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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无欲之果 3 ...
-
三
1
终于在小熊面前混出了名堂。
收拾好心情,走在阴暗的廊,脚步突然轻快。
方若绮。
一个激灵。若绮回头看看自己走过的那个拐角,那条小走廊,那扇门,那个男人,叫着,方若绮?
没错,叫的就是你。
童靖阳,慢慢走出阴影,向她走来。这不是梦境,不是可笑的偶像剧,活生生的童靖阳,知道自己名字的童靖阳。
“我不知道你歌唱的如何,戏演的真不错。”
“这又是什么搞怪的节目吗?”若绮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我该怎么配合你,偶像?要不要再晕过去一次?”
真奇怪会是这样的对话,他没有明星的假面,她也没有fans的身份,如此平等,竟然。童靖阳也被这话吓了一跳,仔细端详了一下方若绮,“白水老牛肉,味道还不错?”
“你偷听——”
“我是否该给你讲清楚,那扇门附近,是我的地盘。”
方若绮本是想笑着说,对不起,我会注意,但是却愣在那里硬是说不出个什么,仿佛在小熊面前的伶牙俐齿全部失灵。
“我不希望在这扇门附近再看到你。”
“凭——”
“凭我是永振每天花几万块请来的主持人,而你不是。噢,对了,也许还会遇到,我今晚就要录快问乱答。”
方若绮诧异的看着童靖阳,看着他双手插兜,不屑的离去,看着他孤独的踩出了一排鞋印。
后来,当她也是身经百战的艺人的时候,才明白,在这些高墙阻隔的钢筋大厦里,其实没有什么,只有眼睛,只有耳朵,只有人。
2
“我叫——”
还没说出口,对方大手一挥,“你去一号位。”
看来小熊的确打了招呼,只不过,方若绮有些疑惑,这与音频助理,有什么本质差别。
不都是跑来跑去,不都是看人眼色,不都是跟演戏唱歌拍广告差距甚远?
一晚若绮就领悟了,坐在后台操作电脑,跟在前台递毛巾递水,还是很不同的。在这里,你可以看到每个人的动作和表情,就好像,一场鲜活上演的大戏。
童靖阳就坐在正对着一号机位的位置,从这个方向看去,光亮中只能看见高档的衣,看不见那低档的脸,一想到他没有风度的偷听,若绮恨不能剧本上安排他出丑。
假装扶着机器,若绮瞟了好几眼导播手中的“剧本”,还好,这个童靖阳今晚的名次是倒数第二,虽然没敢安排他说什么蠢话,但是似乎也不那么风光。
可是眼前这一幕,和后来很多事情都让方若绮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所有人都有剧本,而童靖阳,是一出荒诞剧。
没有逻辑,没有是非,没有因由。
就像是他每一次得到金像奖时总会不合时宜的说一句“请支持国产影片”,还特意用英文再说一遍,把台下请来的好莱坞嘉宾气得绅士风度全无。
这就是童靖阳。
在方若绮射来的光芒中的黑洞。
以永恒的“无”吸引着她这颗不知质量没有恒量的物质。
明知道他们的碰撞是毁灭,有多少次,若绮仍旧想义无反顾。
如果生命的全部意义在于爱情,如果她的思维能像追星族那样单纯,也许她会在这样的夜晚,看到这样的童靖阳,夸父逐日般落入情网。
但是,生活往往不止是这些,此时此刻,一手扶着摄像机,一手遮住灯光妄图看清舞台的中心,若绮满脑想的都是,
有一天,我会站上去。
有一天,我会有准备好的剧本。
然后,有一天,我会有资本的站上去手拿剧本却演着自己的戏,就像你一样,童靖阳。
3
谁知转身就被三振出局,再见到童靖阳,她已经被打回原形。
【师出同门,关古威竟为周映彤同门师弟!】
若绮把报纸平摊在地上,坐了上去,刚买的盒饭流出汁来,她随手撕下一小块报纸,擦擦,扔在一边,安静的后台,走来一双高档皮鞋,若绮下意识往旁边移了一下,皮鞋却没有动,抬头,男人的下巴有些熟悉——
“喂,几个月不见,怎么乞丐成这样子。”
童靖阳。
若绮舔舔嘴唇,装出淡然的样子来,指甲却把塑料饭盒都戳破了,汁淌了出来,空气中顿时散发着食堂的味道。
“吃这种垃圾,方若绮,你还想不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可笑,自从被永振开了之后,自己的伙食就直线下降,现在不到一个月的功夫,都瘦了快十斤了,这个男人,难道是瞎子吗?
并且光天化日连个墨镜都不戴出现在民歌餐厅的后台?
他以为关古威的驻“厅”歌迷都是瞎子吗?
“你要是穷的连墨镜都买不起,我可以送你当生日礼物。”方若绮冷冷的说。
“你知道我生日?”
八卦莉莉的明星手册上写的一清二楚。
若绮没有搭话,只是把盒饭整个用塑料袋套上,站起来,用报纸再把塑料袋包好,头晕的厉害,童靖阳扶了一下,不经意碰到她的手,方若绮电鳗一样甩开——
“担心我会嫌弃你满手猪油吗?”
“是我不习惯和人有身体接触。”
……
“你是处女?”
……
方若绮尴尬的眼神替她回答了一切,童靖阳轻哼了一声,“我还以为姓林的早下手了,原来他还真是属柳下惠的。”
“我跟他不熟。”
方若绮实话实说,又用眼神狠狠剜了一下童靖阳,“跟你就更不熟了。”
“不熟?那姓林的在我回国前干嘛要千叮咛万嘱咐叫我照应你?”
“林立翔他真的拜托你来照顾我?”
方若绮只希望这不要又是童靖阳的恶作剧,又或是什么电台的恶搞的节目,她已经玩不起了。
但是,那个只是和她有过几面之缘的林立翔,怎么会——难道,他喜欢自己?
摇摇头,这不是偶像剧。
清醒一点,方若绮。
就在童靖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方若绮斩钉截铁的问,“摄像机在哪里?”
“什么?”
“摄像机在哪里?”
童靖阳狠狠的把腰间的手机摔在地上,在方若绮面前晃过的一瞬,她才看清,居然是个小镜头。
一瞬间,眼前都是张开的嘴,耳边呼啸而过都是笑声——
推开所有人,方若绮没命的奔跑,怀里还抱着盒饭,油渍浸染着关古威的照片,一点一点模糊——
“喂!”
“我说,喂!”
“你到底要跑到哪里呀!”
一把捉住她的手臂,有力的一拉,方若绮头撞在墙上,童靖阳整个人压过来,报纸夹带着盒饭滚落到地上,油腥味道弥散在小巷子里,方若绮闻到的,却是林立翔那天晚上的香烟味道。
“这又是哪出戏?”方若绮再也忍不住,眼泪那么自然而然的流淌,童靖阳双手抵着墙,把她圈在其中,阴沉不语。
“对不起。”
“什么?”
“对不起。”
童靖阳的眼神,那样的清澈,和他张扬的绿发,那粗犷的外型,格格不入。
方若绮深呼吸一口气,“我无法相信你,童靖阳。一个明星是不会无缘无故的这样对一个普通人的,别忘了,我也曾经是——”
是什么?她什么都还没有成为,就连说自己是个过气明星都多余,若绮停在那里,慢慢蹲了下来,“究竟你们还要把我耍到什么时候才甘心?要把我逼到什么境地才满意?”
这是童靖阳第六次见到方若绮。
第一次,他慰问歌迷,第二次,他给她指路,第三次,他背对着她抽烟。
若不是第四次听到了她的话,也许他完全想不起,这个女人是谁。
第五次,他把她驱逐出境。然后,第六次,这个女人在自己面前溃不成军。
童靖阳有时也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偏差,眼前这个哭的像个两岁的孩子的女人,就是那个隐姓埋名诡计多端争求上位的女人吗?那个说自己的歌是白水老牛肉的女人?
用皮鞋踢踢她,丝毫没有怜惜,“喂,你是方若绮吧。就是永振那个齐若芳。”
若绮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口已经喧嚣一片,阿威的声音那么有穿透力,“大姐,大姐——”
街上的人都看向这边,看见正当红的偶像关古威在民歌餐厅门口大喊,童靖阳撇撇嘴,“他要是穷的连墨镜都买不起,我可以送他当生日礼物。”
“不要抢我的台词。”
若绮话音刚落,被童靖阳突然一下子拉了起来,并不是手拉手,而是童靖阳十分无礼的拉着她的衣服像是在超市挑着土豆——
“你文明点不行吗?”
“是你说的,明星就不可能对你搂搂抱抱的。你要现实点——”童靖阳带着方若绮从民歌餐厅后身穿了过去,一出巷口停着辆摩托车,满大街都是那种型号。
“你的车?”
“怎么,你还嫌我不够招摇?”童靖阳扔给她一个摩托车帽,“快点——”
童靖阳,你说明星搂搂抱抱歌迷是偶像剧的狗血镜头,
难道,你现在带着我飞驰在海边大道,就不恶俗了吗?
现实中,你不应该来追我,现实中,我应该一个人挤地铁回家,现实中,我会在7-11买盒饭还要加收一毛钱的塑料袋钱,于是我开始无限怀念那被你们搅乱的后台午餐——
童靖阳,你偏不,你如此戏剧性的入驻了我的生活。
从此,我的故事,开始狗血,开始偶像剧,开始不再只是我自己的故事。
4
800平方米的越层别墅,却有着500平的双层图书馆,那些奖杯被堆在纸盒箱子里放在门后,箱子上的大字是“康师傅牛肉面”。
“康师傅牛肉面?”若绮皱了一下眉头,侧着脸问童靖阳,他头没有回,只是说,“我有时候也吃统一一百。”
“你都不做饭的吗?”若绮知道自己问的是个傻问题,哪有明星会自己下厨的,数不清的宴会和应酬,回到家里大概就只想吃一碗泡面了吧。
“我一般是叫外卖的。”童靖阳的声音回荡在诺大的图书馆里,若绮走近绕屋一周的书架,抚上古老质地的梯子,“你就坐在上面等着便当吗?”
“当然不,你没看见门上的字吗?”
若绮这才回头看了眼厚重的大门,门上的古老的木头牌子上写的是
Me Only
若绮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拨去被风吹的紧紧贴在额头上的发,“那我岂不是打破了你的规矩?”
“你向来不都是如此吗?”
童靖阳回眸,直直地看着她,“不速之客——”
若绮被他一句话带回到永振那条狭窄的走廊里,似乎那对墙而升的烟还在眼前缭绕。
“我总是闯入你的禁地。”
童靖阳哈哈大笑起来,若绮反问,你笑什么,童靖阳只是摇头,过了半天才说,方若绮,不知道你的禁地欢不欢迎我呢?
方若绮愣了一阵,然后整张脸瞬间烧红,那带着情色意味的询问,在他撩拨的瞳色中,那样声声入味,让她从心底开始燥热。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女人。”
“哪种女人?”
“无知的歌迷,疯狂的追随者,你勾一勾小指头就自动爬上你的床的生物。”
方若绮清冷的目光射入童靖阳同样清冷的瞳色之中,他眯了一下眼,十分严肃地问,方若绮,你真的是处子之身?
你想验货吗?
脱口而出,然后是火辣辣的尴尬。
童靖阳就在她自我否定的时刻又是一阵张狂的大笑,边笑边向自己走来,方若绮全身绷紧,只觉得全身的温度都集中在脸上了。童靖阳就在离她一米的地方站住了,他个子并不算高,方若绮略低着头还能看到他起伏的胸膛,他并没有心跳加速,也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他们仿佛是等待决斗的对手,都在等待掏枪的机会。
“我——”
同时开口,若绮语速还是比他快了一步,“我该走了。”
“没有我送你出去,你以为你出的去吗?”若绮只能看到他健壮的起伏的胸膛,“这可是明星扎堆的高级别墅区,你走出去不出三步就会被警卫捉住。”
方若绮没好气的瞟了他一眼,童靖阳居然说,“你是不是想说,住高级别墅区有什么了不起,总有一天我也会住进来。”
方若绮彻底愣住了。
这个男人,总是能准确无误地猜出她的想法。他只见过自己寥寥数面而已啊——而关古威,那个可气可恨可悲的阿威,和自己想处了半年还是那样的懵懂不知。
“方若绮,别傻傻站着不说话,”童靖阳笑着,“像被拔了牙的豹子一样。”
“你叫我说什么?”方若绮抬眼看看他,“说我想攀上你这根高枝变凤凰吗?”
童靖阳竟然点了点头,“只不过我不过是你的梯子,你的高枝在别处。”
很久很久以后,方若绮才更加深刻的明白了童靖阳这一日所说的话,也终于明白,这个和自己并无交集的男人,为何会做了她的人梯。
因为,他在她的身上,寻找到了过去的自己。
5
“老板,你要的那个人,我找到了。”童靖阳终于还是说了,说了后反而一切包袱都放下了。
如同捧着个值钱的宝贝,一举砸碎了,也就不念想了。
“找了大半年,你可算是用了心了。”季青平并不急于要个结果,而是说,“你要是有同样的耐心用在袁佩琪身上,她早就不折腾了。”
“我和袁佩琪已经分手了,都这么久了,干嘛还提。”
“只是好奇,你可不像个忘恩负义的人。”
“谢谢老板谬赞了,我不就是个出来卖的,没有那么高觉悟。觉得累了,就分了,如此而已。”
“哼,你倒是比我还看的开。行。我要是有你这觉悟,兴许早就不恨林立翔了,可惜,我就是小心眼。”季青平转悠半天才回到正题上说,“那个女人叫什么?”
方若绮。
恩。直接可以拿来出道的名字啊。
没错。她是当天后的材料,还请老板您多多栽培。
你不是要我干花钱捧你自己的小情人吧。
怎么会,我们干干净净的。
季青平瞟了他一样,那就见见吧。
6
“进来”。
童靖阳站在门边,背对着她,犹如那日一样。
当时是狭窄的廊,寂默无声。如今是宽阔的道,人声鼎沸。
不知为何,在若绮看来,似乎没有分别。
因为这个男人还是依旧站在她身边,什么都不解释,只一句,“进来”。
于是她推门而入。
雪茄的味道,屋子却没有缭绕的烟,他坐在那里,没有丝毫表情,身边的女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方若绮的眼不知道该停在哪里。
“你先出去。”
男人的声音很有磁性,是那种只需几个字就能够操纵一个人命运的声音。
“坐。”
方若绮深呼吸一口气,向前走去,身后童靖阳轻轻扣上了门,他没有出去,这多少让她放心了一些,毕竟,面前的男人噬人的目光,让她多少有些不自在。
“你叫什么名字?”
“方若绮。”她站在沙发旁,不知道是该坐在男人身边好,还是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好,童靖阳这时候走上前来,坐在男人身边,默默点头示意若绮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若绮这才坐了下来。
几乎就是在坐的一瞬间沉了下去。
“童靖阳说你不错。”男人吐着雪茄的烟气,那是种令人迷醉的微香,不招人厌烦,反而很特别。
方若绮感激的看了一眼童靖阳,微笑,“我是艺培的毕业生。”
“跟林立翔同门啊——”男人眯起眼来,“艺培不错,就是常灌输些理想啊信念啊不切实际的想法,”男人雪茄放下,掏出一个银光闪闪的夹子,双指抽出一张名片来,童靖阳接过来,递给方若绮。
由于光线问题,若绮一直没看清名片上的字,等到接过来一看,才后知后觉的长大了嘴:
SUN
季青平
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看童靖阳,又看看微笑不语洋洋得意的男人,他的传闻有很多,与YOGO的钱永富一样,大多半的传闻都是关于女人的。
方若绮高高飞扬的心顷刻间回落到谷底。撒在脸上的笑容抽紧的那刻,童靖阳咳了两声,“她声音很不错的。”
季青平不语,若绮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无助地看着童靖阳,童靖阳却避开她的目光,掏出手机兀自看着。
三个人的屋子,大的空旷,小的窒息。
“季先生,郝先生要致辞了,请您下去。”幸好有人解围。
季青平颇有绅士风度的站了起来越过童靖阳与坐在那里不能动弹的方若绮握了握手,“方小姐,希望下次能更深一步了解你,今天先谈到这里。”
没有参加致辞,两个人从后门匆匆离开,坐在童靖阳开满冷气的车上,若绮蜷成一团,八月盛夏,却无比寒冷。
“你平常不是伶牙俐齿的,今天怎么装起淑女了?”
“喂——”
“你这个麻烦的女人!”
车猛地停了下来。方若绮缩在后座上,童靖阳扭过头,车外不断走过的灯光照得他的脸面部狰狞。
“今天这算什么?”
方若绮觉得自己的底气都被抽干了,轻声问。
“傻丫头,这是签约,不然还是什么?”
“签约?为什么我会感觉是卖身?”
“其实不都是一回事,”童靖阳的眼神是那么扭曲而落寞,像是个在墓地长大的孩子,在生的时代遭遇的都是死的纠缠,那样的清澈又那样的浑浊,“我以为你早就明白了。”
“我……”方若绮慢慢慢慢的说,“我没有过男朋友——”
童靖阳重新开始启动汽车,嗡嗡的声中恩了一下,方若绮又说,
“我没有经验——”
“直接说你是处女不就好了,”童靖阳重新把车开起来,关上空调,摇下车窗,呼呼的夏风灌了进来。
“所以呢?”
“所以……”童靖阳突然沉默不语,方若绮也不语,两个人一直尴尬到家里,方若绮逃也似的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她第一次反锁了房间。
站在笼头下,瀑布般的热水浇在身上,腾起阵阵水气,晕晕乎乎,若绮仿佛看见季青平的没有表情的严肃的脸——
方若绮走回童靖阳别墅的门口时,整个人倒在了他怀里。不知道是中暑还是伤风,整个人都软绵绵的。
半睡半醒中,
仿佛听见他说,若绮,你若是如此坚持,又何必往这个圈子里闯。
仿佛听见他说,若绮,你若是真的不想,也许,还是别的办法。
仿佛听见他说,若绮,我原本就是个堕落天使,为你开的门,为何要进来?
她听见了很多,她听见了靖阳。
尽管一去几年,他,从来没有承认过。
7
“最佳新人奖关古威 风钟 EAMI——”
若绮按住了下调键的手指迟迟没有弹起来,电视右上方的台标就在12和13之间不停的跳换,童靖阳依旧举着报纸,“就算这电视是白送的,你也不能这么折腾它吧。谎言听了一千遍也不会变成事实,反之同理。”
方若绮松手,起身,13台黎华的歌声响遍这个屋子,不老的天王还在起舞,在若绮转身走向落地窗的那刻,还在伴舞的簇拥下卖力的舞动着——
“年轻真好啊——”童靖阳放下了报纸,伸伸懒腰,“我们一把老骨头还要在黎华拿到最佳歌手奖的时候陪笑,你们年纪轻轻就可以拿新人奖了。”
若绮转身看看被沙发挡住了大半的童靖阳,听到他没有感情的声音传来,“直接把奖给他就是了,干嘛要折腾我们去作陪——”
“连金曲奖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吗?就和快问乱答一样?”
童靖阳没有回答。只是两只脚搭在桌上,歪着头看着电视里黎华的蹦蹦跳跳,跟着哼着旋律,若绮走过去挡住他的屏幕,像个赌气的孩子,“回答我。”
童靖阳坏坏一笑,“凭什么?”
“凭我是你的女人!”
死一般的沉寂。
方若绮说完就开始后悔。
童靖阳的脸色唰的阴沉。
“方若绮,从我的房子滚出去。”
声音不大,被背后的电视机传出的吵闹的舞曲盖住了大半,若绮打了个寒颤,空调正大马力的吹着自己——
“滚出去。”
8
这是童靖阳第二次将她驱逐出境,这一次同样不留情面。
仿佛她从没坐过他的车,进过他的书房,从没和他并排坐在一处喝咖啡,从没安静的面对面吃泡面。
仿佛他还是大明星童靖阳,而她还是无名小卒方若绮。
这一次,她连行李都没有拿,就被童靖阳几近粗暴的推了出去,门在面前轰然关上的时候,方若绮如梦初醒。一辆从她身边飞驰而过的宝马停了下来,慢慢倒车,“我认识她,她是我的助理,”甄红推开车门,“上车。”
“谢谢你。”
坐在甄红同样豪华的别墅大厅里,方若绮那样局促不安,看着甄红坐在大厅中央的360度豪华梳妆台前慢慢的卸妆,好几次都想说告辞。结果话到嘴边,竟是句,谢谢你。
“童靖阳把你赶出来了?方若绮——”甄红慢悠悠转过身,“你记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雷区,你千万别去踩,否则不死也半死不活了——”
“甄姐,你醉了吧。”
若是清醒怎么会这样的坦诚相待?
甄红一眯眼,“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季青平还是我,你要想好。”
方若绮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把自己捡回家的甄红,突然有点头的冲动。而这个时候,突然响起的门铃声,“很久不见了。”
甄红微笑。
“昨天不是刚录过节目。”童靖阳依旧那么特立独行,头朝着敞开的大门一点,门外是他的轿车。
“进来。”
还是那样的一句,像是魔咒,若绮被那说不出的魄力牵引着,站了起来。
甄红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冰冷的目光看着童靖阳,无声的挑战。
若绮走了几步,停下,甄红果然说话了。
“想好了,这是条不归路。”
这口吻,那么像无名,充满了惋惜,同时,还有嘲讽。
仿佛要拉自己一把,却又想放手看看自己真的堕入悬崖粉身碎骨会是怎样。
而童靖阳,就站在崖底,无声的仰望,没有许诺会接住她,也没有张开双臂。
只一句,进来。
却让她莫名的安心。
她想要这样明明白白的死,也不去浑浑噩噩的生。于是她向前走去,走过童靖阳,坐进他的车,慢慢摇上车窗,不去看甄红一眼,甄红也在她把车窗全部摇上的刹那,嘴角抽动了一下。
童靖阳把门关了,在若绮面前,只留她一个人在车里。
若绮把靠背向后调整了一下,两只脚仰在方向盘上,把音乐开到了最大声,跟着哼唱,突然就更靠近了他一步——
而门这边,童靖阳双手插兜,开门见山地甩给甄红一句话。
你负担不起方若绮。
甄红的脸色煞白,许久才说,你就能吗?
童靖阳干脆的摇摇头,我不能,所以我要送她走。
甄红笑笑,别以为她会领情,她高飞的那一天你什么都没了。
童靖阳也笑笑,我从来也没有想要她。
有一种鸟是囚禁不住的,它们属于天空。
既然他成不了她的空,至少可以做她羽翼未丰满前的梯,他等待她挥翅的一瞬——
哪怕一走她就再不能回来。
开车把若绮送到了门口,若绮默契的下车离去,连个回头都没有,手机紧紧攥在手里,童靖阳看看自己的手机屏幕,将方若绮的号码,转发给了季青平,然后,在前面打上了红叉。
按下确定删除的时候,他竟然也好久没有松手,看着屏幕在删除和确定的画面中反复跳转,突然就更靠近了她一步——
相远的两人第一次如此相近,这莫不就是,最大的讽刺。
9
再次把方若绮驱逐出境,没有想到她又跑了回来。
来到大门前,取出手机,按下号码。
“喂?”
“谁?”
“方若绮。”
“……”
“我知道是你,童靖阳,我在门口,你若不出来接我,我就一直站在这里。”
“你不知道那些警卫最擅长的就是对付你这种耍赖的歌迷吗?”
“我不是你的歌迷。”方若绮坚定无比的说,“而且你知道我不会离开。”
“……”
“你来干什么?”
“让我进来!”
“方若绮!”
“我要进来!”
……
……
童靖阳狠狠甩上门的时候,回头看看方若绮,刚想放下狠话,却看见她眼底少有的光芒,一句话咽了下去,还有口水。
方若绮看着他,看着他。
“明晚我就要去见季青平了。”方若绮绽放了一个笑容。
“所以今晚请你要了我。”
方若绮想过很多种与这个男人赤裸相见的方式,甚至到了很具体的地步。在出租车上她一直想的是,应该先解扣子还是先解皮带呢?应该是要脱鞋的吧,可是光着脚走到床那边似乎不太雅观,她可从没指望童靖阳能抱着她过去。
很久以后她还在想,为何这种狗血情节从小说和电影中走进了生活,会变得毫无美感。没有强吻,没有打横抱起,没有她的手臂缠绕他的颈,没有不可抑制的燥热。
她就是那样站在他面前,想的是,该不该先脱了鞋子。而童靖阳那么看了她两秒钟,默默走到门口从垃圾桶里捡出她的拖鞋——
“进来。”
这个男人从来都不解释。
为何会是这样?她积攒了很久被酒精点燃的冲动和情欲就在童靖阳的一根接一根的香烟中慢慢消磨。
不应该是如此,她本应该和他在床上翻滚,欢乐的不知所以,美妙的可以让她在季青平的身下能够用他的影子麻醉了自己——
“来找我寻求麻醉吗?”童靖阳终于掐灭的香烟,“你真是个不知足的女人。”方若绮猛抬头看见烟雾缭绕中这张她熟悉又陌生的脸,这个时而为她遮风挡雨时而又千里之外旁观的男人,嘴唇慢慢颤抖,却吐不出一个字——
“方若绮,我只问你一句,你爱我吗?”
方若绮木然,只能呆呆看着童靖阳,完全没有了半个钟头前大喊我要进来的气势了。
童靖阳重重地呼吸着,上上下下打量着被他一句话完全挫败的女人,不屑地说,方若绮,难道我看错你了吗?
还是不能有任何反应。方若绮只是个旁观的人偶。
“如果你是那种妄图在我身上寻找安慰和麻醉的低俗女人,”童靖阳继续他的攻势,“那么我真的看错了你。”
“我不是——”
“那你爱我吗?”
“我——”
“不爱我又为何上我的床?”
“我——”
“既然同样是不爱,我和季青平对你来说有什么分别?”
“我——”
“是不是因为我有一副好皮囊,所以你就可以给了我?那黎华呢?那林立翔呢?那演艺圈所有的男人呢?是不是你也可以上他们的床!是不是!”
“我…”
“是不是!”
“不是!”
方若绮霍地站了起来,低头看看童靖阳,狠狠的说,“你这个男人,真让我讨厌!总有一天你会求我在你身边,童靖阳。”
童靖阳仰望了她很久,微笑,“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方若绮。”
若绮,你可以为了梦想为了生存为了那无上的光辉出卖你的□□。
但是,请不要因为空虚因为寂寞因为这条路太艰辛而草草出售了你的灵魂。
这句话童靖阳从来也没有跟方若绮说过。
在方若绮拂袖而去的那刻,他就知道,她又是那个若绮了,而她,再也不会是他的若绮了。
10
她不知道为何走廊会那样昏暗,睡意蒙蒙仿佛是上刑场,低着头,手提包里安静的躺着签约书,听着男人的脚步声停下,开门,进入,然后她抬头——迈不动步子——
逃跑,方若绮,逃跑。
一个声音在头脑中声嘶力竭,然后,空无一人的走廊突然在眼前幻化成那条小廊,那个男人的背影,渐渐明晰,青色的烟盘旋而上,星点的火堕落地上被踩灭,他说
进来
方若绮从空无一人的走廊进入了只有季青平的屋,看不见的泪流满面,听不见的说
童靖阳,谢谢你。
然后他的幻影擦肩而过,然后门在身后关紧。
季青平把控制门和灯光的遥控器扔在沙发上,松了松领带,漫不经心的问
想着童靖阳吗?
方若绮浑身一战,猛抬起头暴露了所有的心事。
“昨天你问我要他的号码——”季青平把上万元的西服上衣随意扔在地上,好像在故意炫耀他的地位,“怎么,联系上了?”
方若绮点点头。
突然从他的笑意中感到了刺骨的寒意,突然明白了童靖阳为何会那样的绝情——
方若绮,你是傻瓜吗?居然问季青平童靖阳的电话号码,在赴约的前一夜——
我们没有怎样
多希望我们会怎样,可惜,从开始到结束,只有和童靖阳,我们从未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