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朗读者》银月公子

2、我是临终朗读者

　　“老板，你晚上吃草莓怎么样？”兹然已经在沙漠酒馆工作了一周了。
　　确实清闲得很，来的客人也都话不多，且很有修养的感觉，好像都是常客，一晚上也就三四个客人，这里酒虽然不便宜，但是总觉得即便这样的买卖连这里水电煤和自己工资都赚不到。
　　对于能不能按时发工资这点他还是很疑惑的，可又拉不下脸问这事。
　　也不见雀儿有很多交际，她确实是真不喜欢热闹。好在这位老板也不是彻底撒手不管，营业时间她也会在店里，歪在最靠里的沙发位里，要么刷手机要么抱着一本厚厚的书看，大部分都是诗集或者古典文学类的，这倒是跟兹然的专业很挂钩的。
　　只不过这位老板娘就连翻身都透着一股子困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进去了没。
　　老板娘又文艺又漂亮倒是很符合兹然脑补的剧情。
　　只不过，他发现一个很奇怪的事情，就是雀儿不吃饭，他一来上班吧台里就准备了一份外卖，给他的晚饭，就这附近几家店轮着叫，味道也不错，包装讲究的看起来不是便宜东西，没错外卖袋里也找不着□□，好似雀儿故意给撕了。
　　这样不免让人怀疑，这些外卖的价格可不低。
　　但是，他从来没见雀儿自己吃饭，她也不吃零食，唯一见她吃的就是水果，她每天可以都会捧一大碗洗好切好的水果当饭吃，今天草莓，明天葡萄，切得漂亮的羊角瓜，撒了糖的圣女果……
　　今天也如此，自从发现这个情况以后，每回兹然上班的路上路过水果超市会主动帮雀儿挑些水果，雀儿也会第一时间微信转账报销给他，她不用问也大概知道价格，许是自己买多了的缘故。
　　也是因为店里实在不忙的关系，兹然有耐心仔细的洗好处理好端给他。
　　“今天的草莓漂亮吗？”雀儿悠悠的道，说起来，她吃水果除了要求新鲜还有就是好看。
　　兹然把收拾好的草莓挑了个漂亮的碗给雀儿端过去，“你看看，还不错。”
　　雀儿接过来，展颜一笑，道，“确实好看，你吃饭了吗？”纤长的手指捏起半颗草莓送进嘴，满意的弯起眼睛。
　　今天兹然的晚饭是千层面和烤鸡翅，他也端过来坐到雀儿对面，“老板，我觉得，你不用减肥了。”
　　雀儿拿草莓的动作一顿，呵笑一下，“我知道我不用减肥了……嗯，你觉得我每天不吃饭只吃水果是为了减肥？”
　　原来兹然怀疑雀儿一直四肢乏力是因为过度减肥导致的营养不良。
　　“难道不是吗？”
　　雀儿摇摇头，“真不是，我不会做饭。”
　　“那你为什么不叫外卖自己吃？”兹然又问。
　　“我不喜欢吃外卖。”雀儿理所当然的说，“你瞧，我不会做饭又不喜欢吃外卖，泡面零食也不好吃，那就每天吃吃水果，不正好吗？我还喜欢呢！”
　　“虽然这么说……但是水果没营养啊？”兹然转念一想，这么叼的嘴到底是怎么惯出来的，他又问，“你一直就这样？”
　　“不是，我父亲很会做饭，每天换着花样做好吃的，后来，他不在了，也就没人做饭了。”雀儿说。
　　兹然一时语塞，不知道“节哀”两个字好不好说出口，这种突兀的关心显得有些假，他认真想了想，说:“要不，以后，你也别给我叫外卖了，我会做饭。”
　　雀儿微眯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你会做饭？”
　　“嗯！”他确实会，高中起寒暑假为了要零花钱，先得讨父母欢喜，就练就了一点家常菜的手艺，“要不……明天我试试，还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好，明天你去买菜，我给你钱。”雀儿话刚说完，面前的手机震动一下，她拿起来点开一看，眉心蹙了蹙，落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接着，她放下手机，笑了，兹然从这样的笑容里看到了忧愁。
　　“怎么了吗？”兹然小心问。
　　“今天晚上提前打烊，你去把门口的牌子换一下……你也可以提前走了，或者说，你愿意留下来陪我也行。”雀儿轻飘飘的说。
　　关门……留下来……陪你，兹然脑子有点短路，显然还有点偏，虽说心里七上八下，但是还是依言把门口open的牌子翻过来了。
　　“把门锁上吧！”雀儿道。
　　兹然:“……”锁门啊……
　　看来雀儿也实在不忍心看一个大傻子在自己面前浮想联翩了，于是招手让兹然坐回来，“我觉得，我应该要跟你解释一下，我有处理一件工作，所以不方便营业。”
　　“工作？”
　　雀儿“嗯”了一声，然后把手机的一个论坛页面打开递给兹然，“你先看看吧，也不是什么秘密，还是要让你知道的。”
　　兹然接过手机，发现这是一个有点像他以前往的组队游戏那样的论坛，有置顶的帖子发布一些事情，然后下面会有人表示接任务，然后楼主会挑选一个合适的人，不过内容他都看不太懂，这里每个用户后面都有个括号，写着“临终朗读者”。
　　兹然问，“这是什么意思？”
　　“临终朗读者，专用接工作的论坛。”雀儿道，“我就是临终朗读者。”
　　“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兹然不管怎么想，这几个字眼还是生疏的。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替人在弥留之际朗读的。”
　　“就是死前给念书的？”兹然心里把这件事情不由得跟一些玄学上的东西联系在一块了。
　　“可能你慢慢会理解的，谁说人在逝去之前能听到的只有哭声呢！”雀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麦克风，“这是专用的朗读者麦克风，跟手机接蓝牙的。”说着她打开开关，表示自己马上要开始工作了，示意兹然安静。
　　只见雀儿拨了一通电话出去，响了三下那边接了，雀儿表明里身份以后，那边就沉默了，待几次微妙是深呼吸以后，她的工作也开始了。
　　“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你，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有如纯洁之美的天仙……在那无望的忧愁的折磨中，在那喧闹的浮华生活的困扰中，我的耳边长久地响着你温柔的声音……在穷乡僻壤，在囚禁的阴暗生活中，我的日子就那样静静地消逝，没有倾心的人，没有诗的灵魂，没有眼泪，没有生命，也没有爱情……”
　　兹然听出来这是普希金的名作《致克恩》。据说这首诗的情感跟一个眼神有关，一个有心的人记住了浪漫诗人普希金的一个眼神。
　　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在现实生活里听到一个念诗，雀儿的嗓音很奇妙，好像在晨曦里刚刚苏醒的雀鸟，还带着露水的凉意，逐渐的从这样的凉意品出了初阳的温暖，露水蒸发飘散到天际，阳光下折射着细微的彩虹。
　　兹然的情绪被雀儿特有的绵软慵懒的嗓音牵动了。
　　这首诗他读过，可这是第一次体会到里面的那种在贫瘠的内心里开出欣喜之花的感触，不由得让他屏息凝视，眼神也随着雀儿变得迷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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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在狂喜中跳跃，心中的一切又重新苏醒，有了倾心的人，有了诗的灵感，有了生命，有了眼泪，也有了爱情。”
　　雀儿念完最后一句，也没挂电话，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边传来一句真诚的夹杂着哭腔的“致谢”。
　　然后雀儿吁了一口气，按了挂断键，她又往沙发靠垫里陷进去一些，没再说话，垂着眼帘似睡非睡。
　　兹然福至心灵，陡然领悟了临终朗读者的工作意义。
　　半晌，雀儿抬起脸来，笑道，“好了，工作结束，哀悼也结束了。”
　　听诗的人已经陷入长眠，雀儿的工作习惯是结束后默哀一会。
　　“你好像懂了，不是吗？”雀儿问。
　　兹然点点头，“我知道了，听这首诗的人，是不是也有一个一眼万年的眼神，却无法真的发展的爱情？”到底是中文系的学生，他立刻点出了精髓。
　　这个工作委托，是逝者的家属接洽的，据说这位老者在早年求学的时候，遇到过一个教授的妻子，他们只能用眼神交流，偶尔佚名留下一封简短的信，那是一个对爱情充满向往的美好时期，第一次的心动。没留下一张照片，甚至连一次话语的交流都没有，却刻骨铭心。
　　在接下这个工作的时候，雀儿从老者家属哪里了解了一下情况，这些日子一直细心的揣摩着情感，挑选着诗文。
　　老者已经饱受病痛的折磨很久了，家人医生都知道日子开始倒计时了，刚刚，家属给雀儿发来消息，是最后时刻了，该工作了，在雀儿念完一首诗的时候，老人安详的离开，据说还带着笑意。
　　不是都说，人生该圆满嘛，那在最后的时刻那个圈会圈回最初的美好。
　　突然兹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帖子里发布工作的时候后面的数字该不会是价格吧？”
　　“当然。”
　　兹然意识到这是个高收入群体，他咽了咽口水，“那怎么样才能成为临终朗读者？”
　　“会有人找到你的，这是个玄之又玄的事情，我……也是被人偶然找到的。”雀儿说。
　　“那你经常有工作吗？”兹然问。
　　“一个月两三次吧，我的情感没那么泛滥，我可能花很多时间去体会一个人的一生。”雀儿说，“不过朗读者都不一样的，有的很厉害，一个月有十几个工作，我也可以，只是不想。”
　　“我好像明白你不想的原因。”兹然咧开嘴笑了，“不过，就算你一个月只有两个工作，那完全不用开家酒馆。”
　　“酒馆，是梦想，我一直想能当酒馆老板娘……就像很多女孩子想开咖啡馆想开花店一样。”雀儿想了想，又说:“对了，我们的客人都是朗读者。”
　　难怪，沙漠酒馆从来不做宣传，那些客人都熟门熟路的，也不用看酒单直接就点了，还有好几次，兹然发现他们自顾自的会点外卖，他问过雀儿，表示不用在乎，毕竟沙漠酒馆不卖吃的。
　　与其是泡酒馆，还不如说他们把这当成自己客厅了。
　　不管怎么说，兹然同学是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工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