文宇和季雯,有在文宇父母家里楼下的,拍摄的角度抓得十分刁钻,季雯正好挽着文宇的手,楼下单元门被推了半开。
      这个动作其实只保持了一秒钟就被文宇甩开了,可读者才不管呢,不管是谁看都是郎才女貌双双把家还的桥段,还是青天白日不避嫌。
      然后还要他们一起出现文宇家门口的,文宇母亲开门还出镜了半张笑眯眯的脸,一起进家门,然后文宇牵着她出来,这个照片应该就是文宇气急败坏抓着季雯出门理论的时候偷拍的。
      最暧昧的莫过于他们两在楼道里的一张照片,季雯背靠在墙上,风情万种的望着眼前的人,文宇我背影微微前弓,就差拍到嘴贴嘴了,完美的“霸道男主壁咚”戏码,这个摄影师还真对得起某人花出去的钱。
      这是今天刚出来的新闻,内容据说是某个”尽职尽责”的记者跟拍了好多天,非常艰难的拿到了一手证据,甚至还有季雯亲亲热热的带着文宇他妈逛街购物的照片,当时季雯还十分刻意的在一家很知名的婚纱店门口停留一下,似乎指着橱窗里的一件婚纱跟身边的文宇妈妈讨论。
      有心的排版还配上了“理所当然”的对话。
      下面的留言板几乎全是粉丝祝福,好像大家都会期待戏里面磕的CP 奔现,就像是他们肯定是要在一起的某种盲目的执着。
      这个时候也许是真应了那句话……演戏的疯子看戏的傻子。
      柳玥闭上眼,把手机递还,片刻,他用一种揉杂着嘲讽的平淡语调说:“你信吗?”
      “文章写得挺好的,照片也拍得不错。”兹然有些厌恶的关掉了那个页面,随后把手机屏幕朝下搁吧台上,“要是那天季雯没有带着宇哥的妈妈上门搞事情,我光看这个可能还真的信了。”
      “雀儿看到了吗?”柳玥忧心忡忡的看着吧台后面的那个门,不等别人回答,他自问自答了,“知道了又如何,她肯定不会抱着我们哭诉一场,也不会闹得满城风雨,那个圈子的一切原本就是跟她相悖的,可是,终究无可避免……再说,沈青刚走,雀儿应该会以死者为大,暂不发作吧……”
      兹然点点头认同这点,这时台面上的手机震动一下,他下意识的飞快拿起来看,是一条广告短信,他有些失望,吁了口气搭下眼。
      “要不要给千里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柳玥十分善解人意的说。
      兹然勉强笑笑,拒绝了。
      两人心照不宣的喝着酒,不在言语,直到雀儿换了身温暖的衣服走出来,被热水冲洗过,雀儿脸色稍微有些许红润。
      “喝些热酒吧!”雀儿看了眼他们手里还加着冰块的威士忌杯,转身走到老地方坐下,“那个新闻我看到了,我跟他还没有联系上,就这些,不必□□的心了。”
      “……”反正你都说出来了,我们再问什么就显得不懂事了。
      兹然边煮酒边想了想,终究还是多嘴了一句,“雀儿啊,这个绯闻都是刻意为之的,你不要……”
      “不要什么?”雀儿摆摆手冷冷得打断,“不要伤心,不要想太多,不要计较,要相信他……还有什么?我应该要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咆哮一场?”雀儿目光幽暗盯着自己合十的手指,她叹息道:“兹然,我现在想不了那么多,我挚友刚逝,这种感觉还没有我的噩梦真实,我还无法面对真相。”
      热酒煮好,柳玥端了一杯给雀儿送过去,倒也不用他再费心说些什么,雀儿又说:“情爱和离愁都在折磨着我,不是吗?”
      要是旁人诉这般话,柳玥肯定是立刻温柔安慰的,现在是雀儿说的,又不一样了,他知道这是雀儿难得的敞开心扉的一句大实话,他心里沉了沉,暗自想着,“我又何尝不是?”
      热酒过半,柳玥接到谢千里的电话,挂完电话以后,他说:“沈青的告别仪式在后天清晨,好像她也是在清晨出生的。”
      “知道了。”
      ……
      情爱感叹,“离愁,唉,我看不到你的本性。”
      离愁说:“唉,情爱,你属于雅致的幻梦,我却奉劝你走自由的道路,隔断绵绵的情丝。”
      情爱又说:“若如你所言,我将与你融为一体。”
      ……泰戈尔《尘埃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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