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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中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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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莲寺那件事后,丁家人解释说,丁大人在官场上明里暗里得罪了人,树敌太多,难免被人找上门寻仇。
清心心虚的低下头,半天不敢言语。
“怪不得我被驱逐出公主府后,你执意留在我身边,去青莲寺也是你提议的。皇上背地里还召见你吗?”
“不……没有…………皇上自那日从这儿离开后,私底下就再没召见奴婢了…………”清心小声说道。
赵宝娴歪靠在床头,也不看她,手指摩挲着帐子,嘲弄的道:“假如他再召见你,你不妨告诉他,只要他不来找我,我不会寻死,不用那么多人整天盯着我,惹人心烦。”
“是……”
……
转眼到了年三十,大年初一,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赵琰都没再露面。
不过,在正月二十那天上午,薛公公忽然带人来了丁府。
见了赵宝娴,薛公公对她道:“江小姐,皇上说了,不想让您对他有所误会,所以关于惠妃与庞统领通。奸一案,皇上特地指派了个朝中有名的诤臣,让他当着江姑娘的面儿再审理一次,势必要让您知道的明明白白的。”
不等她说话,薛公公又道:“这等丑事再一次宣扬,有辱皇家颜面,江小姐大约也不想听到外面的污言秽语,皇上说不必去府衙了,只在这儿审给江小姐看就行了。”
赵宝娴的视线落在厅外院里的雪堆上,好半晌,点点头,“好。”
来的那名官员也是干脆利落,径直在厅里升起了堂,办起了案,和平日在公堂上一样,人证、物证,还有衙门的衙役,该带来的都带来了,无关人员全部回避。
赵宝娴不想直面庞统领,便叫人在厅堂西边挂了一道帘子,她坐在帘后听审。
这次审理,物证和人证更是齐全,光是赵琰叫人从江中找来的人证都有七八个,看到惠妃生前的画像时那些人隐隐约约有些印象,等看到庞统领,几个认出他的人便都做了指认。
赵宝娴默不作声的听着,透过帘子看另一边的情形,薛公公站在她身后,似乎一直在观察她的反应。
等案子审理到一半的时候,她神色悲戚的站起来,朝后室走了几步,又站住,转头对薛公公道:“到此为止吧,我不该怪到皇上身上。做子女的……拼力维护父母之心,还求皇上体谅。”
薛公公连忙道:“皇上定不会怪罪江小姐的!”
赵宝娴给他一个难看的笑,低头走了。
她心里空落至极,就好像活了两世,上一世做公主时的恩怨情仇,全都纠缠到做丁家女儿这一世来了。
活着活着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母妃没了,父皇,也不是父皇了,赵琰也不是原来的他了。
丁家人对她好是对她有所图,图高官,图俸禄,图家族荣耀。
清心也是忠于赵琰的。
所有的一切都很陌生,令她不知道何去何从。
入了二月,万物复苏,天气也逐渐和暖起来了。
赵宝娴每隔一段时间便去青莲寺住上几天,以至于后来在青莲寺住的时间比在丁家还要长。
虽然丁家的人待她很好很好,但自从知道这一切都是赵琰背后安排的,她始终和丁家人亲近不起来,除了丁源那两个孩子。
赵宝娴言语上不严厉,也不使架子,丁俊元和丁季雅没事便总缠着她,在父亲那儿挨了打挨了训也要跑过来抱着她的腿哭。
有时候赵宝娴去寺里也会带上他们两个,但寺里吃的、用的皆不如家里,小孩子住不惯,她出门便尽量瞒着他们。
二月二十七日深夜,宫里起了一场大火。
皇后居住的凤阳宫在这场滔天烈火中被焚烧殆尽,皇后也被烧死在了自己的宫殿里,被一同烧毁的,还有其它几个临近的偏殿。
一时间宫里宫外流传着各种各样的猜测。
据说寅时火起,宫人们未能察觉,等发现时火势已经旺盛而猛烈。皇后素来喜欢清静,宫里值夜的人少,兼之她们偷懒,躲起来睡觉,便酿成了这场灾祸。
赵宝娴得知此事的时候,脑子发懵,仿佛身置寒冬腊月,从头凉到脚,她不得不又疑心在赵琰身上。
一直以来他憎恶章皇后,将她父亲章腾的谋逆之罪迁怒到她头上。这个皇后也是他被章腾和建南王的控制下选立的,根本没反抗的余地,所以他恨,他怒………………
从去年起,赵琰就一意孤行命人建造和皇后的宫殿规制一样的殿宇,不顾百官的劝阻。
现在他终于忍不住要除掉皇后了么?
丁裕刚从朝上回来,赵宝娴便匆忙去见了他。
丁裕神情很是沉重,似是累极了,叫她坐下来以后,自己才慢腾腾的扶着椅子坐下来,看上去满怀的心事。
“皇后……真的死了?”赵宝娴问。
丁裕点点头,长叹一声。
“皇上怎么说?”她紧接着又问。
丁裕抬起手,又疲惫的放下,张了张干裂的嘴唇,“皇上说,皇后生前崇尚节俭,死后,丧事自然也遂皇后的愿,一切从简。”
“大臣们怎么说?!”
“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无论给出任何的主意和建议,皇上都听不进去!”丁裕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看向赵宝娴时面上一片赤诚,掏心剖肺绝不狭私的道:“若是金城公主还在,公主说的话,皇上也能听进去一二,如今,如今…………”
他视线又落到地面上,好半晌,才道:“如今……也只能任由皇上胡来了!皇上还说,即日起,不再上早朝,朝中大事暂由几个老臣处理,等他哪日从皇后离世的哀痛中走出来,再处理国事………………”
赵宝娴坐直了身子,心中又急又气,却好半天一动不动。
她没有立场去劝阻赵琰别再犯浑了。
“那些刚正不阿直言规劝的言官们呢?!”
丁裕道:“刘振业、石飞就是因为直言不讳,多说了几句,被皇上关进了大牢。”
片刻的沉默后,丁裕喝了一杯茶,润了润喉咙,思量着对她道:“玉娴,你进宫劝一劝皇上吧,兴许皇上会听你的话。”
赵宝娴摇头,随即抬起下巴,面带讥诮之色,“我去了,回不回的来还不一定呢。让他疯去吧,皇室宗业断送在他手中,又与升斗小民何干呢!我这就去往青莲寺了,若是府里没事,义父也不必派人叫我回来了,不知道总比知道的好,蒙在鼓里活得轻松些,您也宽宽心吧!”
“玉娴,先皇于你有恩,你该报答。”
听他提起先皇,赵宝娴心里骤然难过起来,先皇是那么疼她宠她……,“是皇上叫你这样跟我说的?”
丁裕尴尬的很,没回答她,但似乎是默认了。
赵宝娴起身快步从前厅出去了。
从前那个百般隐忍,头悬一把利剑时时警醒自己,誓要从奸臣手中夺回大权的赵琰已经变了一个人,变得她几乎认不出了。
先皇励精图治,传给他一个太平盛世,他却淫思邪性,置这江山与天下人于不顾。
若非她‘独具慧眼’看上他,和他一起玩儿,先皇也不会注意到他,即便终有一天注意到,也不会分给他太多关爱。
是她看错了他。
丁府外便是一条宽阔大街,街上人来人往,大白天的甚是热闹,马车上街后行的极慢。
乘车出府后,赵宝娴靠在车厢壁上,闭着眼睛听着马车两边的喧闹之声,心情仍未平静下来。
这里有她拥有过的一切。
有死去的亲人的坟墓,从小到大住过的宫殿,许许多多宫人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先皇牵着她的手下台阶的旧迹,她和兄弟姊妹们在宫里放风筝的身影,母妃哄着她睡觉的点点消失的光阴,以及她的公主府……
她舍不得离开。
想到赵琰,心头逐渐滋生出了恨意,那恨意带着苦味儿传进喉咙,像是喝了一碗又苦又涩的汤药。
可要是赵琰此时真的出现在她面前,且有一把剑刺向他,她相信自己仍会毫不迟疑的挡上去。
随着马车向前行驶,车厢小幅度的摇晃着,赵宝娴闭目片刻后,决定不再想那些了。
想了也没用,又头疼,不如不想。
就在她无所事事的拽着自己的袖子看的时候,马车忽然剧烈的一晃,走不几步远便停了下来。
清心本来一直暗暗盯着她瞧,遇此情形,吓了一跳,慌忙扶住了赵宝娴,又连忙问赶车的:“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不走了?!”
外面的下人回道:“回小姐,前面是晋安公主的车驾!若非停住,便在前面路口处碰一块儿了!”
赵宝娴听了此话,神色未变,闭上眼睛,任困意来袭。
然而上天往往不遂人意。
晋安公主的车驾在两排护卫的开路下,缓缓经过路口的时候,赵宝茹托腮趴在窗口看到了赵宝娴乘坐的周围缀满彩穗的奢华马车,好奇心大发,使了个人去问是谁家的。
侍从很快跑去问了一趟,答复赵宝茹道:“回公主,是丁裕丁大人的千金。”
赵宝茹笑道:“这位丁大人可是新上任不久的?”
“是。”
“听闻皇兄对他很是倚重。去!把这碟子玫瑰糕和这绢子送给丁小姐,就说本公主邀她明日来府上吃茶赏花!”
“是,不过公主…………这个丁小姐其实不姓丁,而是姓江,据说是丁裕的义女。”侍从解释道。